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葉軒情緩步走在小路上,昏黃的路燈隔一段就有幾個不亮的,再往前甚至連路燈也沒有了,陰森森一片,彷彿隨時會蹦出點什麼東西來似的。
今晚爲了應酬一個大老闆,喝的有點多,雖然頭不昏眼不花,但是思維卻有些亂了。
這條路通向機場背面,當初司徒御就是帶他從這條小路跑出來的,但這裡早就荒廢了,剛開始還有人來清掃、除草什麼的,但後來大家就都聽之任之了,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
遠處甚至傳來人的喊叫聲。
“快點!那女的要跑不動了!”
他本想安靜地找一找過去的回憶,緬懷一會兒,但後面跑過來的一羣人打破了這裡該有的沉寂。
聽上去是一羣人在追一個女人,而那女人即便被追上了也不出聲呼救,奇怪。不過也對,這麼晚了,誰會出現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再說了,憑藉葉軒情的好視力一眼就看出那羣男人大多體格壯大,估計呼救了也沒用。
在這個社會上混久了,葉軒情終於也變成了他從前唾棄的人,不願再多管閒事,他繼續往前走。但越是領略到世界的辛酸苦辣,他發覺他越是能理解到當年司徒御的所作所爲,他反而慶幸,自己不再是當年的單純天真的小男生。
每個人都無法在年青時成爲自己想要成爲的人,因爲不夠強。等到年長,足夠強了,再談想要成爲的人,已然不是當初那一個了。
今年的葉軒情已經26歲,體態修長、面容姣好、身體健壯,除了不愛笑、不愛和女人打交道以外,他幾乎成了當年司徒御的翻版,包括司徒御的冷漠無情也完美複製下來了。
可身後那個女人的聲音傳入他耳朵時,成功地讓他停下了腳步。
“我纔不要跟你們走!我就是看不起他那麼下賤!你們也一樣!怎、麼、樣!”
葉軒情默默地轉身,心裡暗歎,她的性子怎麼還是這樣?難道是把當初折腰在柳御莞面前的勇氣全都拿來挑釁這幫小混混了嗎?真是麻煩,維傑你怎麼就不管管你妹妹!
“小李哥,咱就在這兒把這女的給做了吧?這女的嘴巴太刁了!”
“閉嘴!老子要上她的話還用等到現在?”
“那您這是要……?”
那個被稱作“小李哥”的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說道:“笨!把她給我捆起來!帶給老大,這麼漂亮的妞,一定能派上用場。”
“好嘞!”那混混說着便要掏繩子出來。
“住手!”
葉軒情趕緊大喝一聲,竟然隱隱有迴音,混混們和田因愔都呆住,沒想到這個時候這個地點竟然還有除他們之外的人。
看清那是葉軒情之後,田因愔立馬起身想要撲過去,但其中一個混混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她又重新被摔回地上,痛得她冷汗直冒,偏偏不叫一聲痛。
“不許動她。”葉軒情甩下手裡的黑西裝,把襯衫袖子挽起來。這幾年他有好好學拳擊,他在心裡估計打這幾個混混應該不在話下吧。
“小李哥,他竟然想一個打我們所有人!”
被稱作“小李哥”的人長着一張並不令人反感的大衆臉,他嘲諷地笑:“那就順了他的意,上!”
英雄救美,也不掂量掂量再出頭。
頓時,除了他和鉗制着田因愔的人,其餘的六個人全都圍了上去。
幾個回合之後,葉軒情終於發現他真的輕敵了,這些人不是一般的混混,他們更像是經過特別訓練的黑道分子!
結果當然是葉軒情慘敗,身上的白襯衫變成了灰襯衫,而且破了幾個洞,連女人都羨慕的臉也掛了彩,這些混混很懂得適可而止,並不像一般的混混一樣只要弄人就往死里弄。
其中一個混混從他的褲兜裡摸出錢夾來,葉軒情伸手去搶,但那混混反應靈敏,一轉身就別開了,連踢他一腳都懶得。拿到錢夾的混混打開之後驚呼:“小李哥,有錢人誒!金卡!”
小李笑了笑,其餘幾個混混也圍上去看。
這時,從錢夾裡掉出半截小照,有個混混抽出來看了看,不認識,扔掉!
