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凌厲聲音讓月落塵錯愕,她幾乎從來沒聽到過表哥用這樣語氣跟自己說話。陌生之感再度來到心尖,瞬間裡她有些迷惑,究竟表哥想要復國是爲自己還是爲滿足他權傾天下的欲/望?
她忍住顫抖低眉頷首:“表哥,當日情誘安陵立宇計策失敗是我的失誤。落塵愚鈍,請表哥見諒!”
不忍心也不願意看到從來都聰慧沉靜的表妹如此,龍沐庭長吁兩口後輕輕扳過她的身子,雙手握至肩頭迫使她面向自己,語調悲沉的回憶:
“落塵,國破日你尚且年幼所以並無清晰記憶,但我卻記得清楚當時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國土淪喪。襄國將士的獰笑和離國百姓的哭泣你沒聽到過,但表哥親耳聽到。知道那種感覺嗎?就像身處在陰曹地府,耳邊有陰森森的風颳過,隨之而來的還有鬼魂的啜泣和哀鳴,讓人驚心痛心。”
在龍沐庭陰寒語氣中,月落塵彷彿被他帶入國破當日情境:烽煙四起,百姓逃亡,屍首成山,血色映紅天幕。一隊隊趾高氣昂的襄國兵將踏着鐵騎長驅直入,大肆毀壞殺戮,猶如嗜血的惡魔被放出。
猙獰血腥的畫面裡,月落塵慢慢冷寂下來,眼神不再像剛纔那般猶豫柔軟,隱着肅肅殺氣。可殺氣沒持續多久,腦海就浮現出安陵泓宇的身影,明黃色的衣袂飄飄,長髮隨風而揚,劍眉星目間一派優雅自得,俊美得宛如神袛。他的微笑綻放在脣角,像一朵帶着致命誘惑的罌粟,正在向她展示那無以倫比的魅惑。
轟轟的聲響在月落塵腦海裡炸響,天人交戰,刀光劍影,血色瀰漫。額頭上開始冒冷汗,她的脣角也已然在輕輕哆嗦。她的眼神變化被靜靜和他對視的龍沐庭盡收眼底,殺意頓時瀰漫在他胸膛。
安陵泓宇,看來落塵對你真的已經難以釋懷。你果真是個危險的男人,竟然用這種方式化解了我最得意的一步棋!本來還想留你幾日性命,看來如今留不得!留下你,我在落塵心中何以存在?留下你,只會讓落塵越來越猶豫遲疑。既然你已成爲絆腳石,就別怪我。
“落塵,表哥說的這些你可能印象全無,可表哥句句屬實全無欺騙。記得我說過的話麼,復國是你我的使命,亦是你我的命運。有朝一日,我們去了黃泉,也能像死去的離國冤魂交代,不是麼?”
掙扎慢慢趨於緩和,月落塵最終在龍沐庭柔和的聲音中冷靜下來。擡起狀若黑曜石的眸子,她問了一個自己很久也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爲什麼襄國會大肆進攻離國且不破城不甘心?縱觀襄國這些年來的征戰史,全部只要對方俯首稱臣即可,爲何離國卻慘遭滅國?”
從前每次說起往事,月落塵偶爾也會問起這個,畢竟年少的她對當年所發生的事的確一無所知。但每當問出這個問題,他那溫潤如玉的表哥就會臉色陰沉許久。幾次之後發現這個規律的月落塵爲了避免表哥不高興,她再也不問。眼下,她卻忽然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沒有例外,龍沐庭的臉色果然又變得很難堪。光線暗淡的房間裡,近在咫尺的月落塵看到他臉色瞬間暗下去,和他的雪白長衫對比明顯。
咬咬牙,龍沐庭收回手臂沙啞道:“不論什麼原因,國終究破了。落塵,你現在追究原因有用嗎?”
問了等於白問,這並沒讓月落塵的好奇減少,反而讓她更加急迫的想知道當年往事。既然表哥不回答,也許我應該試着自己去找答案。冷靜下來思維異常活躍的她再次發問:
“天香是永離的人,爲什麼她能取得安陵立宇的信任?她究竟怎麼死的?還有,爲什麼她所中之毒和惠妃下毒的毒藥一樣?宮中有我們的的人爲什麼你從來都不告訴我?”
“天香是我很久前就已經安插在安陵立宇身邊的死士,如今她終於履行完自己的使命。她所中之毒和惠妃下毒的毒藥一樣,這與我們有關係嗎?至於宮中誰是我的人,你無須知道。這些你都無須知道,你只需知道自己是離國的傾城公主,只需執行表哥給你的任務,懂嗎?”
輕柔舒緩的聲音和從前沒有任何區別,可月落塵卻聽得心驚膽顫。她的猜測得到證實,天香最大的作用果然就是死。那麼年輕美好的一條生命消失,表哥竟說得如此雲淡風輕?終於履行完自己的使命,如果天香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送死,她該作何感想?
“天香的死和安陵立宇根本沒有關係對不對,如果我沒猜錯,她是在見過安陵立宇後自殺。至於惠妃會有死神賜吻,表哥,看來你在宮內的人神通廣大。”
死神賜吻本來屬於世間奇毒,在皇宮根本不應該有。而惠妃之所以有,大概也是表哥授意他在宮中的人乾的吧?但他沒想到的是,我竟然會在情急之中想到以毒攻毒的法子,而他更沒想到的是最後死神賜吻會轉到我身上。
腦海裡迅速閃過這些,臉色變得蒼白,因爲月落塵意識到其實表哥早已動了殺安陵泓宇之心。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爲什麼罕見的死神賜吻會出現在宮中。對宮內情況他不但非常瞭解,且還抓住惠妃這個時機。
好深的心思和部署,可憐惠妃無緣無故成了別人利用的棋子,而她到死的那刻也不知道自己所謂的報仇其實已被別人操控!
不理會月落塵的問題,龍沐庭再次緊緊捏住她的細肩一字一頓:“落塵,如果你還記得自己是離國人,那就完成表哥給你的任務——殺、掉、安、陵、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