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千看着臉上佈下血痕的李避,輕嘆一聲,這臭小子,和他娘當年爲了救西楚慄帝一模一樣啊!
本是一家人,
自有相同情。
李姓西楚人,
無所不重情。
六朝爭亂時,便是有語傳遍天下,得黃金千兩,不如得西楚一句承諾;四海交友,不若與西楚一人相識。
西楚慈皇慄帝,那可是唯一一個廟堂人可指揮得動江湖武林之人!
當年若不是他無心征戰,天下又怎會落入泰安趙邦之手?
黃三千抖抖衣袖,看清這毒,又上前聞味,看着地上那片紫黑色的腐蝕液體,輕聲道:
“你說得不錯,此毒正是借肉而生的活性毒,只要觸碰到新鮮的血液,就會快速斃命。若不是你用天葉四海定魂針,定住了這般毒素的蔓延,怕是你這妹妹早就一命嗚呼了……”
“告訴我誰能救她?”
李避的聲音猶如受傷的野獸,清冷的語氣中帶着濃濃的殺意。爲救天下人而來,一念之間,亦可成弒天下的魔頭!
李避的舌頭被這毒液這般腐蝕,卻渾然不覺痛,雙目無神地看着面前的老者,此人能長居於忠烈苑中,八成也會醫術。李避已經沒有辦法了,只能尋求此人的幫助!
至於醫山長景嶽?或許有辦法,但是李之之肯定撐不到那裡!長景嶽能學的,都在李避的腦海中。
黃三千走近李之之身邊,舉起自己的斷手,三千白絲纏繞於李之之的傷口之處發黑的銀針上,滿面痛苦之色的李之之瞬間安靜了下來。
黑色的銀針,漸漸褪去陰毒之色,露出清亮的微光。藉着墓中的夜光石,熠熠生輝。
白髮三千丈,怨愁似個長!
看清黃三千出手的方式,李避這才意識到來者的身份。他可不是忠烈苑的古怪老頭,分明是那個人!
“黃三千!”
李避沒想到自己會遇到西楚之時最寵自己的黃三千!怪不得自己第一次見他之時,心頭會生出一絲熟悉之感,三千白絲自知天下三千事!
“左尹爺爺!”李避的眼中流出清淚,映襯在那般血跡之上,倒是更讓人心疼!“你快救救我妹妹啊!你救救她啊!”
小男孩輕笑着坐在一旁,明明剛剛還滿臉殺氣的李避,一見老者亮出身份,竟是變得如此恭敬,甚至急切的語氣中有點撒嬌!
看來這人世間,地位還是很重要的啊!
下一秒,小男孩瞬間張大了嘴巴!
李避見黃三千沒有反應,擎着一巴掌便蓋在了黃三千的額頭之上。黃三千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是一臉祥和地坐在了李之之身邊。
“和你的賬我以後再算,告訴我,怎麼救之之!”
三千白絲盤旋而起,映射着頭頂巨大的夜光石的光芒,頃刻間便將李之之受傷之處的黑毒褪下去。
傷口處的紫黑色,團團凝結於一處,含而不散。
吐出一口長氣,黃三千笑道:“皇子陛下,這十三年可還曾憎惡老夫?”
左尹退居於忠烈苑,怕多是和曾經往事有關。舉起右手的李避,身體一頓,看着李之之轉危爲安,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道:
“作爲臣子,你們肯定沒錯,我也不該恨你們。
可是用我孃的命,去救我爹,總歸是我解不開的心結……”
黃三千雙目微熱,沒有多做解釋。是非功過,還不是誰說誰有理?
盤膝於李之之身邊,黃三千氣息雄渾而動,一呼一吸牽扯着李之之的呼吸。二者如同一人,定息而靜,黃三千輕聲道:
“同生共吸,我的內力最多隻能維持六十日,六十日後,這女子的肉身終將撐不過生死的輪迴。一旦肉體腐爛,便是再生活佛,也無法救治她。
睢陽的活性毒,取自西域十六國,想解這毒,唯有以毒攻毒。通過相似的本源之毒,將她體內的活性毒勾引出來,除此以外,再無他法!”
李避拿起身旁的乾坤袋,收於腰際,欲言又止再三徘徊,袖中之手猛然掐住自己的大腿,彎腰躬身道:“謝謝左尹大人!”