葉軒情看得清楚,心裡一緊,正要撲上去阻止,卻看見混混旁邊伸出了一隻粗壯的手把小照拿了過去。
“小六?”男人渾厚的聲音響起。
混混們這才發現,此起彼伏地喊着“老大”。
“這不是司徒御嗎?怎麼說是六哥?”小李伸長了脖子去看。
老大吸了一口雪茄,吐出濃重的菸圈,說道:“你們沒見過他取下面具的樣子,當然認不出來。”
小李嬉皮笑臉地說:“那我不是還給六哥和六哥的女人送過外賣?”
葉軒情在一旁聽得頭暈,怎麼柳御莞還跟黑道有關係?而且聽起來頗有地位的樣子,她遇見他的時候應該是16歲多不滿17歲,從那以後他從未見她去聯繫黑道那些人。那麼就是16歲以前進的黑道,她那時候是怎麼過的?她一個小女孩兒……
“小子,你跟她,”男人蹲下來,指着小照上面的人,“是什麼關係?”
“我——”葉軒情咬緊了下脣,他們是什麼關係?可笑,誰能說得清楚……
所有人都暫時忽略了田因愔的存在,她趁機撲到葉軒情的旁邊,毫無意外地看見小照上的人是司徒御,心裡一酸,但還是搶着回答:“他們是戀人關係!”葉軒情落得如此狼狽是因爲她,她希望這些人會因爲葉軒情和柳御莞的關係而放了他。
周圍的混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司徒御不是男的嗎?現在趴在地上的那個不也是男人嗎?男人跟男人……
未料老大哈哈大笑:“戀人?放屁!”
田因愔的臉瞬間變得蒼白。
“老子當初在機場看到她的時候她可是一個人!她要是有男朋友的話,會變成那副鬼樣子?她當年跟着老子東奔西跑的時候,即便受傷也沒那麼狼狽過!活像丟了魂!”
給司徒御送過外賣的小李完全傻眼,六哥怎麼會是同性戀?他明明有那麼多女人……哎呀媽呀,難道是雙性戀!
小李第一次爲自己的智商感到自豪。
“你在機場遇到她?”葉軒情急急地問,“她在哪裡?”當年的確是他對不起她,但無論如何,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她!既然這個人說在機場遇到她,那就一定有線索。
老大毫不留情地把小照扔到他臉上,冷漠高傲地回答:“老子不知道,從來沒人能跟上小六的行蹤,除非她自己願意。”雖然對葉軒情萬般不滿意,對於小六挑人的眼光也很是懷疑,但他說的這是實話。當初要不是小六自己摘下面具,說他就是司徒御,想必這輩子在他心裡都只有“小六”這個代號。
葉軒情愣住,就連這個看起來不可一世的老大都這麼說……
小照上,司徒御親密地摟着一臉不情願的葉軒情的肩膀,露出大大的笑容,還比了個最low的剪刀手。
但是好像自從司徒御成了柳御莞之後,她就沒再跟他這麼接近了,也沒有這樣的笑容……
他想起在Roses的時候,她吟過的《關河令》,那首詞的上闕是:秋陰時晴漸向暝。變一庭淒冷。佇聽寒聲,雲深無雁影。
他原來離她那麼遠,瞭解那麼少。現在想要追回來,人,已然不在。
“走吧。”老大站起來,朝混混們揮了揮手。
之前抓着田因愔的那個混混開口道:“老大,那個女人——”
“放了她吧,十年前小六替我在背上捱了一刀,今天這事也算是還她個人情了。”雖然其實她根本不需要他還人情。老大口氣淡淡的,他看得出來,照片上的小六是喜歡這個男人的,至於她爲什麼要離開,他懶得了解。
葉軒情還癱坐在地上,手緊緊捏住照片。
十年前就是遇到他前後吧,背上捱了一刀?既然連那個男人都無法忘懷,想必是挺嚴重的傷。但是從頭到尾不僅一點關於她受傷的消息也沒有,而且他完全感覺不到她的異樣。可能真的是他太忽略她了吧……總覺得她就在身邊,那就在身邊吧,而且不知爲什麼她給了他一種她絕對不會離開的錯覺。
再次回想兩人有爭執有冷戰的那段日子,他不禁瘋了一般地笑了。是因爲覺得一切都還來得及,所以追逐的步伐才放得那麼慢嗎?
