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爭不過鏡花水月(三)
蘇遠東恢復的很好,短短數日便能起身坐在輪椅上。蘇米將客棧的所有事情都交給了幾個義工妹紙,專心留在了c城。
期間妹紙不斷打電話說有人來找她,她也沒有問是什麼人,直到葉拓找上醫院來。
那時正是傍晚時光,c城五月份還不算太熱,夕陽西下,溫度正適宜,蘇南上班去了,她如同回到了年少時候,黏在蘇遠東的身邊,推着輪椅,和父親說着話。
多年來縱有千言萬語,到了如今這般地步,也只能化爲一聲輕嘆,一個笑容,蘇米沒有說過去的事情,蘇父也沒有問,只是問她這些年過的是否好,蘇南過的怎麼樣。
蘇米一一回答,過的很好。
和不省人事昏迷多年的蘇父比較起來,她和蘇南過的都不算太差。時間真的能稍稍撫平一個人內心的傷痛,只是蘇父並不知曉她有了一個孩子的事情,重回這個城市,那些被深埋的一些東西重新翻涌出來,帶着一些觸目驚心的痛楚。
那個孩子,她開始無時無刻地想到那個孩子,想起她離開那天,那個孩子就在司家的屋子裡啼哭着,罪惡與傷痛感遍佈她的內心,讓她無法平靜下來。
蘇父許是看見了她似乎有什麼心事,坐在輪椅上,看着早已沉入地平線的夕陽,淡淡地笑道:“爸從鬼門關走了這一遭,能再醒過來,看透了很多事情,小米,很多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蘇米點頭,這幾年她日夜修行,內心確實平靜很多,只是性格中最鋒利的一面都被愛恨磨平了,只剩下隨遇而安軟弱的一面,她已經不懂得如何去追求一些東西。
年歲越大,失去的東西就越多,她時常自省,卻不能原諒這樣的自己。
“明天我想去看看你媽媽,你陪我去吧。”蘇父說道,看向花園的一邊,那裡有個年輕人朝他們走了過來,風塵僕僕,手上拎了不少的營養品。
葉拓走過來,見了蘇父,絲毫沒有任何的尷尬,站在蘇父面前,誠懇地喊了一聲:“蘇伯父,我來晚了。”
蘇米看了看突然出現的葉拓,又看了看坐在輪椅上的父親。
蘇父低低嘆了一口氣,按了按蘇米的手,說道:“你們談,我先進去了。”
兜兜轉轉多年,這個少年依舊在米米的身邊,蘇父想起年少時那樣活潑爲愛不顧一切的女兒,不覺有些心酸,他如何看不出來,這些年蘇米變得這般的平靜沉默,定然也是經歷了很多,他問過蘇南,得知米米至今單身,是他害了這一雙兒女啊。
至於葉家的那個孩子,蘇父暗暗嘆氣,他老了,只要女兒幸福,很多東西都是可以遺忘的。
護士走過來,幫忙推着蘇遠東進了醫院,蘇米看向葉拓。
葉拓有些不安,將東西放在一邊,低低地說道:“我是聽你客棧的義工小妹說你在c城的,所以就冒昧前來了,希望沒有造成你的困擾。”
他說的很是誠懇:“我也想來見見蘇伯父,盡我自己的一點心意。”
蘇米點了點頭,和他坐在花園的長椅上,淡淡笑道:“謝謝你,我爸很好。”
蘇父的甦醒讓蘇米的心情很好,見父親對葉拓沒有表現出極度的厭惡,和多年前截然相反,連帶的微微感慨。
“在想什麼?”葉拓見她沉思不語,問道。他這一趟走的有些着急不安,若說多年前的葉拓是敢愛敢恨的,如今的葉拓便是始終站在安全的線內默默守望。他想一切從新開始,循序漸進地靠近蘇米,不再帶給她任何的傷害。
蘇米的思緒被他打斷,有些感慨地說道:“剛剛看我爸的反應,我突然就想起了十八歲那年,他得知我們相愛的事情後堅決地反對,如今這些年過去,父親倒是默認了,只是。”
蘇米淡笑地搖頭,蘇父只怕以爲她和葉拓依舊相愛,卻不知,她和阿拓的情緣早在十八歲那年就斷掉了,她此後多年的顛沛流離不過是爲了遇見另一個男人,爲他生下最深的傷痛。
她看向葉拓,想到那個孩子,眼睛突然就溼潤起來,抓住他的衣袖,低低地沙啞地說道:“我總是會想起我的那個孩子,阿拓,你說這些年他會不會恨我,恨我一次都沒有回去看他?”
