向驛丞呆了一呆,奇道:“啊!原來是張員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張朋哭天搶地道:“你還問我,你說要向我借個地方,我便借與你了,誰想你招來這麼多的災星,竟然有人在我的橘園裡埋了炸藥,轟地一聲,我所有的貢橘……”
張朋抽泣了兩下,悲聲道:“全都炸飛了!”
向驛丞駭然道:“埋了炸藥?這……”
向驛丞看向葉小天,葉小天對張朋笑道:“這位是橘園園主吧,你的損失我來彌補就是了,這些橘子,我都買了。
張員外憤怒地道:“你都買了?你都買了有什麼用,今年無法進貢,明年我家就可能被取消貢橘的資格了!”
向驛丞不以爲然地道:“皇家貢物一向給的是最低價,你又賺不到幾個錢,便不貢又如何?”
張員外冷哼道:“你懂什麼!有了貢橘這塊金字招牌,人家都曉得咱家的橘子連皇上都吃,那橘子就身價百倍!”
向驛丞用手一劃拉,道:“你家的橘園一共就這麼大,所有的橘子都供奉朝廷了,縱然身價百倍,還有橘子賣給別人麼?”
張員外冷哼道:“你懂什麼!我便是從別處買些橘子回來再賣,只要說是我家園子裡產的,那也是身價百倍!”
葉小天一聽原來是這樣一個不良奸商,頓生厭惡,冷冷地道:“既然如此,這位員外就去找兇手索賠吧,告辭!”
葉小天說完,對馮驛丞道:“驛丞大人,請!”
張員外急了,趕緊追上去道:“哎!你別走,你別走啊,那你說說,這些橘子你出個什麼價兒?”
皮副千總恰好從樹林子裡走出來,見此情景按着刀往張員外面前一站。惡狠狠地罵道:“什麼價兒?姥姥!你個生孩子沒屁眼的奸商,給老子滾一邊兒去,再敢聒噪,割了你的舌頭!”
張員外見這軍漢窮橫窮橫的。也不敢與他理論,只好悻悻地躲到一邊,口裡猶自嘟囔不已。向驛丞納悶地對葉小天道:“葉大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剛說到這兒,就見許多軍漢擡了屍體從林子裡出來。大約有十幾具,其中一具屍體腦袋衝這邊歪着,向驛丞一眼認出,正是昨日揪着他脖領子大聲咆哮的沐東,向驛丞的聲音頓時噎住了。
葉小天淡淡地道:“就是昨日在驛館門前與你發生過爭執的那幾個人,他們與本官有仇,想要伺機殺害我。”
葉小天說完,對皮副千總道:“皮將軍,他們的餘黨都抓住了?”
皮副千總頷首道:“不錯!看樣子,他們那些部下並不清楚昨夜的行動。我們趕到北城時,他們一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樣子,結果一一束手就擒,沒費什麼事兒。只是他們人馬不少,爲了免生意外,我派人就地看管了,沒把他們押過來。”
正說着,聽說欽差大人到了現場,匆匆去接了欽差剛剛返回的縣太爺走過來,一瞧現場還是一片混亂。覺得在欽差面前很沒面子,忍不住斥責軍漢們道:“你們軍頭兒呢,怎麼還不見回來?”
一個軍漢急忙來找皮副千總,皮副千趕過去一見縣太爺。倒也不敢怠慢。縣太爺是七品正印,他一個武官想跟人家文官擺派頭兒,至少得比人家高四級,高三級都只能算是平級的禮遇。
皮副千總按刀上前,微微欠身道:“可是縣太爺當面?”
嚴縣令點點頭,道:“你就是皮副千總了?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在我紫陽縣內又是開炮又是殺人。我這位縣令居然一無所知!你可知本縣有欽差駕臨,驚嚇了欽差大人,你吃罪得起嗎?”
徐伯夷穿着一身光鮮的太監服,在嚴縣令身旁傲然而立,可他目光一轉,忽然看見遠處一個熟悉的人影,頓時像中了定身法兒似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了。
皮副千總雖然禮不可廢,可畢竟不歸嚴縣令管,心裡並不怵他,倒是見他旁邊站着一個氣宇軒昂的大太監,心中有些顧忌,這才耐心解釋道:“縣太爺,我們可沒開炮,也沒有炮,這是炸藥炸的。昨兒晚上……”
葉小天並沒有注意到徐伯夷的注視,向副千總匆匆離開後,他正對向驛丞鄭重施禮,道:“驛丞大人,葉某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請受小天一禮!”
葉小天說着便對向驛丞長長地揖了一禮。向驛丞慌忙攙住他,一臉茫然地道:“向某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救了葉大人。啊!難道……”
向洪辰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突地若所悟,葉小天微笑頷首,說道:“不錯!昨日就是因爲你驛丞大人的一句話,救了葉某一條性命啊!”
……
昨日,橘園。
向驛丞嘿嘿一笑,說道:“向某擅長料理,各位大人辛苦,一會兒向某親自做幾道菜,送來給各位大人嚐嚐。”
皮副千總眉開眼笑,連連道謝,和幾個百戶、總旗非常客氣地送向驛丞出去,向驛丞走了兩步,忽然站住腳步,疑惑地抽了抽鼻子,自語道:“奇怪,此處怎麼有股怪味兒。”
皮副千總道:“哪有什麼怪味兒,我聞着都是橘香味兒呀。”
向驛丞搖頭道:“將軍有所不知,向某精於烹飪,對於氣味的嗅覺尤其靈敏,的確有股子怪異的味道。”
皮副千總回顧左右幾個軍官,笑罵道:“你們幾個,哪個放了臭屁啦?”