沒想到,他覺得永遠不會離開的人,是離開得最徹底的。
田因愔就在葉軒情旁邊,
也坐在地上,看見葉軒情笑得有些不正常,她不安地抱着雙膝,小聲道:“對不起。”
他沒有迴應。
良久,葉軒情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淡淡地道:“以後別再亂說話了,很容易惹禍上身的。記得要自己堅強。”
田因愔想起了那個孤傲的柳御莞,她似乎永遠都是那麼無畏、勇敢,正如她表現出來的一樣,她真的不需要任何人就可以正常地好好生活着。所以五年以來,杳無音信。
葉軒情撿起之前自己丟在地上的黑西服,抖乾淨,重新穿上,遮住了裡面的混亂不堪,像來時一樣走出去。
……
“珍妮弗,有哥哥的短信嗎?”司徒星扒拉着高貴冷豔的珍妮弗的肩膀,最然每次問了之後珍妮弗都會用不甚熟練的中文告訴她,沒有消息纔是好消息,搞得珍妮弗的中文水平飛速提升,但是她還是希望哥哥能夠偶爾聯繫一下他們,最好是自己。
原本她應該待在司徒家的公司的,但她總是一有時間就往一天公司跑。
司徒星忽然眼睛一亮:“如果我說我要結婚的話,哥哥會不會馬上就回來?”
“會的吧……”珍妮弗不確定地說。
“那你一定有聯繫她的方式對吧?對吧?不然哥哥怎麼知道我要結婚了呢?”
珍妮弗撫額:“這個我還真沒辦法,只能到處發新聞傳播消息,祈禱她能看見吧……”
司徒星有些沮喪。
“可是,你要跟誰結?”
“當然是我們羅弦啦!”維傑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站在旁邊的羅弦一臉窘色,不自在地咳了兩聲。司徒星猛地想起自己之前說的話,臉變得通紅,也馬上鬆開了珍妮弗的手臂。
珍妮弗是個工作女狂人,平時就習慣早到遲退,逼急了也是可以沒日沒夜工作好幾天的。由此導致她對周圍人的關注度極低,只知道司徒星有在跟羅弦談戀愛,但以她的角度來說,談戀愛是一回事,結婚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們再不來,我這把老骨頭就要散架了。”珍妮弗毫無埋怨之色地抱怨着,“這丫頭可比柳芸難管多了。柳芸那麼聽話乖巧,也不知道一向控制慾極強的御怎麼就偏偏寵着你而不是柳芸。”
司徒星朝她吐舌頭:“哥哥對芸姐姐也很好呀!”哼,哥哥寵妹妹那是天經地義的!
維傑和羅弦一前一後走進,前者笑道:“不過話說回來,就算你們用結婚逼她回來了,那她還是要走怎麼辦?用離婚拖住她?”
司徒星:“說什麼呢!”
珍妮弗:“別烏鴉嘴!”
羅弦:“她會弄死我的。”
三人異口同聲,倒讓維傑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說:“好好好,那我祝你倆百年好合,長長久久!”
司徒星的臉更紅了,瞥見後面的羅弦也有些尷尬的樣子,逃也似的奪門而出:“不跟你們說了!我明天再來。”
羅弦卻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笑了。
中午吃飯大潮過後,維傑才約了羅弦一起吃飯,兩人剛坐下沒一會兒羅弦的手機就開始響。
“是司徒星打來的?”維傑一臉賊笑。
“不是,是我爸。”羅弦笑着接了電話。
但是電話一接起來聽到裡面驚慌不定的聲音時,羅弦的臉色就變了:“媽,你別急,爸呢?”
“你爸正在去醫院的路上,你快回來吧!”
“好好好,你別急,你先去醫院,我馬上就請假回來。”
電話一掛,維傑明白他一定是家裡有事了,不待他開口先說道:“你快去吧,請假的流程就免了。路上小心啊!”
羅弦吃飯的心思也沒了,當即站起來拿起外套,感激地說:“謝謝!”
“唉,”維傑在他出去後嘆了口氣,點的菜他一個人又吃不完,難道要打包回去作夜宵嗎?突然想到,這個時間肯定有一個人還沒吃飯,想到,便拿起手機打了電話過去。
“喂,珍妮弗,還在工作?快下來吃飯吧,我請你吃,菜都點好了。”
那頭的聲音半信半疑:“那麼好?”
“當然啦!咱倆一起工作,請你吃頓飯是應該的嘛!”
