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頃終於開口,語氣卻很無奈,然而他話中的無奈全沒被次妃聽見,她只微笑:“別的藩王府也有嗣王生母做太妃的情況出現,你請朝廷依例就行!”
羅頃哪肯吐個是字,就在次妃又覺得兒子實在太不像話的時候,吳內侍悄悄走進:“次妃,王妃的嫂子來了,直接進了那邊,只怕……”
“她嫂子是比我嫂子精明些,可也不過是市井見識,怕什麼?”次妃說着就看向兒子,最要緊的是能生下一個兒子,等到兒子上了位,那些壓抑就可以一掃而空了。羅頃看着自己孃的神色,把頭轉向另一邊,哎,要怎麼和自己的娘說清楚呢,還是永遠都說不清楚了?
“王妃,您這樣可是不成的。”王妃的嫂子一走進王妃的屋子,瞧見王妃呆滯的模樣,就勸王妃,王妃擡頭看向自己嫂子:“這樣是不成的,那那樣纔是成的?”
王妃的嫂子四處環顧了下,見周圍都是王妃的人這才坐下,對王妃輕聲道:“現在外面都在傳說,說次妃會成爲楚王太妃,畢竟她是世子的生母。王妃,不管怎麼說,您也要搶了這個太妃的位置。”
“原來你們想着的,還是你們的榮華富貴!”王妃的話讓她嫂子臉一紅,接着就強撐着:“可是我們的榮華富貴,也是王妃您的榮華富貴啊!”
是啊,榮華富貴啊,所以爲了這樣的榮華富貴,所有的人都要去爭,去搶,去做那些不能說明白的事,去說那些不願意說的話。而自己的心灰意冷,就會變成不是,王妃突然笑起來,笑聲淒厲,程嬤嬤忙要上去安慰王妃,王妃已經揮手,對她嫂子道:“我已經明白了,我已經瞭解了。我已經知道了。你們走吧,我會按你們想的,去爭,去搶!畢竟我是王妃啊。”
王妃說着,眼淚突然又掉落,她嫂子和程嬤嬤不知道王妃的意思,二人站在那裡,只覺得毛骨悚然。
到了下午些,次妃的孃家人也來了,那時瓊竹已經十分疲憊不堪,等到次妃的孃家人往次妃那邊去,瓊竹就讓內侍丫鬟們都在靈堂瞧着,自己先去房裡稍微歇息一會兒。
瓊竹一走進屋內,就見羅頃呆坐在窗下,瓊竹看見羅頃不由愣了一下,接着上前:“你怎麼回來了,按說你是該……”
“是啊,我該在請僧衆,我該去接待那邊來弔唁的人,我該,可是我看着這些滿府的人,人人都一臉悲傷穿着孝服,可是真正爲爹爹悲傷的,又有幾個呢?”羅頃沒有擡頭看着妻子,只是喃喃自語。
“起碼還有王妃,還有你!”瓊竹說的是實話,羅頃看一眼瓊竹:“你果然和原先一樣,不願意說謊話來騙我。”
“我也傷心的,但是因爲你,而不是因爲……”瓊竹話語中有保留,羅頃笑了:“我懂你的意思,起碼還有你讓我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人在我面前,從沒戴着面具地生活。”
瓊竹看見羅頃的笑容如此淒涼,伸手把丈夫抱在懷中,羅頃疲憊地嘆氣:“瓊竹,我這會兒才曉得,我所要面對的,首先竟是我孃的胡攪蠻纏,而她並不認爲自己的那些話,是胡攪蠻纏。”
“我知道。”瓊竹怎麼不清楚自己的親婆婆是什麼樣的人。
“我原本以爲,娘對爹爹起碼也有幾分感情的,可我方纔才知道,她全無半分感情,對她來說,爹爹不過是,不過是……”是博取榮華富貴用的,那麼自己也是博取榮華富貴用的。次妃說的話,羅頃不願意再回憶,因爲一旦回憶,就能讓羅頃知道,自己的娘,其實對自己的所有好,都是因爲自己是能給她帶來榮華富貴的保證。
“要哭就哭出來吧。”瓊竹安慰丈夫,羅頃嗯了一聲,但那聲音還是那樣的破碎,瓊竹嘆氣,羅頃和自己畢竟還是不一樣的,感覺到自己的衣襟已經被羅頃的眼淚打溼,瓊竹剛要再說什麼,就看見羅頃擡起頭,對瓊竹道:“我這會兒明白其實也不晚,罷了罷了,我就當自己從此是個沒爹沒孃的孩子了。”
“說什麼賭氣的話?”瓊竹伸手撫摸丈夫的臉,接着瓊竹安慰羅頃:“再說,你還有我啊。”
“是的,我還有你。”好在這個世上,還有妻子願意陪伴着自己,還有妻子,願意對自己不離不棄。羅頃靠在瓊竹懷中,長長地嘆氣。
也不知次妃的孃家人對次妃說了些什麼,第二天次妃和王妃都出現在了靈堂上,王妃面容憔悴,卻坐在該坐的位置上不動。次妃走到帳後看到王妃坐在那裡,用眼神示意吳內侍,吳內侍會意,把次妃的椅子端過來要和王妃平齊。
王妃剛要說話,就看見瓊竹走進,接着瓊竹就對吳內侍道:“怎麼,這座椅的安排,吳內侍有什麼話要說?”