小男孩爬上高臺,一邊擦去李之之額頭的微汗,一邊想道:八成我得娶這姑娘爲妻!
坐在李之之身旁,小男孩看着黃三千道:“師傅,想聽故事。”
看着李避飛奔出了山洞,黃三千搖頭嘆息道:
“都是孽緣啊!
西楚先皇曾得一隱疾,缺血不得自動,面上全無一絲紅潤之色。
我查遍全書發現只有同類型的血液可救他,奈何整個西楚都沒有和先帝相似之血者。
碰巧先帝之妻剛剛分娩完,胎盤之血視爲萬血之源,我等羣臣爭議後,不顧先帝反對便用先帝之妻應去靜養的身血,灌注、救治先帝……
那女子也是世間罕見奇人,硬是在傳血之後,生斷臍帶,若無事一般坐於大殿之上,抱着李避笑亡而死……”
小男孩雙眼泛紅,屏息道:“爲何世間女子都如此偉大?”
“所以,李避恨我,恨不得殺了我,我也的確是殺他母親的兇手。他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已經開始學着埋伏我了……”
黃三千像是想到了什麼,不由得長嘆一聲道:“先帝到底是先帝,不顧羣臣反對硬要將李避送上長景嶽,現在看來,倒是真正的奇招啊!”
……
清明長雨不絕,一人一馬奔出雁門關,人影如利劍,捅破這接天的滿雨畫幕。何運鴻看着三十道身影從各個方向緊隨而去,轉身走向西域十六國的佈局圖:
既然少爺要鬧,那動靜可不能小!
同日,西北大亂,從不曾進攻的何運鴻這一日竟一反常態,邊關長城大軍瞬出。
十六國之前沿密探,均被日輪花一力降除!失去了眼睛與耳朵的諸國,瞬間恐慌不止。
西域十國被騎兵騷擾,傳敵通報學於西楚的狼煙報警,漫天滾滾。
另三國疲於應付苓狐的的刺殺,一時也是燃起狼煙,四處求援。
龜茲國面對着城下五萬蒼狼大軍顫抖不已,樓蘭國待有所反應之時五萬白狼軍已經虎視眈眈於城下,最氣的是烏孫,居然面對着十萬的楚狼軍!
還不待真正遇險的三國點燃狼煙,十三處烽火已然傳來。
被敵圍而不打,像是頭懸於鍘刀之上,明知要死,死的瞬間並不恐怖,卻是那等待死的過程格外漫長。
沒有人注意到,一人一馬,一身遊商之人的打扮的年輕人跟着逃難的人羣,混入了離雁門關最近的烏孫國。
沿着這般土城走進一處昏暗的角落,李避從乾坤袋中拿出何運鴻對於西域十六國的詳細介紹。
看着何運鴻的日輪花探尋而來的這般詳細的地圖,不知這是花費了多少人的生命才換來的這份情報。明明雁門關的清明還是大雨,不到百里地的烏孫卻是豔陽高照。
無怪乎這裡的勢力總想着踏入中原,久旱的天氣如何能生出足夠的糧食呢?
童年剛入長景嶽時,明明是學醫,李避卻不懂爲什麼大師傅只讓他學識字。西域十六國的語言均是自右往左而寫的梵語,只是在口音上會出現些許的不同。
直到後來李避通曉中原西域各自的語言之時,大師傅才帶他走進醫學的大門。
不同地區、不同風俗、不同環境,都會產生對於疾病不同的治療。西域久旱缺水,很多生長於此的藥物的藥性也會發生改變,同樣的疾病,用相同的處方或許就會產生南轅北轍的效果。
今日一看,曾經的苦學都是有用的,至少李避說起西域話來,不會被人瞬間拆穿身份。
在西域,不以穿着顏色判斷家中富足與否,只看你身材肥胖幾何。肥胖是貧窮人得不到的奢望,再易胖的體質一天一頓飯也不可能胖的起來。
每到秋收日,產量便決定了西域的戰爭。當整個民族不夠吃的時候,難免會爆發戰爭,避免內亂的辦法就是去入侵。勝了可以奪城奪糧,敗了剛好減減人口壓力。
西域十六國衆星拱月般地圍在泰安境外圍,十六位可汗此刻亦是納悶異常。
初春爲何會來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