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痕不再說話了,他的嘴緊閉着,閉成了一條線。
被一個年輕人看的一文不值,他本來應該是憤怒的,但此刻他卻有點沮喪。
他想起了布千機的話。
布千機剛纔離開時並沒有說話,他只是看了蕭無痕一眼。
但蕭無痕還是聽到了布千機的話,他是用心去聽的。
他說:“你既然能背叛琴宗,也就可以背叛棋宗,所以你的生死,對棋宗沒有任何損失。”
“難道真的是這樣?”蕭無痕喃喃自語。
親兒子蕭長生因爲自己死了,孫子蕭隨風也因爲自己死了,如今呢?
他不禁緩緩擡頭,看向身邊的蕭長恨。這是他如今唯一的兒子了。
他縱然無情,但終究他還是個人。
於是他的眼中忽然泛出了強烈的戰意。
“你要是能打敗我,我會告訴你真正的執行者是誰!”
狄舒夜還能說什麼?當然是好事,死人固然能說實話,但爲免太傷天和,雖然活人說的話大部分是假的,但還是有必要聽聽的好。
涵養力碰撞的轟鳴聲不斷傳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邊。
一羣人圍攻一個人,謝雨龍的臉色很難看,不僅僅是因爲這麼多人圍攻自己師父的爺爺,更重要的是之前觀自語說的話。
“清理門戶?沒錯,當年我是對不起觀家,可是要不是我。觀家會坐上漢陰國皇室的地位?要不是我,你們能有改頭換面的機會?好,如今你們藉着我不但登上了皇位,還改頭換面,改姓謝,如果先祖知道,對你也會不會說出‘清理門戶’四個字?”
謝雨龍知道觀自語說的是實話,要不然他一個堂堂的子級高手不會有那麼大的情緒波動。
一個人情緒激動的時候,說的話大多數是實話,而且一個人情緒最激動的時候他的攻擊也比往日要凌厲的多。
蕭無痕出手了。
他使的是兩枚棋子。兩枚刻有‘炮’字的棋子。兩枚棋子泛着青黃色慘淡的光芒。但卻以比流星還要快的速度一前一後飛向狄舒夜腦袋。
所有人都在遙望遠處的戰鬥,狄舒夜也在看,蕭無痕這一擊絕對可以得手。
無論招數,還是實力。他都相信自己可以得手。
招。在象棋中叫做重重炮。這一招在象棋中是將軍的招,無解;實力,蕭無痕是八星子。狄舒夜只是一星子。
狄舒夜果然沒能躲開,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前後接踵而至的兩枚棋子狠狠撞在了狄舒夜腦門,‘轟’的一聲,狄舒夜的身體猛地爆裂開來。
“啊…”場中一陣驚呼,可驚呼聲剛起,隨之又是一陣長長鬆氣的聲音,夾雜着一些拍胸脯的聲音。
蕭無痕不是瞎子,也不是失去味覺的殘疾人,他本該看到鮮血噴濺,他本該聞到血腥的。
可空氣中依舊瀰漫着一股股春天即將到來的潮溼氣味。
“那是殘影!”蕭無痕心中輕嘆一聲,似乎是印證他的話,那殘影直到此刻,這才緩緩消散。
冬日的太陽本來幾乎沒有溫度,而且這已經是午後的太陽了,冷冷地從背後照在蕭無痕身上。
但蕭無痕卻流出了汗,大滴大滴的汗珠。
汗珠落在他那微微顫抖的影子中,就像是在他身上了烙上一道永遠也無法抹除的印記。
可他顫抖的身子忽然不動了,非但不動,而且像鐵塔一樣的紋絲不動。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身邊的影子,兩條影子在緩緩重合。
一個影子是他兒子蕭長恨的,那另一個呢?
老鷹要捉小雞的時候,母雞呼章開始幫,豎起脖子中的毛並不斷鳴叫來反抗。豺狼要叼走小羊的時候,母羊照樣會以它並不尖銳的犄角去頂豺狼。
當動物在護犢的時候,原本溫順的動物都會變得瘋狂而猛烈。
動物如此,更何況人?
蕭無痕轉身的動作比起他巔峰時刻都要快上幾分,出手,抓蕭長恨,甩出,幾個動作一氣呵成,端的是凌厲而迅猛。
狄舒夜不禁喝彩出聲:“好!”
護犢情深,蕭無痕的氣勢正在巔峰,狄舒夜心中騰的一聲燃起了戰鬥的火焰。
他要光明正大的戰鬥,而且是選擇對方最強勢的時候戰鬥!
因爲只有這樣,他纔有底氣昂着腦袋站在衆鄉鄰的墳前,拍着胸脯告訴他們,大仇已報!
剛纔出手,目的就是爲了激發蕭無痕的鬥志。
結局雖然都是要對方死,但狄舒夜要堂堂正正的殺死他們,這一刻,他彷彿感覺到場外看着他的,不是他的朋友,不是琴宗棋宗的人,而是那死去的五十多名無辜村民。
這一戰,不是爲自己,也不是爲外面的這些人,而是爲了五十道孤魂。
蕭無痕如孤狼一般的盯着狄舒夜,他的背有點佝僂,但此刻卻像標槍一般挺立着,陽光斜射,當一縷陽光掠過睫毛的時候,他忽然動了。
剛纔轟擊而出的兩枚‘炮’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他手上,他雙手忽然望空一拋,而後快速揮動。
奇異的是半空中的兩枚棋子始終在跟着他的手而動。
他手雖動,但腳下也已動,簡直如同鬼魅,竄身便到了狄舒夜身邊。
狄舒夜沒有躲,雖然他要躲開很簡單,簡單到了一步便可以的地步。
手中炮出奇的沒有招,也沒有固定的路線,但狄舒夜卻發現,兩枚從上擊落的棋子卻忽然間彷彿兩顆炮彈。
勁風呼嘯,蕭無痕幾乎要撞到狄舒夜身上了,但他雙手遙控着的棋子落下的速度卻比他自己的行動還要快。
“轟!”
狄舒夜像個木樁子,彷彿已經傻了,這一次,猛烈的爆炸是真的在他頭頂爆炸了!
“胡鬧!”紫川怒喝一聲,衆人的心早已徹底懸空了。
原本以狄舒夜一星子的修爲,面對這八星子的蕭無痕,無異於以卵擊石,火鳳凰早就想要衝上去了,但卻被青鳥與三眼牛阻止。
原本就沒有勝算的戰鬥,到了這一步,似乎……似乎還有戲!
因爲煙塵散去之後,所有人都看到了毫髮未損的狄舒夜,乾乾淨淨的站立在原地。
以他如今的身體,這些爆炸足可以說是撓癢癢。
“好樣的!”
“好傢伙,怪嚇人的。”
“這小子……我看他是在玩我們呢!”
輕輕吁了口氣的墨身邊,五名老頭臉色有點驚疑不定,彼此對望一眼,齊齊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