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京城新報作別,趙烺帶着李廣跟秀秀往火車站那裡趕,心情久久無法平復。
鍾榮光是誰?
李廣跟秀秀或許不知道,但趙烺可是敬仰萬分,因爲鍾榮光先生是他仰慕了很久的偶像。
時下有句話說的好,“北有蔡元培,南有鍾榮光。”
這句話可一點都沒有誇大的成分。
蔡元培接手京師大學堂,將其改成北京大學之後,革新求變,將“學術”與“自由”貫徹到每個北大人身上。
如今的新學之士提及蔡元培先生,那都是讚不絕口。
而鍾榮光先生行事比較內斂,但他所做的事情可一點都不比蔡元培先生要少。
別的不講,單是嶺南大學就是由其籌款一手建立起來的。
嶺南大學建立,深深的影響了諸多的有志之士。
而這其中,孫逸仙先生就經常前去鍾榮光那裡暢談共和之事,已被人傳爲佳話。
趙烺此前就對鍾榮光先生極爲仰慕,如今聽到有機會在其手底下做事,這心情可當真是久久無法平息。
買完車票一直等到坐上南下的火車,趙烺的心裡一直不能平靜。
伴隨着火車那不斷的轟隆聲,趙烺心思翻涌,暢想着自己去廣東後的事情,心情久久無法平息。
去廣東那裡,首先要打聽魏連殳的事情。
趙烺需要將這件事情搞明白,不然他心裡難安。
再者,若是能在這行事的過程中,得以聆聽鍾榮光先生的教誨,再認識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那可當真是一大收穫了。
思緒的同時,時間也一點點流逝而去。
趙烺買的單獨的臥鋪車廂,因此這裡的環境倒沒有普通車廂那麼噪雜。
餐車上隨意吃了些飯食,跟李廣、秀秀各自聊了會天后,一陣莫名的睏意襲來,趙烺便回了鋪上睡覺。
人身在火車上本就極易犯困,伴着耳邊那不停歇的有節奏的“轟隆”聲,趙烺漸漸進入了夢鄉。
“熱,好熱!”
耳邊的轟鳴聲依舊,趙烺不知何時清醒過來,身體裡首先傳來的就是這種感覺。
“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在火車上嗎,如今這天氣都快入冬了,火車上再怎麼着也不會熱到讓人難受的地步吧?”
趙烺疑惑的睜開眼睛,卻是發現自己如今竟是被呈大字型,豎立着綁在一個木頭架子上。
而自己的身下有一堆堆的柴火,正燃燒着一朵朵勢頭越來越旺的橘紅色火苗。
那火苗隨風躥動着,眼見着就快要燒到趙烺的身子了。
趙烺心裡大駭,努力掙扎着身子想要離開。
讓他絕望的是,自己的全身都被大拇指粗的麻繩給綁的結結實實的,根本就無法掙動分毫,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火苗攀上了自己褲管。
“燒死他!”
“燒死這個惡魔!”
“哈哈,你看看他瀕死掙扎的樣子,好像一個小丑……”
“……”
映着那搖曳的火光以及四散的煙火,一道道刺耳的聲音傳來,趙烺才發現自己身周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圍了一堆堆的人羣,正對自己極盡嘲諷之能,對着火堆裡的自己瘋狂叫囂着。
“放了我,放了我!”
那熾烈的痛感不斷的刺激着趙烺全身的神經,他感覺自己就像在油鍋裡翻滾的魚兒一樣,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鼻腔和胸腔的粘膜似乎都被灼成了流體。
時至如今,虛幻與現實的界限早已經被打破。
趙烺有種直覺,若是自己在這裡被燒死了,那就真正的死亡了!
火堆周圍的人羣眼見如此,叫囂的更加厲害了。
他們對於趙烺的求救絲毫不爲所動,反而撿起了地上散落的柴火,不斷的向着趙烺扔去。
此時所見,趙烺周身的火苗越來越大,越來越高,最終將他全部吞噬,場上只留下趙烺痛苦的嘶吼,以及周圍那些神情瘋狂的人羣。
“轟隆!”
一聲巨響猛地在趙烺耳邊炸開,似是火車震動,又似是滔滔巨雷。
趙烺精神一震,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從剛纔的火堆裡離開。
只是如今的處境卻絲毫沒有讓他放鬆下來。
他的嘴巴被一方白布狠狠堵上,整個身子被放在一個絞刑架下面。
他的上方有一個屠夫舉着一柄寬厚的砍頭刀,臉色猙獰的看着他。
“自己……這是在刑場?”
趙烺滿臉震驚的向着刑場左右兩邊看去,發現自己身前散落了許多人頭,汩汩的鮮血肆意從那些無頭屍體上噴涌着,眼睛裡面此時只有那些駭人的血色。
伴隨着臺下那些麻木的圍觀人羣,還有許多神色欣喜的提着一個布袋子,不斷的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個雪白的滿頭,將它們放在地上沾滿鮮血之後,又將那些血色饅頭重新裝了回去。
而這其中,還見着他們笑嘻嘻的聞着自己的同伴,道:“張三,你整了幾個?”
