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貫新又不是傻子,不,應該說他聰明的要命。
他看着我,沉默片刻,忽然出聲問:“你見駱向東了?”
淡淡的問句,但卻是肯定的模樣。
我垂下視線,默認。
紀貫新又問:“他跟你說什麼了?”
我低頭盯着紀貫新外套上的扣子發呆,聞言,低聲回道:“他讓我跟你好好的……”
我以爲紀貫新會發飆,甚至是篤定。因爲他的死穴就是駱向東,不管是駱向東的任何事任何話,只要是跟我沾邊的,他都會發毛。
可是這一次……在我已經準備好承受他的暴躁和憤怒時,他卻只是輕聲說:“用他放屁?我當然會跟你好好的。”
說完,他伸手將我拉到他懷中,抱着我,將下巴抵在我頭上。
我一時間竟是難過到哭都哭不出聲來,整個人繃得像塊石頭。
紀貫新抱着我,聲音從頭頂傳來:“以後我都不走了,就留在你身邊,省的有些不要臉的人趁虛而入。”
我倒寧願紀貫新跟我發脾氣,臭罵我一頓,總好過現在這樣……我壓抑到死死揪着他的外套,咬着牙,不停的微微發抖。
紀貫新臉上的表情,我看不見。他只是一反常態,聲音平靜的對我說:“別哭了,我不逼你了。”
視線模糊,我哽咽到發顫,但還是從嗓子眼擠出一個微弱的聲音來:“貫新……對不起……”
我不知道這句抱歉到底針對什麼,是怪我自己對他的不信任?還是……我沒能說愛他?
紀貫新聽到這句話,卻是很快回我:“說什麼都別說對不起,咱倆之間沒必要。”
他越是這樣我心裡越難受,揪着他的外套,我什麼都沒想,只是不想再瞞他,所以很快說:“我跟你在一起,心裡卻還想着別人……”
其實我有很多話想說。我想告訴他,如果太累了,真的不必遷就我,我知道我做的不好,跟他在一起,可一看到駱向東心還是會疼。
我不是個能藏得住事兒的人,之前我以爲不見面慢慢就會忘記,不提起就可以當成記憶。可如今駱向東的那句‘好好的’,卻是讓我再也不能好好的。
正如今天紀貫新問我愛他嘛,如果他問的是喜歡,我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他,我喜歡他。
可他問我愛不愛他……也許我是作死吧,反正我就是不想違心。
哽咽到說出一句話都費勁兒,我還沒等跟紀貫新說太累就分開的話,他以前提前堵住我的嘴,他說:“我允許你把他藏在心裡。”
“……”
“以前我以爲喜歡跟愛沒什麼不同,喜歡她就追她,如果在一起很久還沒膩就是愛,那就結婚。我也以爲我這輩子不會碰見一個想跟她結婚的人,更不可能允許在我身邊的人,她心裡頭還住着別人。但是現在……”
“子衿,我允許你把他藏在心裡,藏得越深越好,最好深到我發覺不到。我不會再逼你,也不會給你說累想要分手的機會。就算你愛他,可你現在跟我在一起,我不信你不喜歡我,喜歡喜歡,慢慢就會變成愛。”
“其實我們很合拍,我不覺得我比他差了什麼,頂多就是我比他晚遇見你。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他不能給你的,我都會給你。”
“對不起,我把你一個人扔下這麼久……”
自打跟紀貫新認識以來,我見他正經說話的次數本就寥寥無幾。記得上一次還是在涼城鄉下,他說他喜歡我的時候。
我以爲他會憤怒我跟駱向東私下見面,我甚至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了,可他卻說不逼我了。
我的眼淚再也封不住,決堤一樣的洶涌而出。紀貫新把我的臉按在他胸前,我緊緊地抱着他,大哭了一場。
等我哭夠了,紀貫新稍稍垂下頭一看,第一句話就是:“你把鼻涕蹭我衣服上了,回頭你給我洗。”
我確實哭的眼淚鼻涕口水蹭了紀貫新一身,被他這麼一說,我也尷尬,所以本能的擡手準備去擦。
紀貫新‘哎’了一聲,然後拉着我轉身往沙發處走。茶几上放着紙巾,他連着抽出好幾張幫我擦鼻涕。
我低着頭,接過來自己擦。
紀貫新看着我說:“哭爽了嗎?”
我哭得眼睛都腫了,眼皮感覺很緊,就連視線都變成了一條縫。使勁兒擤了擤鼻涕,我點頭,悶聲回道:“爽多了。”
紀貫新說:“還生不生我跟周夢怡去日本的事兒了?”
