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一側一轉,右手拇指以及食中兩指早已掐住了蕭長恨的喉嚨,同時手腕一擡,蕭長恨頓時不由自主的昂起了頭。
這種姿勢就算他吞口唾沫,也有點難度,更何況狄舒夜還掐住了他的脖子。
所以狄舒夜根本不用擔心他服毒。
可是他忽然聽到一絲極爲細小的聲音,這聲音似乎是在耳邊響起,又似乎是在遙遠的天邊響起,若有若無,但卻異常清晰的傳入他的耳中。
狄舒夜下意識的看向蕭長恨。
灰白色的眼珠,彷彿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打動這個人,又好像他本就是個沒有靈魂的人。
蕭長恨的靈魂也消失了。
狄舒夜忽然覺得有點冷。
一個人若是個殺人的行家,但有一個他並不想殺的人卻無緣無故死在他的懷裡,而且他還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那時候他肯定也會很冷!
魂魄方面,狄舒夜有着天生的能力,因爲他體內有魂種,數百年難得一見的魂種。
原本掌控靈魂是他最拿手的,可是此時此刻,蕭長恨的靈魂卻消失了,在他這個掌控靈魂最拿手的人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過了許久,衆人已經都圍了上來,每張臉上都有擔憂的神情。
究竟是誰將他們的靈魂毀去了?是不是兇手就在他們中間?
兩個沒有靈魂,猶如行屍走肉的身體被狄舒夜提起,看着眼睛不眨,手腳不動。形同一樁木頭的兩人,狄舒夜心中忽然一陣絞痛。
他終究還是沒能問出更多的消息。事實上,他甚至還沒有確認蕭無痕是不是殺害那些村民的直接指揮者。
“老大……你帶他們去哪?”青鳥擔憂道。
狄舒夜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青鳥,他的眼睛竟然也是死灰色的,彷彿一瞬間沒了生氣。那五十條人命是他心中爲數不多的擔子。曾經是他的義父,義父找到之後,這件事便是他心頭唯一壓着的擔子。
只有解決了這件事,他才能毫不憐惜自己生命的去營救天拍水。
只是他口中還能說話:“一個人的靈魂若是消失七天,他的肉身便會徹底死亡。”
七天?靈魂已經消失了、被毀了,他以爲這兩人的靈魂還會回來嗎?
狄舒夜轉過頭時,眼中卻忽然有了神采,但卻是愧疚、是難過。
“狄舒夜。四條人命,我們慢慢玩!”
衆人大吃一驚,霍然擡頭看向狄舒夜身邊,眼中頓時露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說話的竟然是蕭無痕,靈魂早就被毀了的蕭無痕。
“不是蕭無痕,蕭無痕的聲音沒有這麼年輕。”紫川四下打量,沉聲道。
謝雨龍臉色一變,顫聲道:“難道……是借屍還魂?”
“魂你媽個頭啊。快走,這裡有高手。”半空中一聲斷喝響起,隨即那人凌空探出手掌。謝雨龍頓時像一朵棉花一樣被他抓走,電閃般向遠方奔逃而去。
所有人都看的明白,那人是觀逍遙。
幾個呼吸間,他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狄舒夜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連皇級的觀逍遙都認爲是強者的人,那會是誰?
奇怪的是。本來結成聯盟的琴棋兩宗的人卻沒有追過來,反而彼此對立,虎視眈眈的對峙起來。
“看來斷浪靴並沒有被觀逍遙得走。”狄舒夜低低苦笑一聲,要保護的東西還在,強敵也已離去,接下來的,便是雙方一決雌雄,決定斷浪靴花落誰家了。
他忽然轉頭道:“大夥都散了吧,要不一起去喝一頓!”
衆人眼中閃過一陣猶豫之色,但終究還是離開了,有些人是紅着臉結伴離去的,有些人卻是獨自一人昂首闊步的離開。那模樣,竟然有種凜然赴死的模樣。
於是這個地方空蕩蕩的,什麼都不剩了,只剩下青鳥,三眼牛與狄舒夜。
青鳥冷笑一聲:“原來咱們並沒有多少朋友!”
狄舒夜笑道:“不,我們朋友很多,而且還是好朋友。”
青鳥道:“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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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眼牛搶道:“因爲他們每個人都想幫父親找出那個神秘人。”
青鳥不語,眼中的神色早已代替了他的話。
三眼牛笑道:“那人說了,要跟父親好好玩,所以他極有可能對父親身邊的朋友下手,那些結伴而去的人自然不算是我們的朋友,但獨個兒離開的,卻是我們最好的朋友!”
“那他們跟老大一起走,不是更穩妥嗎?”
“當然不妥,如果他們都在,這位神秘的高手先生可能會不出現,因爲他剛纔就沒出現。”
狄舒夜笑道:“無論結伴離開的,還是獨自離開的,他們都是我們的朋友,至少他們陪着我們來到這裡了,不是麼?”
