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謙見金元不說話,而金子更是對他不冷不熱,一副茫然無知的表情,一時間有些訕訕。
氣氛陡然變得尷尬起來,還是樁媽媽上前打了圓場。
“大爺誤會了,自夫人走後,娘子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大夫說要靜養,老爺不是故意要將娘子移出金府的!”
樁媽媽很巧妙的避開之前清風苑裡主僕三人所受的苦,在她看來,讓劉家人知道娘子在金家受了苛待,並不是好事。
劉家是名門大閥,極重視臉面,就算夫人在劉氏一族內不是很受寵,他們爲了維護自家的面子,少不得要對老爺做點什麼。好不容易,娘子才敞開心扉接受了老爺和阿郎,樁媽媽可不願意爲了已經發生的事再攪得關係冷僵。
劉謙冷哼一聲,吹着鬍子道:“我在來桃源縣的路上都聽說了,阿雲當年並不是因難產落下的病根,而是被金元你的好妾室用毒給謀害了的。可憐我劉氏一族一直被矇在鼓裡,這才讓阿雲死得不明不白。”
他說完,修長的丹鳳眼裡閃過一絲傷痛,幽幽望向金子。
這張跟她母親極爲相似的面容還有瞳眸,在一瞬間勾起了劉謙內心深處的記憶。
劉雲出嫁二十一年了,對這個庶妹的印象,早就已經模糊,只是在看到金子那雙靈韻動人的眸子時,那團模糊的碎影,才漸漸清晰了起來。
雖然是庶出的女兒,但以他劉氏的門楣,要嫁入豪門並非難事,可偏偏,她看上了當年還是一介酸腐秀才的金元。若非金元后來及第,謀了個八品外放縣丞,劉家絕不會將女兒下嫁給他。
從記憶中回過神來,劉謙又想起了逍遙王那封毫不掩飾對金家三娘子欣賞之意的信箋,心念不由一動。
自從憲宗崇文抑武后。他們劉氏一族的地位便大不如前,若不是祖上曾立下赫赫軍功,他們有祖蔭庇護着,他們劉家......
他這外甥女可是逍遙王極爲青眼的人吶。若是將她帶回府中好好培養着,將來以劉家閨秀的身份,配與逍遙王也不是沒有可能啊。這逍遙王愛屋及烏的話,他們劉氏要崛起,重新走上昔日的輝煌,那也不是多大的難事吧?
劉謙掩下興奮,換上一副疼惜憐憫的表情,嘆了一聲道:“瓔珞,這些年苦了你了,是舅舅的過失。若是知道你這些年揹負着這樣沉重的枷鎖,拖着病體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生活着,舅舅說什麼也會來將你接走。”
這飽含深深歉意和疼惜之情的話語,讓在場的所有人不由心頭一震。
樁媽媽更是不解。
她是劉府的家生子,劉家人待夫人這個庶出的女兒。雖不苛刻,但絕達不到一般百姓家的手足情深。劉謙陡然蹦出這句話,讓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想起夫人撒手人寰那時,老爺也有着人上帝都傳信的,但劉府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來弔唁。
在夫人答應讓林媛進門的那一年,劉家人便認定了夫人劉雲自甘降低身份,讓一個爬上丈夫牀榻的沒臉沒皮的女人上位。是打了他們名門大閥的臉面,從此也便斷了與金府的來往。
想起這個,樁媽媽心中便一陣抽痛。
林氏大概也是看到劉家人與夫人劃清了界限,沒有了庇護,才膽敢如此迫害夫人的吧?
畢竟劉謙是在跟金子說話,雖然不清楚三娘母親與劉氏一族的關係如何。但人家說得聲情並茂,自己不作點兒迴應,似乎很不禮貌。
金子福了福身子,柔聲道:“承蒙舅舅惦記,瓔珞感激不盡。您說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再說瓔珞現在過得很好,舅舅不必擔心!”
金子的沉靜恬淡,讓劉謙有些錯愕。
她竟這般平靜?
被遺棄了十三年啊,差點就死了,現在好容易有個能爲她撐腰做主的人站出來,她不好好抓住機會,給自己狠狠出口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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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難道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
是金元他拋棄自己女兒啊,若非他把持不住自己,林氏怎能登堂入室?
她母親又怎會遭人算計,早早撇了他們而去?
不止劉謙意外,連金元也倍感意外,內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慢慢的填滿了,是溫暖還有感動。
到底還是他嫡嫡親的女兒啊......
衆人的臉色變了又變,金子不留痕跡的一一掃過。
笑話,在沒有弄清楚這個舅舅的意圖之前,金子覺得自己應該靜觀其變。再說劉氏的死因已經查明,她對三娘也可以有一個交代了。以前的事情,再耗費心神糾纏不清,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劉氏走了,三娘也走了,她們已經再也會不來了,爭個你死我活誰對誰錯,還有什麼意思麼?
劉謙有心要整治整治金元,奈何當事人毫不計較,這倒讓他不好發作了。
心頭本來就是燒着一團蓄勢待發的火,可金子的平靜冷淡,無異於一盆清冷的水,頓時將他的全部熱情都澆了個一乾二淨,心頭頓時彷彿被人塞了一團棉花般,悶堵得厲害。
劉謙臉黑得像鍋底,冷冷地瞪了金元一眼,沉了一息後才問道:“阿雲是今天重新入殮麼?”
