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林的辦公室黑黢黢的,牆上時鐘的分針秒針發出淡淡熒光,已經快九點了。“我現在要探入你的體內,看看那些鬱結之氣。”採囡說着,唸了幾句咒語,盧盈就昏睡過去。
這是一片半人高的荊棘叢,目之所及,密密麻麻。採囡拿出父親的硬骨,化成一把桿刀,用盡力氣開出一條小道。讓她沒想到的是,荊棘叢的盡頭竟是一片迷霧沼澤。濃綠之上,蔓延着粉的,黃的,白的巨型花朵,濃霧籠在上面,夾帶着甜蜜香氣撲向採囡。採囡一時間感到口舌生津,甜蜜無比,不自覺多嚥了幾下,神思恍惚起來,只覺一種開心從自己的嘴角跑了出來,發出“咯咯咯”的笑聲。採囡被自己的這笑聲驚到,強行聚攏自己的神思,心中暗叫“不好!”立刻止住了自己走向沼澤的腳步,轉身尋到一棵參天巨樹,靠着它,慢慢將能量彙集到一處,然後喚出一個玉色細口瓶,略念幾句咒語。只見玉瓶騰空而起,倒轉瓶身,將瓶口對着這一方沼澤,生出一股清氣,清氣緩緩化成一張大網,將沼澤整個罩住,然後越縮越小,越縮越小,直至變回最初的樣子,縮回了瓶中。而原本的沼澤地已是一方普通田地,棕黑色地面上是一層稀薄綠草。採囡喚回玉瓶,起身走過這一片土地。
翻過一個緩坡小丘,採囡終於看到了一棟帶院子的小別墅,院中栽種着一些桃樹,花期正盛。採囡加快步伐,靠近牆院時,再無法向前一步。採囡隱約覺察到有什麼巨物擋在自己面前,靠近時,它都會將自己推開。採囡使盡全力將自己往前推,每一次都是失敗。終於,她跌坐在地上,隱約聽到房子裡傳來人聲,卻不得進入,明明近在咫尺……採囡懊喪而又不甘,用自己的硬骨化成一把尖細匕首,狠狠地向前刺去。採囡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擊穿自己的心肺,劇痛涌向喉頭,鮮血噴涌而出。嫣紅血液噴至之處,逐漸顯出一個龐然巨物。“這是……”採囡擡頭,看到自己的硬骨插在巨物面頰之上,巨物綠色血液和自己紅色血液流到了一處,起初,兩股血液互相排斥,是清晰的兩股,可眨眼之間,綠色血液追着紅色血液打轉,逐漸相融再一起,當這兩股血液完全相融時,採囡發覺自己的胸口不再疼痛了,硬骨也幽幽地離開巨獸,回到採囡體中。
採囡還沒來得及思考,巨物就俯身輕輕地將採囡馱在了自己背上。採囡居高面下,這才完整地看清這巨物,原來是……夔牛。“這裡,怎會有夔牛?!”採囡沒想到自己竟能在這裡見到夔牛,這到底意味着什麼?苦想間,夔牛已將其送到門口,一放,一頂,採囡已在屋內。
此處,應是盧盈家客廳,盧盈正癱坐在沙發上,說:“晚上你帶孩子睡吧,我還有一個方案要改。”
“奧……你吃不消,就不要接這麼多工作,家庭跟工作要分開!”
“我……好吧……”
一晃,盧盈的頭髮長了一點,悶着聲說:“啓勝這家客戶真難搞,改了七八次了,還是不滿意。”
“那是你自己能力不足,人家爲什麼就能做好,到你這裡,你就不行了。”
“不是……是真的難搞……”
“工作不就是這樣,說明你根本不適合工作,自己不開心,還把這種情緒帶到家裡,搞得大家都不開心。”
“……”
眼前的這一切,化成巨石堆在採囡胸口,越長越大。
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在繞着客廳瘋跑,誰知腳底一滑,向一側跌去,左臂磕在了地上的塑料玩具上,薄薄的玩具扎進肉裡,割出一道一寸長的血口子。緊接着,是一陣響徹雲霄的哭聲。盧盈三兩步跑到孩子身側,看到血口子,一邊安慰孩子沒事,一邊叫他自己坐起來,孩子哭泣着聽媽媽的話,爬起來撲進盧盈懷中,盧盈看着這不深也不淺的口子,小心地用酒精棉花擦拭。酒精滲進傷口中,孩子疼得鬼哭狼嚎,這哭聲砸在盧盈心中,砸出一個一個深深淺淺的坑。粗粗處理後,盧盈還是不放心,打了個電話。十分鐘後,盧盈丈夫匆匆趕來,一邊接過盧盈懷中的孩子,一邊說:“怎麼這麼不小心,看個孩子……你還能幹什麼……”盧盈默默跟在身後,低頭走路。
……
採囡沒想到,這個房子竟然被這些塞得滿滿當當,被夔牛圍着,沼澤地隔着,荊棘叢護着,這一切,只能化成淤塞之氣,留滯在盧盈體內。
這就是唯一幸福的蛟女!
一股並不屬於自己的悲傷從心底升起,隨着血管,流遍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採囡出門,騎上夔牛,踏平了那片荊棘叢,然後帶着夔牛,離開了這裡。
盧盈在採囡的叫喚中甦醒過來,睜眼之間,一行清淚順着兩頰流下來。
“採囡,其實我沒有那麼糟糕,是嗎?”
“嗯,你忘了,你是我們海底小仙女中最機靈能幹的!”採囡真誠地望着盧盈說。
盧盈神色微動,漸漸露出明媚光彩:“是呀!那時候,玉兔也羨慕我呢!”
兩個人正聊得熱鬧,烏林邊敲着門,邊說:“採囡,好了嗎?盧盈老公到處找人呢!”
採囡和盧盈相互吐了吐舌頭,然後說:“好了,你進來吧!”
烏林進來見盧盈的模樣,放心地點了點頭,又把目光放在採囡身上,只一瞥,驚得他後退了三步:“採囡,你這……你身後這是……”盧盈疑惑地看看烏林,又看看邱櫻,搖搖頭說:“烏林,什麼都沒有啊。”
“是夔牛,剛纔發現的,不知怎麼,它就聽我的,跟着我。”採囡邊說,邊示意,一隻黑棕兩色相交的小獸從她的身後緩緩走了出來。
“咦~這麼個小不點,真可愛。” 盧盈伸手將它鞠在懷裡,正嘀咕自己剛纔怎麼沒看見,又想起自己是在人間歷世,當然看不見這一些,“夔牛顯形,這麼小的麼?”
“我也不知道。”採囡說着也愛憐地摸了摸這個小獸。
“快走吧,邱櫻也好了,等着呢。”烏林催促着兩人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