“……”
“對了,我在怡典食府,點了你喜歡吃的、這兒拿手的水煮牛肉,菜馬上就要上來了,你快來吧。”
“那麼遠。”
“你工作那麼辛苦,當然要吃好一點,爲了吃好一點,怕什麼遠呢?何況還是我請客!”維傑充分發揮了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之功。
“我——”自己也吃得起,不用你請。
“好了好了,菜馬上就來了,你趕緊過來吧!”截斷了珍妮弗的話之後,維傑甩下這一句,迅速掛了電話,然後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招過一旁的服務員,說道:“水煮牛肉上一份,趕緊的。”
再說羅弦那邊,出了菜館之後就直接打車回了他租的房子,隨便收拾了些衣物、帶了銀.行卡,裡面是他這些年來的積蓄。
收拾完之後,他猶豫着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喂。”
“喂,羅弦?這個時候打電話有事嗎?”
“我……”
“嗯,怎麼了?”
“我外公突然病倒了,你……我馬上就要回家去,你……”
司徒星明白了他的意思,截斷了他的吞吞吐吐,馬上說道:“我馬上過來找你,我們一起去。”
“好,我現在在家,等會兒我們機場見吧,我馬上就訂票。”
“嗯,好。”沒有說讓他把錢省着她來付,也沒有說她家裡可以送他們去,因爲她理解羅弦作爲一個出身貧窮的男人的自尊心。
掛了電話,羅弦感覺心裡鬆了一口氣,欣慰地笑了笑。
羅弦的外公現在住在D市的市醫院裡,羅弦和司徒星到的時候是下午4點左右,兩人直接奔跑到病房外。
“爸、媽。”
“叔叔、阿姨。”
羅爸爸轉身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唉,莫得事了,但就是一直沒醒過來。”
羅媽媽見司徒星也來了,心裡很是欣慰,握住了她的手,嘆了口氣沒說出話來。司徒星摟了摟羅媽媽,安慰着:“沒事的,會醒過來的。”
“醫生咋個說?”
“醫生說,醒得早的話,應該就沒得啥大事,但是,也有可能……醒不過來了。”羅爸爸無奈地垂頭。
司徒星探頭看了一眼裡面,羅爺爺躺在牀上,身上插着好幾根管子,羅奶奶在旁邊的椅子上坐着,就看着牀上的老伴,人一動不動。
但是旁邊病牀病人的家屬在一旁走來走去,不僅聲響大而且佔的地方還很大。病房裡原本有四張椅子,兩個病人一人分配兩個,但是現在另一個病人的家屬坐了兩張,還有一張被他們用來放衣物。所以羅弦的爸媽都站到病房外面來了。看起來那個病人應該是在這裡住了有一段時間了,在病房裡隨意得像是在家一樣。
這種環境……司徒星皺了皺眉,看羅弦正和他爸媽說着話,想了很久還是開口說道:“叔叔、阿姨、羅弦,我想,還是把外公送到特護病房吧。”
羅爸爸嘆了口氣:“特護病房,那哪兒是我們住得了的啊。”
羅媽媽也說:“而且我們都問了的,最近醫院病牀緊得很,更莫說特護病房了。”
羅弦看了眼司徒星,知道她要說什麼,她說:“我知道這樣可能有些欠妥,但是我希望你們可以同意讓我來安排外公住進特護病房的事。”雖然這已經跨省了,但是她相信二哥這點小事還是辦得到的。
羅爸爸和羅媽媽對視一眼,司徒星看向羅弦,希望他不會有什麼芥蒂。
沉默一會兒,羅弦開口說:“好,這事就請你幫忙。謝謝。”
司徒星心頭一緊,澀澀地說:“不用謝我,我馬上就去給二哥打電話,你們進去看看外公吧,收拾收拾東西。”說完就轉身出去了,步伐很快。
進去看了看外公,氣色不好,喘氣也是感覺有氣無力的,羅弦緊抿着脣,不知在想什麼。
“哎,這娃兒打個電話咋緊到沒回來嘞?”羅媽媽收拾了下櫃子裡的東西,發現司徒星這麼一會兒了都還沒回來。
羅弦這纔回過神來,說道:“我去看看。”
出去找了一會兒,才發現司徒星坐在一樓門口的椅子上,坐在擁擠的人羣裡,低着頭、伸着腿,彷彿在沉思。
他走過去,喊了聲:“星兒。”
聲音奇怪得他自己都聽不出那是他在喊她。
司徒星擡起頭,兩眼毫無焦距,見是羅弦在喊他,看了他一眼重新低下頭去。
羅弦喉頭一哽,心裡明白是自己之前的態度讓她有些受傷,但是道歉的話在嘴邊就是說不出口。在她面前沉默地站了一會兒,他說道:“一起出去走走吧。”說完率先走出去。
司徒星擡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沒猶豫就跟上去了。
外面陽光昏暗,街上人很少,醫院附近的街道都沒有什麼好景緻,道路兩旁連顆樹都沒有,但是出了醫院,正對着的那條路正接着一座橋。兩人慢悠悠地並肩走在橋上,好半天,誰都沒有說話。
司徒星想起了她第一次要來見他父母的時候。
那天兩人剛在一起吃過飯,他就接到了家裡的電話,從那邊的大嗓門聽出,他家裡讓他回去相親,人都約好了,只等他回去了。
她假裝什麼都沒聽到,他不好意思就什麼也沒說。
回去過後她就衝進廚房,一把抓住紅英的胳膊,堅定萬分地說:“紅英,快,教我做飯!快快快!”
