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蕾忒只覺腦中混混沌沌,像是沒有思想,沒有意識,就這樣順從着那股力量,隨波逐流時無力掙扎也無力喊叫。
下墜過程中,她看到一副恐怖的畫面:
到處充滿了相貌醜陋的人們,有男有女,有老者也有小孩。他們身材高矮不等,全身皮膚青涼如死灰,卻都是衣不遮體,形容憔悴悲哀。
一些顏面詭異的魍魎魔怪上來不由分說就掰開那些人的嘴,用鐵鉗夾住他們的舌頭接着生生拔下……
卡蕾忒嚇得眼前一暗,幾乎昏厥。
卡蕾忒嚇得眼前一暗,幾乎昏厥。迷濛中, 她瞥見受刑人羣之中的某個身影,似乎格外眼熟。
尤西婭!
卡蕾忒惶愕地張了張嘴,卻沒能將內心的震驚喊出來。
她記得那個女人,她就是尤西婭·卡美尼亞,那個曾經風光一時、奢寵傲嬌,卻因爲新郎前女友的妒忌而慘死在自己婚禮上的豪門千金小姐!
爲什麼她會出現在這?她不是……已經死掉了嗎?
帶着疑問,卡蕾忒壯着膽繼續看着一衆鬼差把尤西婭按壓在地。
接着,其中一個魔差伸出兩個鋼夾般的大爪拉開了尤西婭的嘴,另一個則抄起鋼鉗搗進她的口中,夾起她的舌頭使勁拉長。痛苦的呻吟聲中,行刑的魔差有用力一拔爪上的鋼鉗,尤西婭的整根舌頭便被連根拔出了口。
“啊——”
兩聲恐怖的尖叫聲音重疊在了一起,那聲音的釋放者便是嚇傻了的卡蕾忒與快要疼昏過去的尤西婭。
“爲什麼……爲什麼……”
卡蕾忒流淚喃喃自問,對尤西婭經歷的拔舌之痛感同身受,卻又無能爲力,只得眼睜睜地看着受過刑的她嘴裡一團血肉模糊,全身像是骨架溶解似的軟在地上,不停抽搐的同時,渾身滴滴答答熱汗直往外冒。
卡蕾忒難以理解,冥王哈迪斯統治下的地府爲何會有如此殘酷、如此狠烈的刑罰。那些受刑者,又是些什麼人呢?爲何早已慘遭他人毒手的尤西婭又會出現在這裡?
“這裡被稱爲拔舌地獄。”
冥王哈迪斯的聲音在卡蕾忒的耳邊響起來,像是與她心意相通,故而感知到她內心世界的疑惑與不安。
“拔舌……地獄?”
“對!拔舌地獄,專爲那些生前喜歡說謊,四處挑撥是非之人所設立的刑場。”
“生前?難道說……那些人是……”卡蕾忒聽得心驚肉跳。
“沒錯,她們都是死靈!能走進我冥府大門的,除了提坦神祗與陰司魔差外,肯定不會是活人了!”
哈迪斯語氣肯定的解釋道。
“可是,尤西婭爲什麼要承受此刑?”
“尤西婭·卡美尼亞出身珠寶世家,業界競爭中採用不光彩手段打壓對手,私生活混亂無度,誹謗他人,拆散情侶間接造成墮胎業障,那根巧舌所造的業,也只能由那根舌頭來償還。”
“當初,她慘死在自己大婚的當天,難道還不夠抵還所犯下的錯?”
“當然不夠!命數已定,不信業果報應,不思修爲者,無論在世還是身死,都要在地府相應刑司受罰抵償業報,有的就算是再次轉生也經受痛苦磨難的一生,來繼續補償前世之罪孽。你看,那女人所受的刑罰還沒結束呢!”
在哈迪斯的提示中卡蕾忒接着耐心看下去。
只見這時,剛剛沒了舌頭的尤西婭口中血肉一翻,隨即又長出一條舌頭。
卡蕾忒還沒來得及做出個驚訝的表情,方纔給尤西婭上刑的兩個魔差再次對她動了手。於是,血腥慘烈的一幕再次上演。
卡蕾忒看得驚心動魄。眼前的尤西婭彷彿
被施了某種咒術,口裡的舌頭被魔差們一遍遍拔去後又一遍遍長出來,接着又被魔差們拔去……
每次受刑過後,她都會張着血噴大嘴悽吼不止,聲音聽了教人發毛。而那慘無人寰的一幕演出似乎永遠都不會終止,就像是看不見盡頭的生命輪迴,在一刻不休的反覆着……
卡蕾忒終於看不下去了,把頭扭到一邊:
“太殘忍了……”
“冥府從沒有‘殘忍’與‘不殘忍’的說法!”