青鳥哼了哼,狄舒夜笑着接道:“我剛纔突然明白了,恨往往能讓人變笨,既然如此,我們還是不恨的好。”
青鳥又哼了哼,嘟囔道:“那也要看誰了,要是碰到抓水爺爺的人,你恐怕比誰都恨!”
狄舒夜怔了怔,心中自問一句,卻沒有答案。
於是他轉身向遠處看去,琴棋兩宗這麼老半天了,居然還沒有動。
狄舒夜微微一笑,反倒提着兩個木頭一樣的行屍走肉向他們走去。
地上有很多屍體,狄舒夜看到這麼多的屍體,忽然想起了當年在黃泉學院後山山腹中看到的一幕。
要是那些冥修者見到這麼多的屍體,是不是會像蒼蠅聞到了屎的味道?
兩大宗門數十名長老始終對峙着的目光終於緩緩看向了狄舒夜,同時也看到了他手上的兩根木頭。
“你的目的既已達到,爲何還不走?”布星空(按:前面兩章將布星空錯寫成布千機了,布千機早已經死了。抱歉!)雖然修爲不是最高,但在這會卻最有話語權。
狄舒夜踱着步子來回走了兩趟,忽然說道:“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如果回答的好,我這就離開!”
布星空冷冷道:“堂堂魂魄一族外府族的少公子,會不懂攝魂麼?你若不懂攝魂,那他們又怎麼會這樣子?既然他們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那你還想問什麼?”
狄舒夜嘆了口氣,眼睛卻死死盯着布星空的眼睛,好像他的眼中有花兒似的:“當年殺死小村無辜百姓的主謀是誰,哪些人是執行者?”
布星空一愣,看了看狄舒夜手上的兩根木頭,又看了看狄舒夜,訥訥道:“這等事情,我還沒空去理會。”
話一出口,他已然變色,他似乎自己都知道這話無法令狄舒夜滿意。
狄舒夜卻深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
說完他不再理會,轉頭走向琴宗那邊。
醉凌波面如死灰,他的眼神竟然已經有點哀求地看着狄舒夜。
青鳥忽然低聲問道:“三兒,這些人怎麼都這麼怕老大?”
三眼牛哈哈一笑,這一笑卻很大聲。
只聽他大聲道:“他們本就勢均力敵,遲遲不肯動手是因爲父親,如今不是他們怕對方,而是他們雙方都怕父親,嗯,不對,還有我們倆。”
“這又是爲什麼?”青鳥一向並不喜歡動腦經。
“很簡單,在雙方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咱們三個倒向哪邊,哪邊一定贏,贏就代表着擁有所有;輸,則代表着被歷史抹除。父親剛纔的實力他們肯定留意到了,我想這些人中並沒有自信能打敗父親的,所以他們對父親是有問必答,有事必應!青鳥哥哥,你要不要也上去試試?”
青鳥嗤笑道:“一羣軟骨頭,我纔沒那個心思,不過我很好奇,琴宗這些傢伙能給父親回答什麼呢?”
三眼你不說話了,因爲他也不知道。
狄舒夜也不說話,因爲他看到了一雙眼睛,不,是兩雙。它們的主人都是他曾經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
他咬了咬牙,終於轉頭看向棋宗那邊,布星空忐忑地望着他,這位一向喜怒不行於色的高人,這會卻大汗淋漓。
狄舒夜看着他,忽然移開眼睛,似是而非地看着棋宗陣營之中,點頭道:“我知道你沒騙我,但我需要你儘快找出這件事情的參與者!我只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只要你能給我答案,我自然不會幫琴宗!”
他話還沒說完,布星空早已動了,他像一頭雄鷹,飛身而起,落在身後的棋宗人羣中,再次飛身而起時,那雙彷如鷹爪的枯瘦手爪中早已提着一個人,一個肥胖的老人。
狄舒夜並不認識此人,但他早就注意到這個人了。
“將長老,宗門瑣事,都要過問將長老。”布星空抓住將長老,扔在狄舒夜腳下,他的臉色很難看,將長老對棋宗的功勞極大,但此刻,他卻不得不交出將長老,交出這個棋宗的功臣。
狄舒夜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他知道布星空沒有騙他,因爲他剛纔在說話的時候,就始終在注意着棋宗衆人的反應。
因爲只有知道那件事的人才會神色大變。
而這位將長老,在聽到他的話之後,反應最爲強烈。
狄舒夜探手抓起死狗一樣的將長老,反手丟給青鳥,自己卻始終抓着蕭無痕父子,目光掃過琴棋兩宗衆人,忽然哈哈笑道:“人生真的很諷刺,當年你們兩大宗門一個派人不遠千里萬里追殺於我,甚至到了黃泉學院,也有人要殺我,而另外一個呢,卻將我逐出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