紅英當場傻眼,大小姐,二少爺會開除我的!您沒事兒幹嘛學做飯啊!但是這話只能留在心裡。
司徒星的堅定萬分在失敗十多次之後終於服輸,髒着臉髒着手可憐兮兮地拈住紅英的女僕裙,說道:“你還是教我洗碗吧。”
……
到了羅弦回家那天,司徒星自駕車也悄悄跟過去了。
親眼看着羅弦從車站出來、搭公交去市區、轉車搭車到家附近、走十分鐘路到家。她知道他相親是在第二天,於是自己就在他家附近找了個小旅館住下了。這家旅館的條件絕對比那次在山上的時候一起擠的酒店還要差,淋浴噴頭沖水一會兒燙一會兒涼,睡覺的牀不知被多少人睡過之後她甚至懷疑這牀單根本沒洗。
但是爲了羅弦,她可以忍。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頂着熊貓眼起來到羅弦家外蹲點了。
等了大概一個小時,眼看着快10點了,羅弦才從家裡衣裝整齊地出門。
司徒星開着車跟在後面,彎彎繞繞半天他竟然進了人行街區,她只好問路找到最近的可以停車的地方,循着記憶飛快找回他的路,還好他走得不快。
到了一個咖啡廳,她一眼就看見窗邊有一個雙手捧着杯子正望着窗外的女人,駝色風衣裡面搭的是繡着一朵開得嬌豔的紅玫瑰的白色線衣,黑色九分褲下面是隻有5釐米的高跟鞋,長長的頭髮燙成微卷,柔順地伏在肩膀上。此女子,一看就是小資知性女人範,司徒星看了看自己雖然穿着名貴但一身的稚氣,還是勇敢邁進去,坐在羅弦背後,不出聲,用手勢給自己點了一杯奶茶。
“你好,我是羅弦。”
“你好,我是鍾莫苓。”
兩人的打招呼方式都很直白、無趣。
司徒星坐在後面聽兩人天南地北地聊,奶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平常羅弦話不多的一個人,竟也覺得與對方十分投緣,聽得出來鍾莫苓是個很有內涵、很有生活經驗的人。不像她,大小姐一個,什麼都不會,脾氣也只能說得上是不驕縱。
“看起來,你不像是會乖乖接受家裡安排來相親的人。”羅弦笑說。
鍾莫苓放下手裡的咖啡,搓了搓剛剛暖和的手,也笑道:“你也不像是啊!我這不是被家裡逼急了嗎,就說隨便看看,沒準兒能找個得意夫婿呢!”
羅弦失笑:“我也就是被我媽先斬後奏了,不然現在還在C市上班。不過,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只是還沒告白,也……沒跟家裡說。”
“哦?”
當聽到羅弦那句“有喜歡的人了”的時候,司徒星屏氣細聽。
“是在大學時認識的,有六年多了。”
鍾莫苓笑笑,朝他豎起大拇指:“你喜歡人家六年都能忍住不告白,我真是服了你了。就不怕她成了別人的女朋友?”