她的低聲輕語還是被哈迪斯輕鬆捕捉到了,他立馬有些不滿,加重語氣反駁她:
“在這個世界,只存在‘公正’與‘不公正’!”
冥王怨憤的話音剛落,尤西婭忽然扭轉僵硬的脖子,把臉直直對準了身軀倒吊的卡蕾忒,在她那對血絲橫亙的昏黃眼球裡,竟然見不到一點瞳仁,這幅像是泰國恐怖片裡的惡鬼形象差點又引發卡蕾忒的喊叫。
尤西婭像是發現了卡蕾忒,她突地來了力氣,奮力推開押解她的魔差,兩下站直佝僂身形直奔卡蕾忒而來,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極其扭曲可怖。
“救救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啊——”
她的兩手淋着刺眼的鮮血,朝卡蕾忒撲面而來,央央求助的聲音從空洞的口腔裡扯出來便像是一陣走了音的管絃樂,聽得卡蕾忒渾身激出一層雞皮疙瘩。
眼看尤西婭離自己越來越近,卡蕾忒害怕得快要背過氣去。她想要大喊,喉嚨卻被極度恐懼的情緒封鎖,發不出半點聲息。
一籌莫展之際,眼前畫面一轉,尤西婭與魔差們都不見了。
煙霧瀰漫中,又有一些人出現在卡蕾忒面前,他們周圍是一羣手持鐵剪的魔差和一片樹枝尖利如刃的鐵樹。
魔差在卡蕾忒眼前拉過幾個人來,揮動剪刀“咔嚓咔嚓”幾下,那幾人的十個手指就被全部剪斷了。
疼痛難忍的哀嚎聲絡繹不絕,那些受過刑罰的人們當場倒在地上,不停翻滾掙扎,尤似一條條垂死的蛆蟲,教人看了既噁心又畏懼。
魔差們並不肯就此罷休,又拽過一撥人,不顧他們的哀求掙扎,按着他們的身軀直接將一枚枚堅硬的鐵鉤刺入他們的後背,鉤尖從他們胸前的皮膚穿出。一衆鮮血淋漓的身軀混着此起彼伏的嘶嚎被魔差們以鐵鏈高高懸起活活吊於那些怪異的鐵樹之上。
“冥……冥王……這又是哪裡?”
卡蕾忒對眼前的血腥畫面明顯無力招架了,她臉色慘綠,哆哆嗦嗦地問。
“剪刀地獄、鐵樹地獄!”
哈迪斯的聲音憑空響起來。聽上去沉穩
如初:
“在世販賣人口,逼良爲娼的皮~條客,唆使他人與人通姦者,死後於剪刀地獄被剪去雙手手指。生前不孝敬父母,與兄弟姐妹不睦者,死後入鐵樹地獄受刑!”
“我……我不要再看下去!”卡蕾忒嚇得緊閉了眼,高叫一聲。
“那好!我們接着走!”
冥王話畢,卡蕾忒只覺倒掛在空中的身體繼續往下方墜去。一刻過後,再次靜止的時候,耳畔那些嗚咽詭異的聲音迫使她又睜開了眼睛。
一個接一個赤身裸體的人正被魔差們擡進一口口巨大的金屬蒸籠裡,蒸籠下綠色的火焰燒得正旺,烤得蒸籠裡不停冒出了團團白花花的蒸氣。
“快……快逃!”
見勢不好,卡蕾忒驚恐大叫,想對那些光身的人們發出警告。
“使者,別徒勞了!他們根本聽不到你的聲音。”
哈迪斯的聲音響起來。
果然,悲劇在卡蕾忒聲嘶力竭的叫嚷中繼續發生着。
魔怪們將那些人放入蒸
籠後立刻封好鍋蓋,不多時便從密封的金屬蒸籠裡傳出“噼裡啪啦”的撞擊聲和嘶鳴聲。
“住手……住手!這是在幹什麼!”
