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嬤嬤這會兒正懊惱着怎麼被吳內侍搶走這個機會,但這是老王妃的安排,她也不敢置喙,只敢順着老王妃的話道:“昨兒回來時候,小的見老王妃您十分惦記王爺,自然不敢提起這話。”
“哎!畢竟不是她親兒子,她纔不會放心上,所以纔想着算計我們。”老王妃自己解釋了一句,朱嬤嬤也只有跟着點頭。吳內侍已經來到瓊竹那邊,瓊竹瞧見他,還當老王妃不滿意,遣吳內侍來表達不滿的。
吳內侍在這王府內多年,早就練就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見瓊竹神色微變,吳內侍就急忙搶上一步,給瓊竹跪下行禮:“給王妃請安,老王妃吩咐奴婢來伺候王妃,並說王妃對王府事務有什麼不明白的,也可以和奴婢說。”
程嬤嬤正好站在瓊竹身後,聽到吳內侍這話,程嬤嬤不由瞧瓊竹一眼,瓊竹哦了一聲什麼都沒說,吳內侍沒有得到瓊竹的吩咐,自然也不敢起來,只能跪在那裡。但是瓊竹這聲哦是什麼意思?屋內安靜下來,程嬤嬤的脣張了張,想要和瓊竹說吳內侍不能留下,但又曉得自己今兒纔來,就對瓊竹說這樣的話,要被老王妃曉得,又要說是自己主僕挑撥是非。
“既然來了,那就留下吧。只是老王妃身邊也不能乏人服侍。”瓊竹沉吟之後,索性把人留下,橫豎不留下的話,老王妃那邊還會想別的法子送人過來。
聽到瓊竹這話,吳內侍這才鬆了一口氣,忙對瓊竹又磕了一個頭這才站起身道:“王妃放心,老王妃那邊也有不少人服侍呢。老王妃還說,王妃素來都是孝敬的。”
這話不由讓瓊竹想起多年以前,自己陪着陳若雁來王府,那時出來迎接的就是吳內侍,那時候的吳內侍,眼中可從來沒有別人。這會兒,這個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內侍,瓊竹不由輕嘆一聲:“說起來,你和程嬤嬤,年紀都大了,按說也……”
程嬤嬤原本好整無暇地在那候着,突然聽到瓊竹這話,程嬤嬤頓時擡起頭,雙眼碰上吳內侍的眼,吳內侍也極其驚訝,難道說瓊竹想要順勢把自己和程嬤嬤都送出去?這可不能,送出去了,以後還怎麼進來?還怎麼在這王府之中吃香喝辣?
“王妃,俗話說的好,老驥伏櫪,奴婢今年也還沒到五十呢。”吳內侍已經又給瓊竹跪下,程嬤嬤倒沒有吳內侍那麼慌張,但還是望着瓊竹,就巴望着瓊竹繼續說下去,瓊竹淺淺一笑:“我不過是想起了一點舊事,並沒有送你麼出去的意思,起來吧。”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吳內侍又給瓊竹磕了一個頭,這才站起身:“是,方纔是奴婢慌亂了,王妃剛從京城回來,還有許多事兒呢。”
程嬤嬤不由鼻子裡面哼出一聲,這是在嘲諷吳內侍太過諂媚,但吳內侍不會把程嬤嬤這聲冷哼放在心上,諂媚就諂媚吧,被嘲就被嘲吧,總好過被送走的命運。
“你們都先下去吧。這王府裡的事兒,我也曉得了大概,等再過兩天,再把人給理清楚了,就可以了。”瓊竹不想再看見程嬤嬤和吳內侍彼此之間的明爭暗鬥,吩咐他們都下去了。
程嬤嬤吳內侍兩人應是後就離去,等兩人一走,嵐欣纔對瓊竹笑着道:“王妃,這會兒是真的不一樣了,您瞧吳內侍和程嬤嬤的態度,都完全不同。”
“一樣不一樣的,不都要這樣過日子?”瓊竹用手按下額頭,嵐欣急忙過來給瓊竹捶肩:“王妃,話可不是這麼說,雖說您不在乎,可我們這些底下人,王妃想必也曉得,那是在王妃面前多得了一些臉面,出去就是不得了的。”
這樣的話,聽起來很耳熟,彷彿當年在陳家時候,陳若雁身邊的那個丫鬟,叫什麼來着看,瓊竹已經忘記了,就曾不無得意地說過這樣的話。現在,瓊竹覺得這些事情,簡直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顧嬤嬤已經走進屋裡,正好聽見嵐欣的話,想上前說兩句湊趣,見瓊竹面上神色疲憊,於是顧嬤嬤嚥下想要說的話,而對瓊竹輕聲道:“今兒一早,舅爺那邊就派人來了,說想進來給王妃您請安。”
舅爺?哦,自己的哥哥。瓊竹想起東平郡王發難之後,自己娘進來說的話,不由輕嘆一聲。
“不管怎麼說,畢竟是王妃您的親哥哥,這是其一,其二呢,王妃您這會兒有着喜呢,外婆來探望,也是天經地義的。”顧嬤嬤繼續勸着,瓊竹嗯了一聲:“顧嬤嬤,我曉得你的意思,然而……”
“王妃,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再說容我們說句大膽的話,從宮裡的娘娘們再到這王府裡的妾室們,誰的孃家不是這樣的?”