她每到夏天腹部上的傷口都會隱隱生疼,想起那年生下孩子時的痛楚,可是她不敢回去看他,她無法給他美好的一切,她也不能卑微地活在司家,司家人不會承認她的身份,她也不願意讓孩子看到這樣卑微的母親,因母親而感到羞恥。
葉拓見她眉眼間溢出來的痛楚,連忙握住她的手,沉沉地安慰道:“不會的,米米,那個孩子註定是不能屬於你的,我們都鬥不過司家,我們也無法生存在那樣的家族裡。孩子長大後會理解你的苦心的。”
“真的嗎?”蘇米看向他,苦笑着將目光轉向遠處的天空。雲霞鋪散在西方的天空,挽留着夕陽最後一絲的餘輝,直至天光黯淡,夜幕緩緩降臨。日夜交替從來都是這般規律無情,愛恨亦是有盡頭的,而對錯從來都無法欺騙自己。
無論怎麼說,她都是虧欠那個孩子的,她對不起他。她不敢回去看他,不敢去打探他的消息,不敢去接觸c城的一切,因爲懼怕而不敢接近。
“你打算一直在c城照顧伯父?”葉拓不願提起有關司家的事情,轉移話題問她以後的打算。
蘇米搖了搖頭,道:“等父親的狀況穩定後,我打算帶他去w城休養,那邊古城生活節奏慢,空氣好,適合父親養病。”
葉拓點了點頭,他如今的工作也在那邊,可以就近照顧他們,如此一來倒是有些定心了。
“w城確實很適合伯父休養,這段時間我陪你在c城吧,我以前也算還留下了一些人脈,幫你們處理一些後續問題還是可以的。”葉拓看向蘇米,低低地說道,“你就當給我一個機會吧。”
他說這話時,面容是低垂的,長長的眉睫遮掩去了他眼底的諸多情緒,只是神情誠懇而姿態極低,讓人肯本無法拒絕。
“其實,你原可以不必如此。”蘇米見狀,心微微觸動,縱然當年她恨過葉拓,如今都不值一提了,她連司漠都無法去恨,又怎麼會去恨與她一樣同爲棋子的葉拓,這一切終究是造化弄人。
“阿拓,你讓我一人在這裡照顧父親,你回去工作,娶妻生子吧,我會祝福你的。”人生這光陰是何其的寶貴,過一天少一天,她不希望葉拓繼續將時間浪費在一個不可能的人的身上,他們其實早已緣盡。
葉拓沒有擡眼,聞言笑容收斂了幾分,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你大約只想照顧父親,這般清心寡慾生活下去,只是米米,我不行,那麼司漠可以嗎?”
他擡起眼來,讓蘇米看見他眼底最深處的地方,那裡有對於司漠的嫉妒怨恨,對於自身的痛楚以及對於蘇米最真的祝福。他不是那個人,那麼司漠是嗎?米米終究不能這般孤獨終老。
蘇米聽到他提起那個多年都不曾提過的名字,目光微閃,心竟有了一絲的收縮,那個男人於她就如同一場夢,從一開始便是強勢地掠奪,最終縱然對她溫情,卻也無法遮掩那些醜陋的算計,拋棄這所有的一切不談,她和司漠也是無法走到一塊去的,差距太大。
這個社會是何等的現實,情感又是何等的脆弱,終究錯過便是一生。
“我與他也沒有可能的。現在我只想照顧好父親。”也許以後她會去相親,嫁給一個老實顧家的平庸男人,過着大多數普通人過的那種生活,可那個男人不會是葉拓也不會是司漠。
她的過去,就這樣埋葬在時光深處吧,不去翻起便不會有痛楚,她是一個軟弱而又無藥可救的女人,她已經燃燒了生命中可以燃燒的一切熱情,再也飛不起來了。那個等風來飛翔的蘇米終究死在了過去,無法回來。
葉拓聞言,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白,他看了一眼蘇米,起身低低地說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顧蘇伯父。”
他走了兩步路,突然回過神來,看着蘇米,淡淡說道:“我在古城見到了他,在你的客棧,他在找你,米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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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知道,五年後,蘇米真正的選擇,爲此他不惜說出那個男人的動向。蘇米聞言,身子輕顫起來,她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平靜着情緒,站起身來,拎起葉拓給蘇父帶來的那些東西,低低說道:“謝謝你的東西。”
沒有說任何有關司家的話題,她轉身進了醫院,她走的很急,上了三樓後才停下來喘息着。
對於司漠找她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反應,索性不去思考,走向父親的病房,門是敞開着的,裡面傳來低低的交談聲。
蘇米努力揚起一抹笑容,走進去,擡眼便看見了立在窗前的高大身影,他穿着菸灰色的襯衫,站在蘇遠東的病牀前,眉眼是常年堆積起來的冷漠,只是和蘇遠東說話時卻是面帶微笑的,多年前更加的深沉,帶着很多蘇米無法看懂的情感。
司漠站在病房內,見蘇米進來,如同一個老朋友般朝她淡淡一笑,眼角勾起深深的弧度,帶着幾分滄桑的韻味,沒有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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