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本來要走了,可想到同事還沒回來,位置上沒人,又留下來了,反正自己那個急救室的人手夠了,急救也即將收尾。
“沈佳華?”
護士求確認。
“是的,沈佳華,她是我女兒,我剛纔接到我女婿的電話,說我女兒出了車禍,叫我先過來看看。”
“請節哀,你的女兒沈佳華車禍身亡,在來的路上就沒了氣息,我們醫院也無能爲力。”
“不可能,不可能,我女兒不會死的,她不會死的,她早上還告訴我她懷了身孕。”
這個女人,瞬間像是老了十歲,癱軟在地上,哭得呼天搶地,死活不信自己的女兒死了。
排隊的幾個人議論,“原來死的那女人是她女兒啊,我們這是白受罪了,搞錯了人。”
“真是可憐,那女人送來血肉模糊了,我看到都差點把隔夜飯吐出來。”
“是啊,那女人撞得太慘了。”
“不會死的,我女兒不會死的。”
女人哭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媽,佳佳呢?”
有個年輕男人過來,看到地上哭得淚眼模糊的女人,立刻蹲下身去扶,卻被女人一把用力拍掉了手,女人一巴掌狠狠摑了過去,男人半邊臉頰高高腫了起來。
男人臉上染上了薄怒,“媽,你這是幹什麼?佳佳死了,我知道你痛苦,但也不該打人啊,佳佳死了,我也心痛,我也難受。”
女人面帶恨意地望着年輕男人,“秦志豪,你還要裝腔作勢到什麼時候,佳佳死了最高興的難道不是你嗎?我懷疑佳佳的死,不是意外,是你找人撞死我的佳佳的。你知不知道佳佳懷了身孕,有一個月的身孕了,你好殘忍,你連自己的骨肉都不放過。”
“媽,你在說什麼,我不懂。我真的聽不懂,佳佳怎麼會是我害死的的,佳佳那是意外,”秦志豪口口聲聲反駁,頓了頓,想到什麼,又有些激動了起來,“媽,你說什麼,佳佳懷孕了?”
他匪夷所思地呢喃道,“怎麼可能呢?佳佳怎麼會懷孕呢,她不是被醫生確診不孕不育的嗎?”
“秦志豪,醫生只說她難受孕,又不是不可能當媽媽,還是有機率的,你絕對想不到佳佳懷上了吧?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死我的佳佳,是你,秦志豪,你賠我的佳佳,你把佳佳賠給我。”
女人也不知道哪來的氣力,掙扎着從地上爬了起來,跟秦志豪扭打在了一起,攥着他的頭皮又拉又扯,拉得對方連連求饒。
場面不忍直視,排隊的那幫人,只喝精彩堪比年度大劇。
那位原先說沈安諾死了的大媽,這會也心有慼慼,“突然覺得還是剛纔那瘋了的男人看着順眼,同樣死了老婆,怎麼差別這麼大。”
“這年頭,男人靠得住,母豬也能上樹。”
“你說什麼呢?”
“我說正常的男人靠不住,還是瘋子靠譜。”
“神經病,你喜歡神經病就過去,小心他天天揍死你。”
“神經病也比你強,神經病都知道心疼自家老婆,捨不得老婆死。”
“……”
周圍再熱鬧的風景,也入不了靳韶琛的眼,他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兩眼跟黏在門板上的釘子似的,拔不出來。
4號急救室的大門,千呼萬喚始出來,終於開了。
靳韶琛以爲自己三兩步就能衝過去的,沒想到這腳底跟生了根一般,重逾千金。
車子被推了出來,他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右眉上方蜿蜒而下有一條五釐米長的傷疤,跟蜈蚣似的縫了好多針。
她臉上沒有半分血色,躺在那裡,頭皮有一小塊被剃掉了,也應該縫了好幾針。
脖子處也裹着紗布,身體部位蓋了東西,他一時瞧不清下面的慘狀,只知道一動也不動地躺着,眼睛緊閉。
她聽不到他的心聲,她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他踉蹌了下,終於撲了過來,單膝跪在了地上。
他顫抖着手指,撫上了她的臉頰,食指貼在她的鼻間抖動個不停,呼吸羸弱,氣若遊離,但到底還是有的。
“先生,你起來,不能干擾病人,這位病人還沒脫離危險,接下來要手術,手術過後要進入ICU重症病房觀察三天,三天後若是脫離危險,才能轉入普通病房。病人的情況還是挺嚴重的,除了顱骨骨折,還有胸腹部創傷等。請問你是她的家屬嗎?”
“是,我是她老公。”
醫生嘴裡吐出來的每一個病名,都讓靳韶琛胸悶氣短到窒息。
反覆的窒息,讓他呼吸也跟着困難了起來,總覺得空氣裡的氧氣稀薄得可憐。
“是就行了,跟護士過去籤手術同意單,家屬簽了名就可以立刻進行手術了。”
“醫生,手術有風險嗎?”
“手術哪裡沒有風險的。”醫生絲毫沒有觸動,看慣了生死,完全勾不起任何的情緒波折來了,除非是自己的家人。
“那…..手術成功的機率是多少?”
靳韶琛艱難地啓齒。
“只有五成。”
“五成?五成也太低了點吧?”
“先生,這做不做手術取決於你,但你的妻子是在跟時間賽跑的,接下來要是不做手術就是等死。轉院什麼的,也需要時間,病人的情況不適合大幅度移動,只會加速她的死亡。你好好想想,儘快告訴我們。”
帝都二院的信譽,僅次於帝都醫院,國外的專家趕過來,時間肯定來不及,這家醫院的胸外科主任剛從國外交流過來,在腦外科方面也有一定的研究,外科手術至今沒有一例失敗。
帝都醫院也曾挖過他,但他沒有去,覺得帝都醫院人才濟濟,人際關係比這家醫院複雜。
時間緊急,高峰已經從那邊脫身過來幫忙了,靳總這個時候肯定神志大亂,手足無措。
“靳總,我問過院長了,胸外科主任傅文現在有空,他一個小時後有個手術。院長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
最後結論,還是讓靳總自己做決定,畢竟跟夫人的性命攸關,他只能分析跟幫襯,不能幫靳總做決定。
院長一聽靳總的夫人出了事,立刻馬不停蹄中斷了一個會議,往回趕。
“叫傅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