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舉的火把在通往皇宮正門的道路兩邊熊熊燃燒,將宮門前的種種映得清晰通亮。坐在馬背上的安陵泓宇凝眸看向高高的硃紅色宮牆,記憶翻卷如浪。從出宮至今四月有餘,再度回到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他心中的感覺除開復雜還複雜。
安陵立宇通過軟硬兼施終於讓守在西城門的將領臣服,所以才能在如此短暫時間內讓安陵泓宇他們進來。當安陵泰宇發現一切時早已經來不及做任何部署,匆匆忙忙慌亂應戰,因此自然不是有備而來的安陵泓宇的對手,因此只得邊戰邊退,最後退守至皇宮內。此時此刻來到被圍得水泄不通的皇宮前,他的心情就可想而知的複雜:
走進去之後,我該如何面對母后?霸道凌厲的她和囂張跋扈的泰宇會肯聽我解釋麼?
儘管將士成千上萬,但這一刻卻出乎意料的安靜,除開幾聲滴答馬蹄聲點綴。幽黑蒼穹籠蓋大地,在這像是遠古洪荒的靜默中,輕輕抓住繮繩的安陵泓宇似乎看到自己咿呀邁步的幼童時候,在太后苛責下戰戰兢兢的少年時代,最後到得知魔蠱存在到登基的隱忍深沉的現今。
二十二年漫長的光陰濃縮成一個瞬間,斑駁的顏色幾近黑白,無聲往後退卻。深深呼吸數口的他翻身下馬,醇厚的嗓音堅定如石:
“郭大人,朕命你速速草擬昭告天下文書,明日早朝時朕要看到。郭將軍,朕命你帶人即刻清理城內,務必將屍體等處理乾淨,明日的聖襄不能有血腥味道,另外,那些投降將士先統一由你管束,等大局定下後自有安排。薛將軍,你帶幾個將士隨朕進宮。”
整齊有致的步伐在皇宮內邁響,安陵泓宇和安陵立宇對望一眼後雙雙踏入宮門,徑直朝永寧宮走去。宮燈盞盞高懸,迂迴漫長的宮道上,默默擡步的安陵泓宇忽覺得這皇宮無比陌生。
朱牆明瓦,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皇宮的精湛大氣毋庸置疑,可它終究沉澱了太多人的無奈和痛苦,於是變得堅硬冷漠,只是數座宮殿的綿延,而不是一個家。
本以爲安陵泰宇還會在皇宮內帶人負隅抵抗,可他們卻發現皇宮內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什麼聲音。也許是這安靜過於異常,安陵立宇的手心裡不覺冒出細密的汗。泰宇退至皇宮難道連一個人也沒帶嗎?本以爲還會要廝殺一番,現在卻靜寂得可怕。心有不安的側頭打量安陵泓宇,他發現安陵泓宇面色沉靜如水,似乎對眼前的異樣絲毫也沒察覺。
被無數燈火映得明如白晝的永寧宮出現在衆人面前,止步的安陵泓宇揮手道:“薛將軍,你留在外面吧,朕和王爺進去即可。”
“明白!”整齊卻緩慢的回答代表着薛貴的猶豫:這皇上單獨進去,萬一裡面有埋伏怎麼辦?雖然小王爺的確在攻城之事上出了力,但萬一這是他們誘敵深入想先擒王的計策呢?多般疑問在心,只是飽經風雨的他沒開口,因爲深知勸說無用——
對於皇上而言,此時進去也許不僅僅只意味着一場戰事的結束,還意味着他必須要和恩怨並存的太后做個徹底了斷,或許除此之外還有更多旁人難以猜測的意味,不是麼?
雙雙登上熟悉的臺階,兩兄弟各有所思時就看到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從裡面跑出來迎接,見到安陵泓宇後面色旋即蒼白,哆哆嗦嗦下跪請安:
“奴、、、奴才給皇上請安,給小王爺請安。皇、、、皇上,太后和大王爺在、、、在裡面等你。”不知是由於害怕還是什麼,平日口齒相當伶俐的小太監句不成句。
“起來吧。”平靜無波的嗓音的一如既往的醇厚低沉,安陵泓宇並不願意在這些身不由己的奴才們面前展現出凌厲之色。說到底,他們也是爲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受制於人,不是麼?
緩步踏入,身着明黃色龍袍的安陵泓宇緊握手中的凝虹寶劍,突兀的細小緊張讓他暗自喟嘆。從小到大,通往永寧宮大廳的路他已不知道走過多少次,而唯獨這一次他覺得最漫長,彷彿沒有盡頭,也彷彿不知要通往哪裡。
古色古香精美如常的大廳內,身着茶色宮裝的伍太后頭戴八寶鳳冠端然坐在擺滿美酒佳餚的桌邊,胸襟上繡着的金鳳展翅欲飛栩栩如生,翡翠耳墜而兩旁輕輕抖動,純淨的碧綠在領邊的潔白絨毛邊投下淺淺光澤,同時也和夜明珠所綻放的瑩瑩之光交相輝映。
只見她鳳眼微眯紅脣如血,表情木然,讓人難以判斷她究竟在想什麼。坐在她右側的是身着錦黃色長袍正仰頭灌酒的安陵泰宇,濃眉長眼間盡是忿恨和怨念。而坐在她左側的則是打扮得明豔動人的麗妃和秦妃,二人看到安陵泓宇時怔住片刻,隨即眼神裡俱噙滿激動和無奈。
白玉酒杯摔落着地的破裂聲凜然打破令人窒息的凝滯,滿面沉凝的安陵泰宇站起來怒吼:“立宇,你對得起母后對得起我嗎?竟然幫他一個外人,真是可惡。早知這樣,我就該殺你了以絕後患!”
又一記啪的聲音響起,不過這次卻不是泰宇摔杯的聲音,而是伍太后騰的站起冷冷甩了他一個耳光。捂着發熱的臉頰,泰宇吼笑如雷跌後面的雕花寬椅中:
“怎麼,我說要殺他母后心疼啦?哈哈。從小到大你最疼愛的莫過於他,可他呢?你現在看到啦,吃裡扒外不知好歹!這,就是你最得意的兒子!”
殷紅嘴角輕輕抽搐,風韻猶存的伍太后不再理會瘋瘋癲癲的泰宇,眼神清掃立宇時有抹明顯的痛苦閃過,最後才冷冷看向泓宇:“成王敗寇,自古以來莫不如此,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