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所在的花房在聚榮樓的最頂層。
頭頂和四周都是巧奪天工的玻璃牆堆砌而成,斗拱相接,接縫細密。
極目可遠眺山巒疊翠,仰首可望蒼穹碧霄,俯視可見西湖美景,正所謂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縱觀全景。
這是聚榮樓才新建好沒幾日的琉璃花房,還沒有正式對外開放。
不過眼下金子沒有任何的心情去欣賞美景,花房裡的溫度像熱浪一般,她拿不準現在室內的溫度有多高,只知道再耽誤下去,她便要自燃起來了。
金子的身子左右擺動着,試圖將繩索掙鬆一些,再掙鬆一些。白皙的額角冷汗淋漓,手臂處的衣料已經被麻繩蹭糙,布帛隱隱有裂開的趨勢。就在金子忍着疼痛再次扭動身子時,一個香囊從袖袋裡跌落出來。
金子低頭,看到香囊的那一剎那,眼睛一亮。
她努力伸出被束縛住的手,用盡全力抓住跌落在腹部處的香囊,摸索着將手指探入香囊內,取出裡頭包裹着的蠟丸。
懷孕的人,似乎第六感都會變得非常敏感。此前身邊有暗衛保護着,他們雖然沒有現身過,但金子已經能感受到他們的存在,就在自己身邊的不遠處。可今天一整天,金子卻似沒能察覺到他們的氣息,在出莊子等待辰逸雪下工的時候,竟鬼使神差的將這枚裝着蠟丸的香囊放進袖袋裡。
金子以爲自己永遠都不可能用到龍廷軒贈送給她的這枚蠟丸,沒想到這一刻,她或許要借這枚蠟丸發送求救信息,只是不知道英武和錦書這兩名昔日的逍遙王暗衛,能否看得見?
來不及細想,金子將握在掌心的蠟丸捏開。利用腕部的力量,向一側的玻璃牆拋去。
咻的一聲,一道藍色的眩光在玻璃牆面上劃開一道唯美的弧線。
而此刻。正在聚榮樓對面,西湖大畫舫上一艘艘搜尋金子下落的錦書。敏銳的察覺到了那抹來自鷹組暗衛傳遞信息的信號彈。
從他和英武脫離鷹組之後,便不曾再接到少主密令的任何訊息,但多年鷹組暗衛生涯,他斷不可能會認錯。
錦書來不及細思,身體先大腦一步,在船舷上一個旋身,腳尖一點,飛身掠向堤岸。往信號彈發出的位置趕去。
聚榮樓佔地面積非常廣,且有四層樓高,辰逸雪和趙虎一行人分散開來,一面喊着金娘子,一面在迷宮一般繞暈腦袋的各個樓層間尋找金子的下落。
強烈的噪響終於吵醒了後堂裡頭睡夢酣甜的人,有兩名管事模樣的男子,衣衫不整的跑出來,揉着惺忪的睡眼驚呼道:“你們是誰,闖進來聚榮樓,要幹什麼?”
辰逸雪冷冽如冰的眸子掃向他們。緊抿着的薄脣開啓,沉聲問道:“聚榮樓裡,什麼地方設置有玻璃物事的?”
那兩名男子似乎被辰逸雪的森冷氣勢所迫。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辰語瞳從另一條樓道口趕過來,一看那二人愣怔的模樣,二話不說,抽出一名捕快的佩刀,架在其中一名管事的脖子上,厲聲道:“快說!”
那人的身子瞬間軟成了一團泥,雙腿間似乎有溫熱的東西順着褲管淌下,辰語瞳扶了扶額,暗罵了聲沒用的東西。
倒是另一名管事穩住心神。目光掠過辰逸雪和辰語瞳,落在二人身後穿着衙門公服的捕快身上。吸了吸氣後方說道:“三樓有個演舞廳,還有頂層有個剛剛建好的花房。都有您二位所說的玻璃物事。”
辰逸雪和辰語瞳彼此看了對方一眼,而後辰語瞳推了推剛剛說話的那名男子,道:“前面帶路!”
那名男子不敢不從,只好攏緊衣服,快步在前頭引路。
就在辰逸雪和辰語瞳將要抵達頂層的時候,錦書的身影,也將將從天而降,落在玻璃牆外面。
隔着鬱鬱蔥蔥、奼紫嫣紅的花叢,隱約可見角落的長榻上,平躺着一個纖瘦的身體,那身影掩藏在花叢後面,看不大清楚。
錦書一臉驚訝,幾乎能確定那裡頭的人,便是金子無疑,正琢磨着怎麼進花房時,身後傳來了辰語瞳清亮的聲音。
“錦書,你也找到這兒了,好樣的!”
錦書回頭,容色沉凜,拱手道:“辰郎君,辰娘子,金娘子就在裡面,屬下正要破開這玻璃,請你們先退後!”
那管事並不知道花房裡頭竟還有人,又聽那黑衣冷麪的男子要破開玻璃,忙擺手制止道:“別別別,我這兒有鑰匙!”
