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歸來,部屬們當然要來拜見,當葉小安離開靈堂的時候,李大狀已然快步迎上來,對他低低稟報了一句:“大人,大家都在前堂,等候大人訓示呢。”
李大狀說着,飛快地瞄了一眼被人推着四輪椅,隨在葉小天身邊的那個蒙面人,他已經知道此人的身份:大人歸來途中無意間結識,並招攬過來的師爺。
自從葉小天爲了毛問智一怒拔劍,力敵四大土司,他的“護短”之名就傳遍了貴州全境,自由民中有些本領、希圖投一明主的文人武士紛紛把臥牛嶺當成了最佳去處,如今投靠臥牛嶺並得重用的人實不在少數。
但眼前這人是土司大人親手招攬過來的,作爲穩居葉小天幕友第一人的李大狀來說,這絕對是個潛在的競爭對手。面對李大狀投來的審視的或者說並不友善的目光,田彬霏只是微微一笑。
葉小安點點頭,類似的場面,他也演練過很多次了,這是他頂替小二身份後必然要過的一關,而且要經常面臨這種局面,所以對類似場合下的表現以及可能遇到的問題,田彬霏都安排了人反覆陪他演練過了。
葉小安轉過身,歉疚地看向爹孃,眼睛還是紅的,聲音也有些沙啞:“爹,娘,兒子先去前廳處理些公事……”
葉老漢和葉大娘已經在臥牛嶺住了這麼久,風風雨雨也經歷過幾回了,如何還不明白他們的兒子此刻已不僅僅是他們的兒子。葉老漢點點頭,道:“兒子,你去忙你的。”
葉小安點點頭,又看向哭得兩眼桃子似的妻子,曾經。每每聽她聒噪,恨不得撕了她的嘴,此刻看她這副模樣。葉小安卻不禁一陣心酸。他猶豫了一下,才啞着嗓子道:“大嫂。別太傷心了。大哥……的仇,我會報!”
葉小安慢慢轉過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論他情不情願,無論他出於何種目的,他現在都必須完美地扮演好小二的角色。主動與被動,只是心念上的不同,可是因此能煥發出來的動力卻絕不相同。
這一刻,與小二從小到大共同經歷的點點滴滴都飛快地涌上他的心頭。他努力讓自己扮演的更完美、更無瑕疵,就如他登臺唱戲時一樣,扮演一個角色、揣摩一個角色、融入一個角色。
葉小安邁着穩重的步伐向前走了幾步,忽又站住,微微側首,這時的舉止、神韻,與葉小天當真是一般無二:“於大人,你也一起來吧!”
葉小安當然知道於珺婷和小二的關係,但他並不清楚私下裡小二如何稱呼於珺婷,稱她爲珺婷、小婷還是什麼更親密的稱呼?他不清楚。但當下這個場合,他稱之爲於大人,卻也絲毫不錯。
於珺婷點了點頭reads;。把懷中的女兒輕輕遞給婆婆,又握了握她的小手,心中忽地生起些不快:“小天回來後,還沒認真看過女兒。”不過想到葉小天此刻的心情,便也釋然了。
聚義廳內,其部屬比往昔擴充了近乎一倍。坐在近上首的當然是李大狀、格哚佬、於家海、於撲滿等老臣子,在其之下的卻大多是生面孔,這都是近來不斷投向臥牛山的各方豪傑。
“百川歸海、人才往附”,這是一股勢力真正成形並迅速壯大的必然過程。沒有人只靠着最初起兵時的三五個兄弟便能支撐越來越龐大的勢力集團。歸附的人當然也未必個個都是真正的人才,但沙裡淘金。總要給他們一個試煉的過程。
眼前這些人,都是經過初步試煉。被選拔出來的人才,已經充實到了臥牛嶺勢力的各個基層,葉小天時不時就要離開臥牛嶺,他的勢力依舊能穩定發展並蒸蒸日上,離不了這些人的努力。
葉小安登上首座,簡單慰勉了大家幾句,說了說此行貴陽所獲。這些都是公開的信息,事實上他還沒回來,臥牛嶺這邊已經全部知曉,但是聽他親口又說一遍,許多人還是禁不住的激動。
臥牛嶺已經獲得朝廷的認可,成了掌控銅仁、彈壓石阡的一方龐大勢力,較之四大天王雖有不及,卻已遠超普通土司,其影響力甚至超過一些金剛級的土司。
每個投奔臥牛嶺的人都希望它發展壯大,自己纔有用武之地,才能建功立業,獲得豐厚的回報,他們當然希望臥牛嶺越強大越好。不過,土司大人剛剛死了兄長,大家縱然爲了臥牛嶺的發展雀躍不已,卻也不好露出太明顯的歡喜模樣,只好強自忍耐。
葉小安坐在上首,微微側着身,一手撫着額頭,做沉思狀。這也是葉小天的習慣動作之一,用於眼下這種情況、這種心緒裡,他這樣的舉止,更是無可厚非。
葉小安心不在蔫地聽負責軍、政、農、商各個方面的部屬彙報了一下情況,咳嗽一聲,道:“關於我大哥的死,於大人……”
葉小安轉向了於珺婷,方纔他不管是向衆人介紹情況,還是聽取衆人彙報,於珺婷那雙秋水般澄澈的眸子都一直瞬也不瞬地盯在他的身上,看得他如坐鍼氈。
於珺婷當然不是這麼簡單就發現了他有什麼異常,僅僅是與情郎久別重逢的本能表現,可葉小安受她注視,卻是渾身的不自在,故意撫額低頭做沉思狀,也是爲了迴避她的注視,這時,葉小安反守爲攻了。
於珺婷被葉小安一喚,也發覺自己方纔的注視太過忘形,臉兒微微一熱,急忙坐直了身子。
葉小安用低沉緩慢的聲音說着話,斟酌地道:“家兄之死,還勞於大人多費些心思,殺人償命,兇手要繩之以法,斷然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
於珺婷點點頭,道:“銅仁如今在我治下,出了這樣的事情,我責無旁貸。你放心,這個案子,我會一直查下去,直到真兇伏法!”