“七個了!”
一個面容枯黃的青年笑嘻嘻的比劃了一下,而後神色興奮的看着臺子上即將行刑的趙烺說道:“等會臺上那個頭一落,那頭道血還夠再染三個饅頭。十全十美啊,快哉快哉!”
此前那個問話的男子點了點頭,對着趙烺指指點點了一番而後煞有其事的繼續說道:“聽說這血饅頭包治百病,比那些什麼勞什子西洋大夫都靈呢。”
“的確是這樣!”
那個名叫張三的消瘦青年眼神定定的盯着趙烺脖子的位置,道:“你聽說了嗎,這些饅頭需求可大了呢,有許多貴人都喜歡這個東西。
只是他們又礙於面子不好親自前來,就會從我們手裡收購回去食用。
聽說現在的價格都漲到了八個銀元一個血饅頭了呢。”
“真的?”
“那可不,我是看在你我兄弟一場的份上才悄悄告訴你這些事情的。哪像這些圍觀的愚民,蠢的跟呆頭鵝一樣!”
“哈哈哈,兄弟說的有道理,他們都是呆頭鵝!”
“……”
臺下那兩人站在血泊中,離着行邢臺極近,毫無顧忌的打量着趙烺,等待着屠刀落下的那一刻。
看着他們那虔誠的目光,聽着他們那一句句的低語,趙烺感覺比起自己那灼痛未消的刺痛感,以及即將臨身的屠刀之邢,他們那愚昧的思想,才更讓趙烺心痛。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已慢慢升到了頭頂的位置。
臺下的人羣寂靜又熱鬧着,趙烺的心慢慢的沉寂冰冷了下去。
“啪嗒!”
只聽一聲木牌落地的聲音,一道尖鴨嗓音由不遠處的監斬臺響起,“趙烺,妖言惑衆,發佈極端言論抨擊時政,罪大惡極,按罪處斬。
午時已到,行刑!”
隨着那刺耳的嗓音,一道陰冷的刀風迅速向趙烺脖頸襲來。
那陰冷的感覺激的趙烺全身的細胞都刺痛了起來,他努力的掙扎着身子,可是身周被行刑架狠狠的壓着,根本就不能動彈。
“不!”
時至如今,趙烺無法接受這種命運。
他使勁了全身的力氣,拼盡全力的去掙脫身上的枷鎖。
“嘭!”
一股股的奔騰的力量在趙烺身體燃燒着,他奮力一掙,隨着一聲巨響,將身上的架子掙開。
“放開我,放開我!”
身子雖然掙開了,但行刑的屠夫不會答應,監斬的官員不會答應。
而更不會答應的,是天下羣情激憤看熱鬧的人羣。
他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們麻木的臉上因爲這突發的情況起了劇烈的變化,他們張牙舞爪以比行刑者還要熱情的姿態,向趙烺揮舞着爪牙。
“抓住他,不能讓他跑了!”
“抓住他!”
“……”
洶涌的人潮聲音似無邊的海洋將趙烺包圍,他努力的掙扎着,卻無法從身後行刑者那粗壯的臂膀裡掙脫。
“放……開……我!”
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趙烺怎麼容許它這樣輕易溜走。
伴隨着他的怒吼聲,一股股莫名的力量好像突然就又開始在身體裡滋生,而後集中在雙臂之上,竟然將身後那行刑者的臂膀都掙開了一些。
“這難道是跟着李廣這段時間練武的效果?”
趙烺心裡一喜,雙臂上的力氣更是增大了一些,眼見着就要從那禁錮着的臂膀裡掙脫出來了。
“斬犯窮兇極惡,相助者賞銀元十枚!”
就在此時,那公鴨般的嗓音卻又響了起來。
與此同時,隨着那道聲音,臺下的人羣眼睛都在此時亮了起來。
“衝啊,抓住他,有十枚銀元啊,可以買好多上好的煙土了!”
“啊哈哈,發財了,發財了!”
“……”
臺下衆人此時彷彿一個個雙眼冒着綠光的野獸一般,嘶吼着向趙烺衝了過來。
“不……”
趙烺嘶吼着才說了半個字,就被眼前洶涌的人潮淹沒,連呼吸的空間都沒有了,更別提是做其它的動作。
悶熱,惶恐,無奈,痛苦……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積聚在趙烺身體裡面。
洶涌若潮的憤怒不斷的向着趙烺的身體聚集,讓他的身體在這些內外交織的壓力下快要爆炸了開來。
“放……開……啊!”
趙烺奮力的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卻是“嘭”地一聲被重重壓在地上再也無法起身。
此時身周的空氣耗盡,再也無法呼吸到一口新鮮的呼吸,趙烺胸口發悶,意識一沉,就此昏了過去。
……
“趙烺哥哥,醒醒,醒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隨着一聲聲熟悉的輕呼聲,趙烺的意識終於恢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