吳內侍聽到瓊竹的話,曉得這座椅不能調整了,忙對瓊竹笑着道:“奴婢,奴婢……”
“把椅子放回去。”瓊竹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這才走到次妃身邊,對她恭敬地道:“您坐在這裡。”
次妃看着瓊竹冷笑:“好世子妃,把我的位置放在你下面,簡直是……”
“這是朝廷制度,特地翻過的。”瓊竹只回了這麼一句,就坐在王府下首,朝廷制度!次妃這會兒特別想大口地啐瓊竹,然而看着瓊竹一動不動,次妃怒極:“我頭疼,我還是回去了。”
“次妃、次妃!”吳內侍急忙喊住次妃,對她輕聲道:“您要走了,這不就讓給王妃了嗎?”
“人家是正妃!”次妃的話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然而不管是瓊竹還是王妃,都沒有因爲這句話動容,次妃緊緊咬住下脣,既然如此,那就鬥到底,於是次妃對吳內侍道:“把我的椅子放到王妃對面來。”
王妃是南向而坐,次妃如果坐到對面,其實也算是在下手,這也是允許的,因此瓊竹和王妃都看着吳內侍把椅子搬過去,誰都沒說話。
等椅子搬好了,外面的和尚開始唸經,要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靈牌上還是空着的,因爲還要等朝廷的諡號下來,才能確定靈牌上怎麼寫。
東平郡王是在楚王去世的第四天到的,對這位堂叔的到來,羅頃有些措手不及,但東平郡王說的冠冕堂皇,他是專門爲楚王喪事來的。羅頃也就按照禮儀把東平均爲迎進來,並且因爲東平郡王的到來,喪事進行的更加順利。
每天三次拈香行禮,和尚們唸經做法事,每到七天就要再做一次大法事,當二七已過,三七將到時,朝廷的使者終於來到了楚藩,帶來的皇帝的聖旨,楚王諡號爲恭,此後就要稱爲楚恭王。以楚王世子羅頃爲嗣王,世子妃方氏爲楚王妃,原楚王妃爲楚王太妃。
就在使者要宣讀聖旨的時候,一直沉默的東平郡王開口了:“有件事,使者務必要知道!”
“東平郡王請講!”使者雖然被打斷,但還是很彬彬有禮地對東平郡王說話,東平郡王點一點頭,對使者道:“羅頃不能成爲嗣楚王!”
這話石破天驚,靈堂上的衆人都驚呆了,王妃看向外面一臉疑惑。
羅頃也很驚訝:“叔王爲何如此說?”
“楚王世子被請封已有十年,按照朝廷制度,他既爲嗣王怎麼東平郡王會有別的說話?”使者疑惑不解,想着只怕是東平郡王想成爲楚王,畢竟楚王這邊要是絕嗣的話,按照支系,那就是東平郡王這支承襲楚王。
東平郡王已經道:“小王也是剛知道一件事,羅頃都不姓羅,也不知道是哪家抱來的孩子,當初楚王兄並無生育能力,是納了這位次妃之後,次妃爲了爭寵,才從外面買了一個孩子,說是自己生的兒子。這麼多年瞞天過海偷龍轉鳳,可惜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東平郡王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讓靈堂上的每一個人都驚呆了,使者已經瞪大了眼:“東平郡王,你當要知道,這樣詆譭,是會,是會……”
“我是有證據的!”說着東平郡王就高聲叫來人,幾個內侍走進,手裡還端着什麼東西,東平郡王讓他們把東西上面蓋着的布揭開,托盤之上,有一張紙,東平郡王已經拿起那張紙:“這是當初次妃買孩子時候親筆寫的契書!”
帳后王妃看着次妃,次妃的臉色煞白,接着次妃就哭出聲:“我沒有,頃兒當然是王爺的兒子,哪裡是我去買來的。”
“不要狡辯了!”東平郡王已經掀起帳子,瞧着次妃就冷笑:“不但如此,我還找到了當初居中的人,還有抱孩子進來的人。次妃,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偷龍轉鳳,混淆皇家血脈,你的罪,誅九族都不夠。”
“你胡說,你胡說!”次妃連滾帶爬地從帳後出來,伸手就去抓住羅頃,羅頃一臉震驚地任由自己的娘抓着自己的手,次妃指着羅頃:“世子和王爺生的那樣像,誰都知道他們是親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