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昨天接了馮老的電話,趙陽本來就說只要對方來,他不介意爲對方看一看,當然,肯定也是不保證一定能治好的。
商年青給趙陽磕頭拜年,起身又專門給晨梅磕頭。
晨梅攔了一下,也坦然受了,然後把準備好的紅包紅了他,趙陽則道:“我送你的禮物在外面。”
商年青回頭看了一眼,見邱錦江兩口子在門口停了一下,等另一個人進來才繼續往裡走。
這個人是魯超。第一次去拜見別人,有個中間人交流起來會少很多尷尬,而他作爲馮老的弟子,來當這個中間人正合適。
進了門,魯超上前道:“趙陽,我是馮老的三弟子,魯超。”
趙陽道:“嗯,知道。”
想到大前天給趙陽打電話的事,魯超心裡有些難堪,但很快又收拾好情緒,介紹邱錦江夫婦道:“這位是發改委的邱主任,這是邱夫人。”然後又對邱錦江兩人道:“這位就是趙陽,家師的忘年交,也是他老人家十分推崇的中醫大師!”
從門外走進來,邱錦江一直觀察着趙陽,確實太年輕了!但走近了之後,就會從他的眼神表情上看出他身上的從容自信,卻又沒有一絲一毫的矯揉造作,讓人很容易心生信任,這時他的年紀反而不會太受關注了。
晨梅這時在一邊落落大方地道:“大家請坐,我去倒水!”
商年青忙道:“師孃,我去就行,您和師父他們說話吧!”
邱夫人忙道:“不用麻煩了,我們是有事來求趙先生的,是關於我兒子邱友山的……”
魯超在一邊小心翼翼地接話道:“趙陽,就是大前天我跟您提起的病人,不知道家師有沒有跟你提起過……”
趙陽不喜歡這種彆扭的談話方式,直接問道:“病人在哪裡?”
魯超一愣,沒想到趙陽竟然又如此的好說話。但他很快又反應過來,道:“在村外等着……”
邱錦江也是心裡一鬆,然後溫和而帶着歉意地開口道:“今天是大年初一,聽說還是你兒子的週歲生日,本來不想來麻煩你的,只是,哎……”
趙陽微微一笑。對方倒是會說話辦事,今天新年第一天。怕有什麼忌諱,就不把病人帶到家門,又提起自己家多多,自是暗示同爲父親,心情也能體諒,不過,本來就答應馮老的,就點頭道:“走吧,我們去看看病人吧——先說好。我只管看,並不保證一定能治好!”
邱錦江微微點頭道:“那是自然。趙陽,你只管放心地看,治不好也是他命該如此!”
魯超笑道:“你的醫術家師都很推崇……”
然後他發覺自己的話不太合適,忙閉上嘴跟着嚮往走去,其他人好像也沒聽到他的話似的——他又想到馮老說過的話,學醫這麼久。還是沒有形成自己的法度!
邱錦江他們自然不可能再讓趙陽走到村外,雖然大門口不好過來,但在村中的路上卻是可以的。
特護車緩緩開了過來,邱錦江站在車門口道:“趙陽,請上車吧。”
趙陽點了點頭,帶頭上了車。商年青則拿着藥箱跟在後面,然後邱錦江和魯超上了車,邱夫人最是最後纔上去。
剛上了車,看到一羣女人從另一條衚衕走過來,其中三個大肚子女人,中間則是一個婦人,懷裡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見女娃看過來,她忍不住對她一笑,心情卻是明朗了許多。
上了車,半躺在病牀上的邱友山眼光在他們幾人身上看了一圈,然後停在趙陽臉上,聲音嘶啞地道:“你,你就是趙陽?”
趙陽對他自然談不上好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道:“伸出右手來。”
邱友山此時宛如抓住救命的稻草,自然沒心情計較趙陽的反應,趕緊將右手伸出來,然後滿懷期待地看着他。
趙陽一邊把脈一邊察看邱友山的氣色,問他的病情——昨天跟馮老打電話,因爲他也沒有當面見到病人,就只是說邱友山得的是陰/挺的病,這些信息自然是不夠的,所以他還要問一遍,尤其是病人的身體各個部位的感受。
其實,病了這麼長時間,尤其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邱友山的情緒變得極差,身上就沒有舒適的地方!
但是,趙陽一邊把脈一邊問他有沒有諸如飲食差、心裡煩躁、睡眠是不是不太好,排氣少等等,卻是每一項都說中了,他一邊忙點頭答對,心情興奮,態度上也越發恭敬。
把完左右手的脈,趙陽察看了他下體的情況,下體緊勃,芭色瘀暗,就又問他小便情況,然後看了看他的眼睛,查看了他的舌苔,就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邱友山忙問道:“趙,趙先生,我的病能,能治吧?”
趙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對商年青道:“你去看看。”
邱錦江靜靜地站在一邊,邱夫人則一臉急色,張了張嘴要說話,卻是記得來時邱錦江的話,又強自忍住。
邱錦江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也很配合地伸出手來,道:“好,你也看看吧!”