“快開門!”辰逸雪冷聲命令道。
那人瞥了辰逸雪一眼,縮了縮脖子,忙掏出腰帶處的鑰匙,三兩下打開了花房的玻璃門。
辰逸雪第一個衝了進去。
花房裡非常燥熱,迎面便有一股熱浪撲來。
金子能感受到空氣中漸漸傳遞而來的清冷幽香,側過腦袋,視線裡,他英挺軒昂的身姿款款而來,白皙英俊的面容蒼白若紙,金子看着他,目光停留在他那雙流溢着滿滿擔憂和劫後重生般失而復得的迷濛瞳孔上。
他嚇壞了吧?
金子扯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我知道你一定會找到我......”金子哽聲道。
“珞珞......”性感的脣瓣間吐出的這兩個字,彷彿沉若千鈞。
辰逸雪忍住心痛,大步上前,手即將要觸碰到金子身體的那一剎那,被辰語瞳制止住了。
“大哥哥,慢着!”
金子也反應過來了,她身上的衣料上被塗了白磷,不宜移動。且白磷不溶於水,若是用水洗滌,會將白磷衝得到處都是,水乾了,白磷還會燃燒,造成更加嚴重的火情。
“語兒......”辰逸雪對白磷的認識不及辰語瞳深刻,只能聽從她的意思。
“二氧化碳是最好的能是白磷失效的物體。”辰語瞳看着金子和辰逸雪,努力吸了一口氣,回頭吩咐聚榮樓的那名管事道:“去找冰塊過來,快去!”
那人諾諾的應聲一聲,忙下去冰庫取冰塊去了。
辰語瞳回頭吩咐錦書,讓他回去辰莊找樁媽媽取一套乾淨的襦裙送過來,一會兒金子纔可以更換。又讓辰逸雪找帕子包着手,將金子身上的麻繩解開,但儘量不要挪動,保持着原來的姿勢。
“我現在抓緊時間去提取二氧化碳,你們先等着我!”辰語瞳簡單說完,便快步出了花房。
她在現代是外科醫生,提取這些二氧化碳這些東西,在學生時代常常實驗,並難不倒她。
簡單的說,二氧化碳是因酵母菌分解糖份而產生的,副產品則是酒精。
辰語瞳在心中過濾了一遍操作流程,便帶着一名捕快隨行,徑直去了聚榮樓的後廚。
那裡有糖,有酵母,有熱水,能夠完成整套操作。
花房裡放置了冰塊,溫度被降低下來。
金子身上的繩索也已經解開了,只是依然保持着平躺的姿勢,不敢再隨意亂動。
辰逸雪在邊上跟她說着話,經過一夜的焦心和憂慮,他臉上難掩憔悴的神色,下巴隱約可見青綠色的胡茬冒了出來。
“珞珞,你可感覺哪裡不舒服?”辰逸雪用溫潤的指腹輕輕撫了撫她細滑的面容。
金子笑着應道:“沒有,我很好,沒有任何的不舒服!”
“孩子,還好麼?”辰逸雪的目光落在她略顯懷的小腹上,想伸手去觸摸,卻又記着辰語瞳說過的話,神色有些矛盾。
“沒事,別擔心,他很乖!”金子微笑着安慰,心裡卻是有些後怕的。
她昨天傍晚,完全沒有料到那個假扮成農夫的老伯竟會是這次調查案件的兇手鬼腳七,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卻不能不爲肚子裡的孩子考慮,所幸鬼腳七並沒有傷害她腹中的孩子,只是將她打昏,捆綁於此。還好來得及,若不是逸雪和語瞳他們及時趕到,或許她和孩子就要悲劇了。
金子下意識的伸手去撫摸自己肚子,手纔剛剛碰到腹部,便感覺到一陣奇妙的胎動。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覺到胎動,在她身陷危險的幾個時辰裡,腹中的孩子一直很安靜,沒有讓她感到一絲一毫的不適。
金子輕呼了一聲,嚇得辰逸雪忙緊張問道:“珞珞,可是哪裡難受?”
“他動了!”金子眼眶裡有瑩潤的水光,露出潔白整齊的貝齒,笑道:“逸雪,剛剛孩子像是在我肚子裡翻了個跟頭!”
“真的麼?”辰逸雪一臉的驚訝,他向前傾了傾身子,實在忍不住,便隔着手帕,將手輕輕的擱在金子的小腹上,用心感受着。
似乎爲了驗證剛剛的胎動不是錯覺,腹中的孩子興致勃勃的伸了伸小胳膊。
掌心隔着布帛,卻能清晰無比的感受到孩子存在,那有力的胎動,似乎在昭示着他的健康與活潑。
生命真的如此神奇!
辰逸雪清亮的眸子不知何時氤氳起了一層淡淡水霧,錯身在金子白皙的額角上落下一吻,柔柔的道了一聲:“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