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現場在西湖的大畫舫上。
趙虎和辰逸雪、阿海踏上甲板,迎面便聞到一股濃厚的血腥氣息。
大畫舫上的雅妓和客人已經盡數被疏散,有衙門捕快在岸堤上臨時搭起了木棚,當時在畫舫上的雅妓和客人,都暫時被安置在那裡,等待作供協助調查。
阿海提着工具箱,跟在辰逸雪和趙虎身後進入大畫舫裡出事的那間包廂。
死者一男一女,女的是西湖大畫舫裡頭的妓人叫憐兒,男的暫時身份不明,但看擱在屏風上的錦緞儒服,可以判斷身份富貴。兩人的死法幾乎跟上一對男女的死法一致。
阿海已經戴上了手套和口罩,上前細細查看屍體。
“死者是被一刀割喉,血液在短時間內流失而死的,傷口的位置甚至是跟櫄娘和羅大郎的一樣,深淺度也一分不差!”阿海擡頭看着辰逸雪和趙虎說道。
辰逸雪斂容,目光瞟向死者。
兩具屍體面面相對,手足相纏,唯一與櫄娘和羅大郎的區別就是這二人是赤.裸相對,男子和憐兒面上皆有驚懼的表情。
辰逸雪冷峻的面容微帶笑意,眼中光華流轉,對趙虎道:“從死者二人的面部表情,至少提供了一個極細微的線索,兇手是不速之客,而不是熟人敲門後作案。”
“辰郎君您看這是不是模仿作案?”趙虎心頭沉重,這短短几日就死了四條人命,金大人可又該愁白了頭了。
辰逸雪笑容格外璀璨,脣角笑意有些譏諷,搖頭道:“阿海剛剛說了,傷口位置和力度完全一致。完全可以將兩起案子併案處理,且兇手的出手精準又冷酷無情,絕不是模仿得來的!”
趙虎臉上一紅。的確他剛問的問題顯得有些多餘了。
“適才在偵探館,金娘子已經驗證了兇手用的兇器是刮鬍刀片。難不成兇手正是雞鳴狗盜之輩不成?”趙虎疑惑的問道。
辰逸雪不排除這種可能,點頭道:“從他作案的手段分析,應該是小偷出身的,說不定是個資歷不淺的老賊。在下聽聞傳統竊賊使用刮鬍刀的不在少數,刮鬍刀小巧,兩隻手指便能控制,不過技術精湛的應該爲數不多的。像本案的這個兇手,出入案發現場如入無人之境。現場也不曾留下一枚腳印,一絲蛛絲馬跡,符合江湖大盜的特點。”
“在下有九成的把握,還有一成的直覺!”辰逸雪定定看着趙虎,清雋的眉眼裡慢慢浮現出笑意:“我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兇手雖然是高手,不過他卻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或許是他對自己非常自信,又或者他是低估了衙門的能力,抑或存着挑釁律法的心理。但不論是那一種,過度自信的結果,必然是作繭自縛!”
趙虎打了一個哆嗦。隨後凜了凜神道:“辰郎君言之有理,某這就回衙門跟大人請示一番,將這桃源縣內的大小賊人盡數抓了來!”
辰逸雪含笑不語。
阿海卻有些懵懂了。忙問道:“辰郎君不是說這兇手是個有資歷的老賊麼,趙捕頭抓那些大賊小盜的,有什麼用處?”
趙虎笑了笑,應道:“大賊小盜也是有師父的人啊”
阿海反應過來,憨憨一笑,朝趙捕頭豎了豎大拇指。
關於男死者的身份調查還要繼續取證,辰逸雪看了一下現場,兇手幾乎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可循,便從包廂裡走出去。
外面陽光燦爛。湖面就像被風兒吹皺的錦緞,在日光下泛着瀲灩波光。
辰逸雪在甲板上眺望了一會兒。這纔回頭對跟出來的趙捕頭道:“在下先回偵探館,關於死者的身份調查以及兇手的問題。我會讓英武和錦書加入跟進。”
“是,有勞辰郎君了!”趙捕頭恭敬的拱手回道。
辰逸雪眸光掃向岸堤上的木棚,那裡人聲鼎沸,有衙門的捕快支着几案在邊上,一個一個的盤問着雅妓和案發時間段在大畫舫尋歡的客人。
他修長烏黑的瞳眸微微揚起,兇手既然身手不凡,來無影去無蹤,自然不可能從這些人口中得到什麼有用訊息。
在甲板上停了一息後,辰逸雪徑直上了岸。
上京城。
戶部尚書張志奉英宗之命往延陵府調查洪澇真相以及延陵府的腐敗官場,歷時兩個多月,在災後重建運行上了軌道之後,便動身回上京城覆命。
在延陵府查水患的時候,陡聞帝都之變時,他確實嚇得不淺,不過身爲戶部尚書,他身上的擔子和職責所在都不允許他半途而廢,且上京城官場變動不大,只內閣人員重組,並不影響大胤朝的整體格局。這無疑讓張志心頭安定,繼續專心維護延陵府災後重建問題,並將此次貪墨官員的證據整理停當,將涉案者全部羈押歸案,一併帶回了上京城等待憲宗發落。
而陰山那邊,憲宗也親自修書一封,命使臣送至韃靼。
書信裡究竟講了什麼,沒有人知道,朝臣們只知道在憲宗的書信抵達韃靼之後,韃靼王耶律不久便讓人送來了國書一封。國書內容倒是滿朝文武都聽到了。
他們非常訝異,耶律竟對這次陰山的災難表示同情和難過,並強調韃靼如今和大胤朝乃是兄弟友邦關係,定當共同維護兩國邊關和平問題。
狼子野心的韃靼汗王,竟能說出如此煽情的話來,簡直讓人不敢置信啊!