魯超在一邊驚得目瞪口呆,他也有幾個學生,這種帶學生實習的事不是沒有,但都是讓他們在一邊看着,不說他,在任何一家醫院,誰敢拿邱友山這樣的人讓學生實習?就算他敢,對方會讓嗎?
但邱友山就毫無二話地配合了!而且,邱錦江兩人站在跟前,他們也沒有反對!
這時他再看趙陽從從容容、很平常地站在一邊,不由得佩服,卻是又想到馮老所提到的法度一詞。
商年青也是左右手的脈都把,也查看了邱友山下體的腫脹情況,看了他的舌苔、眼睛,因爲有些問題趙陽都問過了,他就沒有多問,做完這些,他就給邱友山掖好被子,垂手站在一邊。
趙陽問道:“都檢查過了?你還有什麼要問病人的嗎?”
商年青從頭到尾想了一遍,然後道:“可以了。”
趙陽點了點頭。問道:“那你說病人得的什麼病?如何得的?又如何治?”
商年青一邊回想一邊答道:“病人的病爲陰/莖異常勃起,查病人身體腴壯,舌苔薄白,根梢發黃,應是溼熱內盛,莖脈瘀滯,治法當清熱祛溼。通經活絡。”
趙陽又問道:“清熱祛溼,通經活絡。哪個爲主,哪個爲輔?”
商年青潤了潤脣,調勻呼吸,道:“病人溼熱內盛是病因,現階段當以清熱祛溼爲主,代以通經活絡!”
聽着趙陽師徒的問答,魯超感到心中一亮,惹有所思地站在那裡——因爲邱友山病症明顯,他和師兄戚望龍一直從活血化瘀上着手。卻是越治越嚴重,再想到馮老當時的話:“還有你們開的方子,所本只是基於病人的病變部位的表象,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病變的,你們有沒有考慮過?”
但是,溼熱內盛和莖脈瘀塞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啊!
這時,卻聽趙陽又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或者。還有什麼想問病人的嗎?”
商年青仔細地看着邱友山,或許車內吹着空調,溫度高的緣故,他的鬢角上很快就滲出了汗跡,但想到趙陽剛纔問的已經很全面,脈相他自認也診對了。就嚥了口口水,道:“沒了……”
趙陽等了一下,沉聲道:“爲什麼不問病人的生活習慣?爲什麼不問他有沒有結過婚?有沒有病史?”
一個人的婚育情況在中醫的治病中是一個很重要的考量項目,尤其是病史,更爲重要!而生活習慣往往也容易引起某些病,或者是其中的致病因。
商年青聽趙陽說完,臉色變得通紅。汗水也馬上冒了出來。
見趙陽看着他,眼神雖然不嚴厲,但他心裡越發慌亂,手都忍不住哆嗦起來,卻是很快想到一開始趙陽爲什麼要問病人的病“如何得的”,再想起平日看過的醫書,陰/莖異常勃起這種病也往往發生在交接之後,這麼重要的問題他怎麼忘記問了呢?真是該死!
趙陽見商年青眼裡眼淚快要流下來了,他只需讓他長下記性,畢竟纔跟他學習不到一年,就說道:“以後記着,爲人看病,務必要仔細全面!”
商年青這時纔敢伸手擦掉臉上的汗,認真地道:“是,師父,我記住了!”
趙陽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邱友山,問道:“你平時是不是喜歡飲酒,房事也較多?”
剛纔的氣氛實在嚴肅壓抑,其他人也都感到一種肅穆的情緒,也都跟着莊重起來,見他點頭才放鬆下來,邱友山也是一樣,聽趙陽問話,他暗暗籲出一口氣,點頭道:“我是很喜歡喝酒,房事……”
這種隱私的事,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父母面前,有時是很難啓齒的,但他一停頓就認真地回答道:“房事是比較多……”
趙陽又問道:“得病前有沒有飲酒?有沒有同房?時間長不長?”
聽趙陽問完,邱友山忽然想起這三次發病可不都是酒後起興,進而貪慾戀戰嗎?他忙道:“對,你……趙先生你說得對,我這三次發病,都是酒後,又做得時間很久,那個……得的!趙陽,我,我……”
這次卻是把病史也帶出來了!
趙陽點頭道:“陰挺這種病,有可能是腎氣極虛造成的……”
說到這裡,他馬上想到了西門大官人的死,就是腎精衰竭,而表現也是陰/挺——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又繼續說道:“也有可能受了風邪,或者受了外毒,等等,要仔細甄別,而你得這個病則是因爲莖脈瘀阻,溼熱下注厥陰所致!”
商年青恍然大悟,然後崇拜地看着趙陽,想到,病人體態偏胖,本就說明溼氣偏重,又喜歡喝酒,而酒性燥熱,就造成了病人的體內多溼熱,然後又貪慾戀戰,交接時間過長,造成了莖脈血氣瘀滯,溼熱之氣原本該走腎等着排出體外的,但此時“路”被堵了,就只好停注肝經了!
而魯超這時只想把頭往牆上撞去——病史及發病前的情況,這麼重要的信息,他們怎麼就沒有重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