於珺婷說着,暗暗鬆了口氣,其餘人如李大狀等也都鬆了口氣,大人這個安排,倒還理性的很。他們此前一直擔心大人歸來不問青紅皁白,爲了替兄復仇,攪起一片腥風血雨。適當的殺戮可以立威,不適當的血腥卻只能有損於臥牛嶺剛剛樹立的聲望。
“我知道,你剛回來,需要處理的事情一定很多……”
離開大廳,走向後宅,葉小安遲疑着,剛要開口,善解人意的於珺婷已經主動開口,微笑道:“我這次來,只是因爲你不在,想帶女兒過來,讓公公、婆婆不再那麼難過……”
說到公婆,於珺婷又是臉兒一紅:“銅仁那邊還摞着一大攤子事兒,我這就回去了reads;。”
葉小安點點頭,暗暗鬆了口氣,長大成人後,和父母雙親交流的也就少了,再加上和父母之間本就沒有多少私密,他要冒充小二自感還應付得來,少些接觸未必露餡,可是面對小二的女人,他可不敢有此自信。況且,就算能瞞得過去,他也不想與自家兄弟的女人有太多接觸。
於珺婷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就知道點頭,回來你都還沒抱過女兒呢,就不怕她不認你這個爹爹?”
“女兒……”葉小安心中一陣茫然,忽然站住了腳步,於珺婷詫異地道:“怎麼?”
葉小安搖搖頭,道:“你先回去,我去看看……大嫂!”
於珺婷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曉得那是葉大嫂的居處,輕輕點了點頭。
虛掩的門扉輕輕推開了,葉小安一眼就看見妻子正坐在院中樹下,目光有些呆滯,對他的到來全然沒有察覺。他的兒子小石頭似乎也知道母親正在傷心,叼着一根手指站在母親身邊,很乖巧的樣子。
葉小安登時心頭一酸,曾經,每次邁進這個家門,他都要硬着頭皮勉爲其難,現在失去了堂堂正正以男主人的身份踏進這個門的機會,他才覺得以前在他心中不足爲道的一切,是那麼的彌足珍惜。
“二叔……”石頭訥訥地叫了一聲,伸手想去拉母親的衣袖,葉小安搖了搖頭,慢慢走過去,在石桌對面輕輕地坐下。
妻子似乎依舊沒有察覺他的到來,又呆呆地坐了許久,才幽幽地道:“那個混蛋啊,他活着的時候,我恨不得他死了算了。可他真的死了,我……我真的捨不得……”
妻子的聲音哽咽起來,兩行淚水緩緩爬下臉頰。葉小安心頭酸楚不已,淚花也在眼眶裡轉起了圈圈。他真想不顧一切,把真相告訴妻子,可他不能,妻子只是尋常婦人,兒子更是不諳世事,太難不露聲色守住秘密了。他要維護這個家,就得守住這個秘密,泄露不得。
然而,因此他要瞞住的人,並不是敵人,反而恰恰是竭力維護葉家、維護小二的人,他的父母、他的妻兒……
此刻,洪百川正急急趕往銅仁,大亨已經找到華雲飛,如何應付這個假葉小天,洪百川還沒有一個最終的算計。而精明如狐、絕難瞞過的田妙雯,業已離開貴陽,揚帆東來。
葉小安,任重而道遠啊……
ps:月末啦,正值雙倍,
有位書友說的好:我只看到一個心黑手狠又奸詐,運氣好得不像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對頭見了就悲哀。敢跟主角作對的,死的死殘的殘,太監的太監,被精神病的被精神病,敢讓主角跪一跪的,轉眼就淪爲女奴的男主角…就這還虐主?不過呢,這樣的戲份,虐的不是主,其實是讀者。貧道掐指一算,三五日內,就會揭開謎底,做爲虐待狂的我,好遺憾不能折磨你們更久時間,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