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達仁堂逗留了一個多時辰,安排好一應事物,沈鐘磬又留了五十名兵士以監督製藥爲名守在達仁堂,這才催促甄十娘上了馬車。
瞧見沈鐘磬一路陰沉着臉,甄十娘暴汗。
她真不是存心,達仁堂開業時兩人還形同路人,她當然要瞞着,這以後知道了沈鐘磬是全心全意維護她們母子,她根本就沒想再把達仁堂的事情瞞着他,只是,這以後兩人如膠似漆,好的蜜裡調油,她早把這事忘到了爪哇國,一直想當然地以爲沈鐘磬早就知道達仁堂是她的了。
“……達仁堂用的是文哥名字,我一直以爲你知道呢。”她主動解釋道。
他是知道。
可是,那不是她親口告訴他的!
而且,聽說達仁堂出了事,她第一時間不是派人給自己送信,竟然親自來了,一個多時辰的路,她竟只走了大半個時辰!
想起她被顛得一下馬車就哇哇地吐,沈鐘磬臉色又黑了黑。
“……真生氣了?”甄十娘側過身對着他臉仔細看。
沈鐘磬把臉轉到一邊。
好久沒看到沈鐘磬這彆扭樣,甄十娘撲哧笑出聲,“……大哥,我錯了,下次再不敢了,請您原諒小弟無知。”她學鄉間俚拿語逗沈鐘磬。
沈鐘磬使勁板着臉。
餘光瞧見她當真要站起來給自己作揖,猛嚇了一跳,“你幹什麼。”他怒吼出聲,一把扶住她。
甄十娘就勢滾到他懷裡咯咯笑起來。“……我嚇唬你呢。”
聽到懷中這毫不設防的嬌笑聲,沈鐘磬再繃不住,撲哧笑了出來,“你啊。”他嘆了口氣。“……以後再不許這麼折騰,有事讓人告訴我一聲。”拽了拽大氅給她裹嚴了,擁到懷裡。
溫暖的懷抱,醇厚的味道。
被他寵溺地擁在懷裡。甄十娘心裡暖融融的,她依人小鳥般把臉貼着沈鐘磬胸前,“當時就在宮門口,我就直接去求了太后。”把當時的情景說了,“想着你還在豐谷大營,來去得兩三個時辰夠不上,就自己來了。”擡起頭,“將軍怎麼來了?”想起他這麼一個公私分明的人,聽說自己的達仁堂出事了。竟然放下軍務就跑來了。甄十娘心裡又是一甜。
今生能得他如此全心相待。她何其有幸!
“知道是你開的,我就在達仁堂設了暗衛。”沈鐘磬說着,想起達仁堂的官司來。“這一定是有蓄謀的,可惜……”他皺起了眉頭。?“濟世藥堂的確進了達仁堂的藥,也的確吃死了人,人證物證俱全,明知道是圈套,我們卻沒有證據。”
交給三法司會審,看着對他們有利,卻也增加了翻案的難度。
所有矛頭都指向達仁堂,沒有確鑿的證據,三法司也不敢輕易翻案,尤其正處在後位之爭的敏感時期,他不去爭,別人未必就會放過他,一旦知道甄十娘被牽涉到了假藥事件之中,一定會藉機詆譭甄十娘在民間的聲譽。
甄十娘卻一哂,“若孟大人今天不拿狗做實驗,我還沒有把握,他竟然爲了蠱惑靈谷鎮的百姓,當場拿狗做實驗,真是自尋死路!”
藥商製假藥也是爲了賺錢,稱之爲假,大都因爲冒充了別的藥品,或沒藥效,或過期失效,或裡面貴重藥材換成普通的藥材,偶爾炮製不得法治死了人也是有的,可還沒聽說有用狗來試驗,而且,竟然真就把狗給毒死了的!
這分明就是毒藥嘛。
若藥商都把假藥製成了毒藥,一出手就得進大牢,還怎麼賺錢?
外人不清楚,可行內人一看就知道!
把這裡面的道理說了,甄十娘自信地笑道,“將軍不是大夫,不懂這些關竅,你放心,不出三天這件事定能水落石出!”擡起頭,“將軍只需和三法司打個招呼,別讓李大哥在裡面吃了苦就行。”
李齊夫婦都是她的嫡系,即跟了她,她就要保證他們後半生的榮辱富貴,絕不會讓他們吃了虧,替她背了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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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沈鐘磬神色鬆下來,用手颳了刮她鼻子,“我保證他在裡面一根汗毛都不會少。”想起什麼,又道,“就算不知道是你開的,不知道達仁堂給軍中供藥,可達仁堂的丸藥專供你的回春醫館和太醫院,想一想僅僅這些沒有背景也做不到,可孟大人爲什麼還敢說封就給封了?”難道……他不由想起了時下最敏感的後位之爭,“……這裡有皇子參與了?”
一個五品的小府尹竟敢帶衙役和他堂堂的大將軍對峙。
沒有皇子皇妃撐腰,孟釧鑄今天的底氣絕不會那麼足!
皇子?