卡蕾忒頓時觸目驚心起來,腦中不禁想起了自己在家蒸螃蟹時的一幕。眼前這些裸體的人們就像是一隻只在蒸籠裡受難的螃蟹,看得她腸胃裡捲起一陣驚濤駭浪卻怎麼嘔都嘔不出口。
“蒸籠地獄,專爲平日裡不務正業,喜歡家長裡短,以訛傳訛的人所設的刑司。”
哈迪斯語氣鎮定的道完,卡蕾忒眼中的畫面接着發生了變化:
猩紅的火苗上架着無數口大鍋,鍋裡熱油翻滾,不時鼓起一個接一個的圓泡。滾熱的油煙向半空中肆意席捲着,撲鼻的腥臭味幾乎將卡蕾忒薰暈。 她看到一羣魔差將一些人舉起來扔進了熱油翻騰的大鍋,登時油花滾得更急了。
“呲啦啦”一陣銳響過後,被投進油鍋的人瞬間便成一個扁片。魔差們手握鋼叉向油裡一紮,將被炸成油片的人撈起來,憑空抖了幾抖,接觸到陰冷空氣的油片慢慢膨脹,不多時又變成了剛纔那人,接着魔差們再次動手將他投入油鍋,如此動作,循環往復……
濃煙起起伏伏,無數熒綠色的火苗星星點點,隨意跳躍翻飛。光輝撲朔迷離之間,一衆魔怪的醜陋猙獰與受刑人們悲苦面色甚爲突出、分明。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卡蕾忒被異常恐怖的景象刺激得昏昏沉沉,又不斷被耳邊無休無止的怒罵聲嚎哭聲驚醒。情知再怎樣也躲不開這些駭怖的畫面,她只好壯着膽繼續看完:
凜高的冰山上躺滿赤身裸體、渾身僵冷的人羣;巨石坑中,堆疊着垂死掙扎的人們。他們被石塊碾壓,肢體分解,腸肚爆裂,污血與穢~物滿坑橫流。滾沸的血池中人們爭先恐後,人仰馬翻。他們相互擠壓別人的身體妄圖攀爬上岸,卻終不能如願……
“使者,你可認得前方那個正在推石的人嗎?”
哈迪斯的疑問使卡蕾忒放遠目光,定睛瞅向不遠出一個身材魁梧,雙手正推着一塊巨大的圓石努力向一座陡峭山峰上爬着的男人。
“西諸弗斯?”卡蕾忒認出了他。
西諸弗斯降生於提坦神祗統治的神話時代,是科林斯國的國王。
神代,他因自己的足智多謀而變得狂妄自大,一度綁架了哈迪斯的忠臣死神達拿都斯,以此想要使世間沒有了死亡。
最後,他的愚蠢做法觸犯了衆神,冥王爲了懲罰西諸弗斯,在他身死後將他帶入地獄,要求他把一塊巨石推上山頂。但由於那塊巨石太重太圓了,每每被西諸弗斯推到山頂就又滾下山去,前功盡棄,於是他只好不斷重複、永無止境地做這件事。
“滾石地獄受刑是對西諸弗斯最好的懲罰了,進行無效的勞動會使西西弗斯的生命在無望當中慢慢消耗殆盡……”
冥王哈迪斯悠悠講解着,似乎頗爲得意。
“西諸弗斯在神代犯了錯,如今幾千年過去了,他還沒有結束刑罰嗎?”
卡蕾忒感到驚愕。
“他的刑罰期限早由地獄判官米諾斯訂好,距離十六萬年刑滿入輪迴之道還有很長的時間。”
“十六……萬年?”卡蕾忒訝然叫出聲,隨後艱難地吞嚥了一口唾液。
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象,一股股血腥腐臭的氣味瘋狂灌進卡蕾忒的鼻腔中,耳畔慘叫嚎啕、哭天搶地之聲不絕,唬得她全身桀桀顫慄,憋在嗓子裡的聲音如積攢多日的火熱岩漿終於在火山噴發的那一刻傾溢而出那般,隨着恐懼心情的全面爆發而衝破了咽喉。
“啊——”
她發出淒厲的尖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