“是,案子完結了,重新擇的日子。”金元含笑說道,內心暗暗補上一句:若不是你老突然蹦出來,他們早出發了,也不至於耽誤了時辰......
“既然已經準備妥當,就先出發吧,等阿雲入殮安葬了,我有話跟你們說!”劉謙雙手背在身後,仰着頭對金元吩咐道。
劉謙的話帶着一股子強勢的氣息,再加上一雙泛着犀利神光的丹鳳眼,讓金元只覷了一眼,便覺得心頭揣揣。
也不知道他這位大舅子是吃錯了什麼藥,十幾年都不曾過問過一句,怎麼半路就殺了出來,還說有話要跟他們說,到底要說什麼?
要跟他算雲兒的賬?
想起劉雲到底是劉家的女兒。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十三年,他金元確實要負很大的責任,若是劉家人執意追究到底,他這輩子是不是也就要走到頭了?
得罪這些大閥。下場如何,金元完全可以預料......
金子自然不知道這短短的幾秒鐘,金元內心到底承受了怎樣的煎熬,只聽劉謙說可以出發了,金子心頭一鬆,忙道:“各種祭祀的物品都已經裝車了,咱們現在就出發吧,舅舅是要騎馬還是坐馬車?”
一聲甜甜的舅舅,喊得劉謙心頭像是被什麼熨燙過一樣。
劉謙眯起了眼睛,悄無聲息的打量着金子。越看越覺得他這外甥女長得氣韻超然,國色天香。就是跟帝都最有名的四大才女相較,那氣質,那容貌,那談吐才情。也不輸她們一星半點兒。
“舅舅騎馬!”劉謙露出一臉慈愛的笑意。
金昊欽對這個舅舅可是一點兒好感都沒有,這一路過來,他就沒給過他和父親一個好臉色,這一刻對瓔珞露出來的笑臉,他總感覺帶着某種不明的意味。
見劉謙要拉住金子,金昊欽忙躋身過去,沉着臉。硬邦邦的喊了一聲:“舅舅!”
劉謙擡眸看他,這一聲舅舅叫得,像是死了爹似的。
“百草莊沒有馬廄,舅舅要騎馬,不如就騎兒的吧!”金昊欽啞聲說道。
劉謙滿意的點點頭,應了一聲好。便揹着手,大步跨出堂屋。
劉氏這一次重新入殮安葬,比起十三年前,要風光許多。
許是金元對她心懷愧疚,墳地重新安排了修繕。面積比之前擴大了不少,整塊墓地前後,呈圓弧形栽滿了梅花樹,雖然還沒有到隆冬時節,但枝椏上已經開始凝結了花骨朵,相信等到寒冬到來,萬千梅花盛放的場景,定然十分唯美。
衆人等劉氏的棺槨入土後,紛紛上前祭拜。
樁媽媽哭得雙目紅腫。以前只道是夫人命薄,不想夫人竟是死於非命,這個天殺的林氏,就是讓她償命了又如何?白白讓她得以逍遙了這麼多年,還害得娘子差點兒也活不下來.......
每每想起娘子病危、在生死線上徘徊的情景,樁媽媽便無法抑制內心的傷痛。
劉謙對庶妹基本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感,不過他此番不遠千里而來,若是表現得無知無覺,這一路不是白走了麼?
至少也要做做樣子,讓金元知道,他劉家人對這個庶出女兒也是重視的,讓他劉家的女兒不明不白的枉死十三年,這是狠狠打了他們劉家人的臉,看金元倒是要給個怎樣的說法?
劉謙到底是翰林院出身的,也不似其他人那般哭着喊着夫人大嚎,只是在劉雲的墓前,聲淚俱下的唸了一篇文縐縐的祭文,弄得氣氛十分的悲情。
金子雖然心情也很低落,但覺得這個舅舅的表現,實在是有點誇張。
她愣愣的看着劉謙的側影,覺得這廝放在現代,不去拍戲實在是太可惜了,簡直可以角逐奧愛卡影帝獎了。
劉謙唸完了祭文,轉身走向金子,清了清嗓子,哽聲道:“瓔珞啊,可憐的孩子,這次你就跟舅舅去帝都吧,你外祖母和舅娘都想着你們呢,舅舅這次來,就是想接你回去看看。這帝都的繁榮可不是桃源縣可比的,與其一輩子像個井底之蛙似的蹉跎在這裡,不如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蹉跎?
金子琥珀色的眸子透着疑惑,一瞬不瞬的盯着劉謙,沒有小女兒該有的矜持和拘謹,目光不卑不亢,與那雙殘留着閃閃淚光的丹鳳眼直視着。
金子從不覺得她在桃源縣的這些日子,是在蹉跎歲月,劉謙爲何要用這個字眼?
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讓金子不由心頭一顫。
劉謙或許不是因爲母親劉氏的死因纔來的桃源縣的,難道是因爲自己麼?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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