甄十娘一激靈,“我還一直琢磨太醫院怎麼會有這麼大膽子呢。”把自己和太醫鬧掰了的事說了,看着沈鐘磬,“這一定是哪個皇子皇后利用了我和太醫院的罅隙!”一瞬間,甄十娘也想到了後位之爭,她臉色微微發白。
若是有皇子皇妃參與,這事就複雜了!
“你別想那麼多了。”見她變了臉,沈鐘磬連忙安慰道,“這事……”
正說着,馬車吱呀一聲停住。
甄十娘掀起車窗簾。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到了上京城。
“什麼事?”沈鐘磬問道。
榮升在車前回道,“……萬歲急召將軍進宮。”
甄十娘心撲撲一陣亂跳,扭頭看向沈鐘磬。
沈鐘磬拍拍她,“沒事的,你先回吧。”說着,拉開門跳下馬車。
那面榮升已牽來了棗紅馬。
宮裡到底出了什麼事,萬歲竟然讓小公公在城門口堵着沈鐘磬?
聯想起剛剛的假藥事件,甄十娘心裡有股惴惴的不安。
一回到將軍府就遣了人出去打聽。
很快地。馮十三臉色發白地回來,“……外面謠言四起,不僅說老夫人兩次午門擊鼓誣告兒子媳婦,猶如潑婦。端行不正,連您當年飛揚跋扈被遺棄在祖宅的事都給翻了出來,還說……”馮十三一樣一樣學着,語氣忿忿。“夫人以女子之身行醫問藥,做有損婦德之事也就罷了,竟然還爲了錢財置病人性命於不顧倒賣假藥,天理難容!”
他這個主人,滿門被殺後又被遺棄多年,一直命運多舛,現在好容易有了點起色,卻又遭人如此誹謗。
這些人,怎麼就見不得她們好呢!
他們又沒招誰惹誰。這些人爲什麼就不能讓她安安心心走完生命最後這一段路呢!
看着甄十娘。馮十三義憤的目光中有抹深深的擔憂。
甄十娘冷笑。
動作可是夠快。
這邊案子剛出來。連孟大人都不知道達仁堂是她開的,那面就已經流言滿天了。
真是躺着也中槍!
“……要不要我們出面澄清?”見甄十娘沉吟不語,馮十三說道。“只要夫人一句話,屬下一夜間定讓這些人全部消失!”眼底閃過一絲狠色。
他馮十三沒別的能耐。搞暗殺還是可以的。
甄十娘笑看着他,“你打算讓誰消失?”
“這個時候翻舊賬,不用說,一定是鄭……”
一定是鄭家爲扶持鄭貴妃上位,彈劾他家將軍西北屯糧之事失敗後,才又想出了這一招!
甄十娘在民間的威望太高,不把她抹黑了,鄭貴妃休想能越過沈妃娘娘母儀天下!
話沒說完,瞧見甄十娘靜靜地眼看着自己,馮十三聲音戛然而止。
見他不說了,甄十娘緩緩開口,“事情沒有定論前,誰也不許妄下斷言!”
馮十三臉色騰地漲紅,點頭應了聲是。
甄十娘回頭吩咐秋菊,“吩咐下去,將軍府一干衆人,一律不許迴應外面的流言!”
所謂越描越黑,這個時候,沉默是金。
“難道就這麼算了,我們就這麼任人潑髒水?”馮十三和秋菊出去了,冬菊滿腹不甘。
“……那要看萬歲什麼態度?”甄十娘聲音幽幽的。
並非全是太醫院報復達仁堂,太醫院不過是借了勢而已,假藥事件遠比她想像的複雜,原本以爲這件案子越過孟大人交給三法司,懾於沈鐘磬和太后的威嚴,便沒人再敢作弊。
現在看來,全不是那回事!
涉及到後宮的嬪妃、皇子,這件案子就不是純粹的黑白問題了。
掌燈時分,榮升傳回信來,“……將軍被留在了內宮,讓夫人不用等他,早點用了飯歇着吧。”
望着眼前一桌豐盛的飯菜,甄十娘嘆了口氣。
這小年過的。
這些人純粹讓她開心呢。
沈鐘磬直到第二天下午纔回來。
“……你別想太多,一切有我。”外面的流言,她應該聽到了吧?望着甄十娘素白的臉,沈鐘磬心疼地把她擁入懷中。
“我沒什麼,倒是將軍。”甄十娘反手抱住他,“爲了那些流言氣壞了身子,我們不值得。”
被流言中傷,最難堪的不是她。
是他。
當年她被遺棄是將軍府的醜聞,這麼多年一直被小心翼翼地遮蓋着,忽然就被裸地翻出來,讓他如何在人前擡頭?
望着一夜間就清瘦了的臉龐,甄十娘隱隱有抹心疼。
感受到甄十娘對自己的維護和依戀,沈鐘磬心裡忽然好受了許多,他使勁擁住她,“嗯,他們就是要我們不好過,我們要是生氣才中了他們的圈套呢。”
緊緊地相擁,夫妻兩人相視而笑。
流言蜚語算什麼,只要他們彼此相知相惜就好。望着眼前的如花嬌豔,沈鐘磬情難自禁地吻了下去。
“……萬歲怎麼看?”一陣急促的氣喘之後,甄十娘鬆開沈鐘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