我搖搖頭。
紀貫新瞥眼補了一句:“我還沒說你跟駱向東私底下見面的事兒呢,咱倆算扯平了。”
他提到駱向東,我又有點想哭,但是強忍着,紅眼看着他道:“我跟駱向東再見面,不是因爲我倆的事兒……是因爲匡伊揚。”
我還是打算跟紀貫新把話說清楚,不然我心裡一直藏着事兒,總感覺不踏實。
紀貫新聞言,下意識的眉頭一挑,眼露狐疑。
我彎腰又從紙巾盒裡面抽出幾張紙,連擤鼻涕帶擦眼淚。一抽一抽的說:“匡伊揚,他是駱向東的外甥。”
“啊?”紀貫新蹙起眉頭,臉上的表情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不可置信的吃驚。
我點點頭:“是真的。”
紀貫新站在我面前,有長達十秒鐘都沒說話,只是一臉……吃了髒東西的模樣。
我說:“當初是匡伊揚跟駱向東打了招呼,所以我才能那麼順利的進了駱氏,我也是很晚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
紀貫新脣角勾起極度嘲諷的弧度,冷言冷語的說:“他們倆沒病吧?”
“……”
半晌,紀貫新看着我說:“那匡伊揚吸|毒,駱向東管不了?”
我悶聲回他:“伊揚不學好是因爲生我和駱向東的氣,我也是前段時間帶團去外地,碰巧見到他才知道他變成這樣。我不想因爲自己害他走下坡路,他才二十二歲。”
紀貫新皺眉道:“你怎麼不早跟我說?”
我沒回他,因爲這種話真的難以啓齒,我要怎麼跟他說?
紀貫新自言自語的罵了一句:“駱向東真他媽行,明知道他外甥喜歡你,他還敢勾搭你,活該他外甥作死!”
我說:“我跟駱向東再見面,純粹是因爲伊揚,總共我心裡頭就這麼點事兒,現在都說出來了,輕鬆。”
說完,我走到沙發處,一屁股坐下去,再也不想起來了。
紀貫新扭頭看向我,見我一副隨時隨地昇天的模樣,他眼中露出心疼之色。走過來坐在我身邊,伸手掐了下我的臉,說:“心裡面藏了這麼多事兒,不累麼?”
我輕輕點頭:“累。”
紀貫新說:“你早該跟我說的,我也好幫你出出氣。”
我說:“早就不氣了。”
如今我不生駱向東的氣,不生匡伊揚的氣,只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紀貫新沉默一會兒,輕聲道:“你當初沒跟駱向東在一起,是因爲匡伊揚?”
我微垂着視線,不肯定也不否認。
又過了一會兒,紀貫新說:“是不是沒有匡伊揚,你跟駱向東就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這一次,我擡起腫脹的雙眼,看着紀貫新說:“如果我沒跟你在一起,匡伊揚又能原諒我們,也許我還會跟他在一起。”
紀貫新問:“那現在呢?”
他拉着我的手,我回握了他一下,聲音不大但卻肯定的說:“我想跟你好好的。”
紀貫新大手收緊,看着我說:“鑑於你坦白從寬,我暫且原諒你心裡還有別人。”
說完,他很快補了一句:“想歸想,別瞎琢磨,婦道還是要守的。”
我差點脫口而出,之前駱向東來公寓找我,他不過是碰我一下,我就潑皮似的躺在地上打滾,爲的不就是替他‘守身如玉’?
可這話我還是忍住了,因爲沒必要說,說完之後保不齊紀貫新哪根筋沒搭對,回頭再去找駱向東撕逼。
一想到此處,我又多說了一句:“紀貫新,我就這點心事,如今都告訴你了。大家都在夜城,以後保不齊會有碰到面的時候,我希望你不要再跟駱向東死磕了。”
我看着心難受。
紀貫新表情坦然,他出聲回我:“你現在是我女朋友,只要他不來聊扯你,我幹嘛去找他死磕?跟他打架我還嫌掉價兒呢。”
我說:“那你算是答應我了。”
紀貫新很爽快的點頭:“我答應你了。”
我常常的舒了口氣,雖然現在的局勢沒有任何改變,可我卻覺得天都亮了。
流星會墜落,是因爲太多人許了太多不切實際的願望給它;心會累,是因爲藏了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今把話說清楚了,不管紀貫新能否接受,我總覺得以後可以坦然的面對他,不用再擔心他問我一些我回答不上來的事情。
我跟紀貫新坐在旅行社會客室的沙發上,因爲昨晚上一宿沒睡,剛剛又哭的頭暈目眩,紀貫新讓我枕在他肩膀上,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着了。
這一覺竟是睡了快兩個小時,要不是脖子疼的不行,我還沒想睜開眼睛。
紀貫新的聲音打耳邊傳來:“起來回家睡,別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