“我知道她喜歡我,只是……我們的身份差得太多了,我還需要很努力才能趕上一點。”
“不會吧,我聽說你學習成績一直是數一數二的啊!大三就有了工作,而且現在還是一天公司的部門主管。”
“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我不想讓她跟着我遭人白眼受委屈,也不想讓別人說我是靠她上位的,所以這些年也真是難爲她一直喜歡我沒有變心。”
雖然是間接被告白了,但是隻開心了一會兒司徒星就沉默了,他們之間的身份距離,真的是難以逾越的鴻溝嗎?
“雖然沒有在一起的緣分,但咱倆這麼聊得來總可以做個朋友吧!”
羅弦笑道:“做朋友挺好。”
“好了,快到午飯時間了,我得走了,今天的咖啡,你買單哦!”
“不一起吃午飯嗎?”羅弦很驚訝,他媽約在這個時間讓他們見面,居然不是讓他們順便在一起吃午飯的意思。
鍾莫苓神秘地笑了:“我想,你後面的那位女士應該更需要和你一起吃午飯吧。”
羅弦驚訝地回頭去看,司徒星聽得渾身一震,當即就想起身走掉,但是羅弦叫住了她:“星兒?”
她只得呆呆轉過身,乾巴巴地跟兩人打招呼。
“真是可愛的小姑娘,你們兩個慢慢聊吧,我走了,拜拜!”鍾莫苓很大方地離開了。
司徒星的跟蹤行動就這樣中途被迫結束,雖然她想過總會結束,但沒想到這麼早,而且是被他的相親對象指出了她。於是她就被羅弦帶回家了——吃午飯。
雖然沒能相親成功,但是羅媽媽對於她的到來很是高興,催羅爸爸出去買了點菜,對着司徒星殷勤地問這問那,終於還是無可避免地問到了她的家庭。在聽到她家的大致情況之後,羅媽媽很快掩飾了一瞬間的呆滯,換了個問題:“會做飯嗎?”
“不會……”司徒星尷尬地笑笑,“來之前學了幾天,沒學會。”
羅媽媽很能理解這些大戶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十指不沾陽春水是普遍,但是她能因爲要來這裡專門去學,已經體現了她的真誠,而且這孩子太實誠了,一點都不花言巧語。
吃完飯後她就很積極地幫着羅媽媽收拾飯桌、洗碗。
既然兒子的婚姻大事已經差不多了,也不用再無所事事地待在家了,司徒星就在羅弦家住了兩天,然後就跟他一起回了C市。
現在想想,說不定他們之間的身份差距,真的是無法逾越的鴻溝。她嫁給他的話,就要住在他家裡,而她又永遠不能改變她是司徒家人的事實,一旦有事,二哥肯定會出手頂她,而到時候,他家人還能心無芥蒂地接受嗎?
以前哥哥也曾說過,他們兩個在很多方面都差很多,要在一起的話,兩個人總有一個人要捨棄點什麼。
想要跟他在一起,她就必須捨棄她司徒家人的身份嗎?
“星兒。”羅弦先開了口,把正在神遊的司徒星從沉思中拉了回來,“對不起,之前對你的態度……很不好。”
司徒星沒什麼大的反應,說道:“沒事,我理解。”
“可能,是我太過敏感。”
“……”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
“你能原諒我嗎?”
“我想,我們還是過段時間再說吧,對於我們家庭的差距,其實不光你敏感,我也是。或許我們需要時間來好好想一想,以前沒有這方面的衝突,但是現在我們認識到了現實的殘酷……”司徒星深深吸了口氣,“外公的事二哥已經安排好了,我待會兒去看看外公,今天就先回去了,你等外公好起來之後再說回來的事吧,公司裡的事我會找維傑說。”
第一次聽她這麼嚴肅地說這麼多,羅弦心裡稍微有些澀澀的,居然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能無言地陪她回醫院看正在往特護病房轉移的外公,然後送她到機場。
羅弦坐在候機室的椅子上,聽到她乘坐的航班已經起飛他還是沒有起身離開,太近了,他能聽到飛機起飛的轟隆聲,心想她肯定躲在座位上偷偷哭吧,而且還悄悄地不想讓人發現、不想影響旁邊的人。
他是有些大男子主義,而她卻很敏感。
女人都是很敏感的,他小心翼翼地維護者自己的自尊,但是一時忽略了她敏感而脆弱的心。
他真是個不合格的男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