朝臣們私下也會偷偷問爲憲宗起草文書的鄭恩泰,到底憲宗陛下給韃靼王的那封書信是怎麼說的,怎的耶律怎麼這次竟這麼老實,陰山中門大開,他都能沉得住氣,不趁機興兵入侵,還變得如此小綿羊作派?
鄭恩泰只神秘的笑了笑。
同僚們猜得是不錯,這封書信就是他這個絕世大忽悠幫憲宗起草的,別的功夫他不在行,但是嘴皮子仗,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死的都能讓他給說活了,就連困在韃靼不得歸的憲宗,都能被他空手套白狼給套回來,勸服耶律安分不動,又有何難?
他只用四個字就能概括,那就是:威逼利誘!
“在下可不敢亂透露陛下書信機密,各位大人若想知道,不妨親自上養心殿問問陛下去”鄭恩泰拱手朝衆臣笑了笑道。
朝臣們面色青白交加,對這個一飛沖天的年輕人很是不屑。不就是靠着一張嘴麼,我道是什麼真才實學,拽什麼拽?
鄭恩泰脣角微勾,無盡得意的笑意在瞳眸流轉,似乎在說:在下就是隻有一張能賣拽的嘴皮子,爾等可有?
憲宗在養心殿接見了張志,對他此次的治水有功給予肯定和表彰。
至於延陵府貪墨官員,憲宗也絕不姑息,將所有涉案的官員盡數交由御史臺覈實查辦。
君臣二人在養心殿內面晤之後,張志神色恭敬的退出了殿外。
“張大人此次辛苦了!”章公公甩着拂塵,將張志引下漢白玉石階,笑眯眯的寒暄道。
張志聞言,忙拱手回頭朝着養心殿方向施了一禮,鄭重道:“不敢,爲陛下分憂,乃是做臣子的本分!”
章公公斂眸,含笑答:“是,陛下聽得張大人此言,必將更加高興了!”
張志疲憊的面容勉強露出笑意,心頭卻在感慨世事果真無常的很,出去辦一趟差,回來便已是物是人非。
不過不管是誰在上面坐着,他只要時時謹記君爲臣綱,做好自己本分便好。
“章公公留步!”張志看着章公公道:“不必相送了,還是快些回去伺候陛下吧!”
“是,張大人慢走!”章公公笑晏晏道。
張志快步走出養心殿的宮門,循着宮門甬道,一路往外而去。
在出朱雀大門的時候,恰逢遇到入宮請安的逍遙王。
張志眯着眼睛,神色複雜的瞟了逍遙王一眼,卻見他依然如故,俊美無匹的面容,氣宇軒昂的氣質。在張志看來,奪門之變似乎不曾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張志心頭頗爲震撼,這逍遙王的表現,實在讓人看不透
龍廷軒自然也看到了張志,他冷峻的面容浮現出慣有的笑意,上前與張志寒暄幾句,“張大人此次辛苦了,看你風塵僕僕的模樣,應該是回來後第一時間過來覲見陛下未曾洗漱吧?”
張志躬身道是。
龍廷軒見他態度恭敬之餘又略帶着一股猶疑,便嗤笑一聲,續道:“本王還有事情要面見陛下,就不擾張大人了。”
張志側身讓至一邊,拱手作辭。
龍廷軒與張志擦身走過,漾滿笑意的容顏在錯身之後,陡然霜結。
從憲宗奪門之變後,他一直在戴着面具隱忍做人,初時他還有僥倖之心,以爲憲宗不重整朝綱,將朝廷大換血,必是他犯下的最大失誤。從他加入惠王陣營,與朝中多半臣子關係斐然,憑他籌謀決斷,一呼百應並不難。再加上這些年他苦心經營,在樓月國哥洛身上下的功夫,樓月國勢力終將爲他所用。憲宗臨朝掌管朝政,不過是一時罷了。
可近日鷹組的情報讓他猶如被兜頭淋了一桶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