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母目光死死地盯着藺澄,上脣緊緊地咬着下脣,在等藺澄的答案。
藺澄臉色一陣青紅皁白,胸脯起伏不定,低着頭,一言不發。
她愧對父親,愧對母親,愧對這個家。
可讓她嚥下這個苦果,什麼也不做,她捫心自問,做不到。
從陽城回到藺家,從跪在父親的靈堂上到追悼會結束,她腦子裡一直保持着高度的運轉,在思考着如何報復。
她是可以口是心非,但當着痛不欲生的母親,她欺騙不了自己,更欺騙不了母親。
客廳裡,一下子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氣氛僵滯。
藺澈欲要上前,卻被方怡以眼神阻止了。
婆婆有句話的確說的沒錯,就是公公真的是韶琛害死的,這個仇,他們藺家也不能報。
如果公公在世,肯定也是會這麼做的,公公把門面跟名聲看得比他的性命還來得重要。
藺家對上靳家,無非是以卵擊石。
公公這會去了,藺家想要得以生存,還需要抱緊靳家這棵大樹。
靳韶琛這人喜怒無常,小叔子一再給他顏色看,難保他就不會往心裡去,沒有人會無止盡容忍另一個人的作踐。
藺赫在這個節骨眼上回過魂來了,他站了起來,單手插兜走到了藺澄的面前停了下來,居高臨下地質問,口氣不善,“姐,你跟爸說了什麼?”
父親的死,他們一家人至今還不知道內情。
在藺赫看來,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他是個愛憎分明、嫉惡如仇的人。
藺澄抿了抿脣,又抿了抿脣,依然一言不發,她的目光似乎要把鞋尖看出一個洞來。
藺赫見狀,不由怒從中來,他雙手攥住藺澄的胳膊搖晃,“藺澄,你跟爸到底說了什麼?”
動作幅度之大,搖得藺澄眼暈頭轉向,眼冒金星,他氣得連姐都懶得叫了,直呼其名。
藺澄心裡的苦澀、悲傷逆流成河,藺赫歇斯底里的吼叫,她哪裡聽不見。
全家人,都當她是罪人,都容不下她。
沈安諾,韶琛,他們纔是罪魁禍首,而不是自己,真的不是自己。
她承受不起害死父親的這個天大的罪名,真的,她吸了吸鼻子,倔強地擡起頭來,“你們是不是都很想知道?是不是?”
“好,我告訴你,讓你們死得明白。”
“我知道,媽你是不會原諒我的,大哥,還有藺赫,你們也覺得是我害死爸的,可是,我只是個問了一句,我只是問了一句而已。”
藺澄泣不成聲。
“‘爸,你還記得羅輝嗎?’我就問了這一句,我沒想到爸是如此的脆弱,就……”
藺澄說不下去了。
“羅輝?”
這個名字宛若晴空霹靂,藺母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起來,藺澈、方怡以及藺赫滿臉茫然,對於羅輝這名字陌生得很,前所未聞。
“媽,你認識羅輝?”
回過神來的藺赫忍不住追問,“這個羅輝是誰啊?”藺澈還有方怡也目不轉睛地盯着藺母。
藺母身子有些坐不住,往後仰去靠着,才緩了過來,但沒由來卻遍體生涼。
她嫁給藺父這麼多年,這個羅輝是藺父的癥結,也是魔障。
當年,羅輝的事件鬧得轟轟烈烈,是因老頭子的誤診身亡,李醫生背了黑鍋。
羅輝便成了老頭子的心病,一晃二十年過去了,連她都以爲老頭子早已忘記了,沒想到老頭子還是受不了這刺激。
女兒當年才十歲,又豈會知道當年的內因,靳家已故的老太爺當年幫忙出力平息了這事,唯一的知情者估計是韶琛了。
女兒設計韶琛上了她的牀,韶琛肯定事後以此威脅她了。
羅輝。
藺母閉上了眼,老頭子死得其所,一命換兩命,多活了二十年。
這是就是鬧大了,老頭子的名聲有損,對藺家有害無益。
“認識。”
她睜開眼,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當年的事情,老頭子是不想再提及的,尤其是在自己兒女面前,可是爲了不讓他們鑄成大錯,藺母覺得還是有必要告知他們,哪怕損及老頭子的名譽。
她徐徐將當年的誤診事件說了一遍,連李醫生背黑鍋都沒隱瞞。
“你們的爸爸,這輩子也就做錯了這一件事,所以纔會一直鬱結於心,受不了打擊。”
客廳裡除了藺母的聲音,便是四人紊亂的呼吸聲,藺澄比其他幾人的的反應正常點,畢竟她事先被靳韶琛打過預防針。
“藺澄,停止你腦子裡的那些報復計劃。”
藺澄心頭一跳,沒想到母親指名道姓又警告了自己一番。
“小赫,追悼會後你跟韶琛不合的傳言,已經不脛而走了,你要是不想你爸身後死不瞑目,就不要讓他失望,去跟韶琛道個歉,的確不能怪他,就是錯,也是錯在藺澄。”
“媽,你讓我想想,我先上樓回房間靜一靜。”
藺赫覺得今天收到的信息量有點大,還沒完全消化掉。
方怡主動開口,“媽,我也扶你回樓上休息下吧?”
藺母搖了搖頭,使了個眼色,“藺澈,你帶你媳婦回房去,她雙身子累不得。”
於是,客廳裡很快就剩下了藺母跟藺澄。
女兒始終沒有給自己吃下一顆定心丸,藺母一顆心忽上忽下,爲藺家的未來深深擔憂,恨不得從來沒有生過這個冥頑不化又太有主見的女兒。
“你到底想怎麼做?”
“且不論你的復仇計劃能不能成功,就算你報復成功了,你又能如何?你爸能死而復活嗎?你逞一己之能,拿整個藺家當槍使,要是藺家一蹶不振,你還能問心無愧嗎?”
“韶琛是怎樣的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這些年,那些跟他過不去的,沒一個落得個好下場,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比比皆是,就最近的魏家還有傅家,便是最典型的例子。還有祁暖,如今你看她在祁家過得如何?帝都城沒一個男人願意娶她,她跟的是阮明瑞,以前就是阮明瑞跪在她面前提鞋,她也不屑一顧,如今卻委曲求全以色侍人。”
“藺澄,你也是一個何其驕傲的人,難道甘心自己落得比祁暖還不如的下場嗎?韶琛沒有往死裡整你,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他是看在小赫還有你爸已故是面子上諸多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