衆軍官轟堂大笑,向驛丞認真地道:“不是屁味兒,是硫磺、硝石的味道,嗯……像是火藥的味道。你們軍中帶了火銃麼?”
皮副千總道:“那玩意兒太嬌貴,這一路過來又不是一馬平川的道路,山野之中不及刀槍管用,誰帶火銃啊!”
剛剛落座的葉小天聽到這句話,陡然扭過頭來,望着向驛丞,眸中閃過一絲警覺的神色。向驛丞搖搖頭,自嘲地一笑,道:“也許是向某嗅錯了味道吧。”
皮副千總把向驛丞送出橘園回到屋裡。就見葉小天揹着雙手彎着腰,一步一步地低頭走路,好象在量房子,皮副千總不禁失笑道:“葉大人。你這是在做甚麼,莫非喜歡這山野氣息,打算自家府裡也蓋上這麼一座野屋不成?”
葉小天沒有擡頭,只是盯着磚地的縫隙,對皮副千總道:“皮將軍。你來瞧瞧,這磚地是不是翻動過?”
皮副千總疑惑地走過去,蹲身仔細看了看,輕輕點頭道:“好象是比較新,怎麼?”
葉小天蹲下來,用手撬動了幾下,那磚縫太細,插不進手指,皮副千總一見,便拔出佩刀來。幫着他撬起一塊磚來,葉小天伸手摸了摸磚下的地面,沉聲道:“這土是新的,不是久壓而成。”
皮副千總一臉茫然地道:“那又怎樣?”
葉小天長長地吸了口氣,道:“皮將軍請找幾個士卒來,把這地面挖開。”
皮副千總雖然把他奉爲金主,卻不是他任意驅策的奴才,聞言很不悅地道:“葉大人,你究竟想要幹什麼?大家奔波一路,都已經很累了。你還……”
葉小天道:“凡掘地者,每人十兩銀子!”
有錢,任性!
葉大老爺在大萬山裡有一座金礦,兩座銀礦。還真不愁花銷。
皮副千總屁都不放一個,立即轉身走到門口,衝着外面喊道:“過來幾個,幫葉大人挖地!每人一兩銀子!”
“轟”地一聲,在橘園裡東倒西歪各自擇地歇息的士兵們一轟而至,把皮副千總擠到了一邊。
葉小天一路被仇敵跟躡着。敢不謹慎?而他的謹慎,不僅救了他的命,也救了皮副千總等官兵將校的命。發現火藥桶後,他們沿着引線,又找到了它的盡頭。
皮副千總又驚又怕,當場就要挖出火藥桶,卻被葉小天出言制止,葉小天道:“皮將軍,藥捻一旦失蹤,埋火藥的人還會現出原形嗎?如果沒有火藥桶,我們憑什麼治他的罪?”
於是,就有了他們扎草人代替軍士,所有人員趁夜撤進密林深處,並在火藥捻的出處周圍佈下伏兵的一系列安排。
葉小天把事情對向驛丞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向驛丞聽的如在夢裡,喃喃自語道:“竟然真有火藥!天啦,我萬萬沒想到……”
另一邊,皮副千總也把事情經過對縣太爺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徐伯夷初見葉小天時的震驚與憤怒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已經平靜下來,聽到皮副千總說明經過,徐伯夷真恨不得把那個該死的向驛丞千刀萬剮!這本是殺死葉小天的絕好機會啊!那個多嘴的狗東西!
徐伯夷長長地吸了口氣,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和氣的微笑,對皮副千總道:“皮千總,這個臥牛嶺長官葉小天,因何罪名要押解入朝呢?”
皮副千總可不願意得罪閹人,據說閹人比女人心眼兒還小,得罪他,他能記恨你一輩子。
皮副千總趕緊答道:“嗨!此事說來話就長了,不過簡短截說呢,就是葉長官和其他幾個土司起了糾葛,結果你殺我、我殺你的一通廝殺,葉長官贏了,那幾個土司死了。那些土司的家人不肯甘休,巡撫大人也不好裁斷,只好把他押到京裡交由皇帝審理嘍!”
徐伯夷點點頭,笑吟吟地道:“原來如此!”
徐伯夷扭頭對嚴縣令道:“貢物因爲此案盡皆毀損,本欽差要了解清楚所有事由以及處斷結果,纔好回京覆命,縣尊大人,你要儘快將此案審理清楚,我先回去了。”
嚴縣令雖然有些好奇欽差大人爲何來去匆匆,但是沒有他在現場看着,嚴縣令也鬆了口氣,忙道:“我送欽差大人!”
徐伯夷淡淡地道:“不必了,縣尊處理公務吧,咱家告辭!”
徐伯夷向他拱拱手,轉身就走。他不想被葉小天看見,雖說他現在正受萬曆皇爺寵信,縱然被皇帝知道他曾經的身份,只要好好解釋一番,應該也沒大礙,但終究是個麻煩。而且,隱在暗處,他才方便對付葉小天。明槍,怎及暗箭的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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