誰的孃家不是這樣的?把女兒送進宮,送進王府,就指望着女兒地位穩固,生下兒子,給全家帶來榮華富貴。對小民來說,這是最快的得到榮華富貴的方法。
“我曉得的,讓他們明日進來吧。”瓊竹也曉得顧嬤嬤沒有說出口的道理,也只有接受這樣的事實。
但是瓊竹難免心裡有些不舒服,到了晚間羅頃回到房中,見瓊竹有些悶悶不樂,還以爲是太妃和老王妃送來的人讓瓊竹拿不定主意,於是羅頃反而笑着道:“不是早和你說過了,不管是哪裡送來的人,你只管使喚,使喚的不好,就或退或送出府去,你纔是王妃從,纔是主人,哪裡需要看他們的眼色?”
“不是因爲這個。”瓊竹用手按下額頭,想了想才把今日顧嬤嬤說的話說了,羅頃哦了一聲才道:“難道還有不是這樣做父母的?”
“記得爹爹在世的時候,娘對我很好,那時候我以爲,”雖說那些事情瓊竹早告訴了羅頃,可是有些事情,瓊竹還是沒有告訴過羅頃,那時的心情,那樣的憤懣,那樣的無法言說。
羅頃已經會意,他伸手握住瓊竹的手:“我明白你的心事,可是我要說一句,你不許打我。”
“你要說什麼就說,怎麼還要說我不許打你的話?”瓊竹被丈夫這句話逗笑了,羅頃看着瓊竹的笑,輕聲道:“我曉得,你想的是,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你只想得到一個人全心的對待。可是這樣的人原本就難尋。你已經得到了我,又何必去做那樣的嘆息?”
得到了他?得到了他全心的對待,不因身份,不因容貌,不因時光老去?瓊竹看着丈夫,眼中的淚要落下。
眼見瓊竹要落淚,羅頃忙伸手把瓊竹落下的淚給接住,對她緩緩地道:“我說這些話,不是說你貪心,而是這世上,原本就不那麼圓滿。瓊竹,你我能夠相知已屬不易。以後,我們只要對我們的孩子也這樣就好。至於外人,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人。他們對我們好是出於我們的身份也好,還是出於別的也罷,都由他們去。我們能用上他們的時候就用,不能用上他們就放一邊去。”
“是我貪心了,你沒說錯。”說着瓊竹擦掉眼中流下的淚:“都是因爲懷了孩子,爲孩子想的多,才這樣貪心,以後不會這樣了。”
“瞧瞧,還怪在孩子身上了。”羅頃伸手摸下瓊竹的腹部,瓊竹對丈夫微笑,兩人相視一笑,瓊竹伸手把丈夫牢牢抱住,是啊,只要夫妻二人一心一意,那些外面的人,他們說什麼和自己又有多少關係?他們都是外人,只有丈夫和即將出生的孩子,纔是自己的人。
羅頃拍拍瓊竹的背:“你還說呢呢,今日我和舅舅見面,舅舅自誇自贊了好久,然後好容易停下,開口要的就算一千兩銀子,說是在京中的花銷。”
“你給了嗎?”瓊竹曉得丈夫是故意說這樣的話逗自己開心,當然也極其配合,擡頭看着丈夫,羅頃攤開手:“給了,不給怎麼辦呢?不但給了,還要再加上許多客氣的話。哎,這還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每年那麼多的進項,可是花的更多。”
說着羅頃自言自語地:“我算是明白東平郡王那邊,竟不夠開銷的原因了。”
東平郡王?瓊竹想起那道旨意:“按說,東平郡王該親自來王府纔是。”
“等着吧。”羅頃也不是個沒脾氣的人,在京城的時候怎麼說都要控制住,這會兒回到楚王府,總要先把王府的事情給理順了,然後纔好騰出手去,收拾東平郡王,橫豎可以拿太妃來做幌子,太妃也會很高興收拾東平郡王,不把東平郡王整的叫苦連天,那就不叫嫂嫂整治叔叔。
第二天方家進來的,除了方太太方大爺方大奶奶,還有他們的兒子。小孩子已經快滿週歲了,生的白白胖胖的。瓊竹瞧見他們帶着孩子進來,就曉得是想讓自己看看孩子,以後好對孩子心軟。瓊竹不由在心中嘆氣,當初和和睦睦的一家子這會兒也學會各自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