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玩笑是真的。
郝仁把莉莉的身份扔出去之後立刻引起軒然大波,即便在場列座的都是獵魔人中的頂端人物,即便他們每一個人稱得上睿智冷靜,沉穩可靠,他們仍然在這消息前大驚失色,隨後便是一片嗡嗡嗡的討論聲。
是的,嗡嗡嗡的討論聲,雖然所有人都茫然失措,但卻沒一個長者直接站起來表示反對意見的。
郝仁微微點了點頭,他知道這纔是符合這些古老者身份的反應。冒失衝動的年輕獵魔人如果聽到莉莉的事情大概會立刻跳出來表意見,然而此時此刻此地,這些古老者在聽到一個離奇的故事之後卻不會這麼冒失地表任何看法。他們會質疑一件事,會反對一件事,會拒絕承認一件事但在做出結論之前,他們必須先對整件事進行慎密的推理和考證,這些活了幾千年的老傢伙們知道郝仁不會無聊到開這種玩笑。
他們會輕易地懷疑,但絕不會輕易地否定。
“證據。”格里高文長者敲了敲桌子,言簡意賅。
“沒有明確的物證,因爲她是靈魂轉生,而且還很不湊巧地活到了狗身上,”郝仁聳聳肩,一句話就引得旁邊莉莉呲牙咧嘴一陣低吼,“唯一的證據就是她的靈魂和記憶,然而你們應該還沒辦法檢定出第一聖人的靈魂。”
“她倒是還記着一些東西,”薇薇安看了莉莉一眼,“剛剛恢復的,或許能當證據?”
莉莉衝郝仁呲牙咧嘴一番,現沒什麼效果之後才轉過頭來,看着眼前一圈獵魔人長者。雖然剛纔她一直在打瞌睡。但這時候哈士奇姑娘已經完全清醒過來,她擦擦嘴角口水,覺得應該做點什麼,於是她環視一下現場。最後眼神定定地落在格里高文身上:“你肩膀上有個疤嗯,除非你用血肉再生把它抹掉了。”
格里高文眼皮微微擡了擡,看來這個疤確實存在,但他搖搖頭:“這說明不了什麼,我的幾個朋友都知道這件事。這算不上機密。”
莉莉後面話還沒說完:“是被我揍的因爲你往穀倉裡尿尿。”
現場頓時一陣寂靜,格里高文老爺子當場差點就抽過去了。
“這個應該算機密吧?”郝仁小心翼翼地看了格里高文一眼,確認老頭並沒有真的抽過去才努力淡定地問道,隨後扭頭拽着莉莉的尖耳朵擰了半圈,“這麼嚴肅的場合你說這?”
莉莉:“嗷嗷”
而郝仁雖然口頭責備着,心裡卻莫名鬆了口氣:他之前可不知道莉莉恢復的“前世記憶”中竟然還有這個老獵魔人的零星碎片,這又是個意外助力,可以讓事情變得更容易些了。
格里高文長者繃着一張老臉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個溫和但又嚴厲的第一聖人始終是他童年時期的一道陰影,而現在變成哈士奇的第一聖人這陰影面積怎麼貌似更大了點?
是的。變成哈士奇的第一聖人老獵人心中已經有些相信郝仁的故事了,至少五分信。
現場因爲這有點尷尬的爆料而陷入短暫的寂靜中,而就在這時候,莉莉突然抖抖耳朵掙脫了郝仁的魔爪,這個總是二二的哈士奇精理了理一頭銀白長,站起身子,注視着現場所有人。
郝仁下意識地盯着她:他覺得這姑娘的氣質一下子有了點變化,但他覺得那並不是第一聖人的氣勢在她身上覆活了這股氣質顯得沉穩內斂,溫和而略有鋒芒,他覺得這恐怕就是莉莉在面對“外人”時展露的一面。是屬於那個在世界上闖蕩了一個世紀的、經歷過東方最動盪百年的文藝女青年的氣度。
“好吧,如你們所見,我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身份,”莉莉不慌不忙地說着。如果不是還有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後甩來甩去,她此刻真是最帥的一刻,“我只有一些記憶,是關於在場諸位的父輩和祖輩們,是我們在六千至一萬年前,在北地冰原上流浪求生的記憶。還有我們建設這個科爾珀斯家園的記憶。但所有知道這些事情的人都已經死去了,原本我還有十二個老朋友,但他們也在幾天前死去了,死在一個見鬼的儀式裡,我們甚至沒能再見一面,說一聲好久不見。是啊,所有人都死了,唯一一個能稍微作證的格里高文,在當年只是個滿地跑的熊孩子格里高文,看看你的鬍子,你都這麼老了。”
格里高文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看向莉莉的時候眼神竟然略有拘謹和閃躲,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些本能反應是他兒時面對族長時纔有的。
“就是這麼糟糕,從那個年代活到今天的獵魔人幾乎已經沒了,”莉莉雙手撐在桌子上,“然而獵魔人實際上可以活多久?無病無災的話,萬餘年的壽命,勤奮學習,控制了自己的血脈力量之後,幾乎可以永生不死,那麼是什麼讓你們死掉了整整一代人,甚至幾代人?”
莉莉頓了頓,呼了口氣:“因爲獵魔戰爭,六千年內全都是非正常死亡。所以今天你們來這裡不是討論什麼歷史遺留問題的,也不是來考證我和這個大蝙蝠到底姓甚名誰的,你們真正應該考慮的,是在得知一切真相之後應該怎麼安排未來。說實話,我對什麼‘第一聖人’的名號一點感覺都沒有,那是我上輩子的事兒了,真真正正的上輩子,而我這輩子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都沒琢磨過自己上輩子是誰。我不喜歡你們獵魔人,因爲你們第一次見面就想弄死我,我也不喜歡你們的寒冰堡壘和這個死氣沉沉的科爾珀斯,因爲這地方網慢的要死,我更不喜歡‘聖人’這個名號,因爲我頂着這個名號死了一次,最後還爛在密室裡!”
莉莉很少會如此嚴肅地說這麼多話,她的一連串言讓郝仁和薇薇安都目瞪口呆。而莉莉自己則沒有意識到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不自覺地變化着身份和立場:剛開始,她是以“第一聖人”的角度來言,但到後來,她就是完全以“莉莉”這個角色在說話了。
第一聖人的靈魂殘響似乎在她身上顯露了一瞬間,然後無聲無息地消散。
“所以,頂着這個‘第一聖人’的名號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吸引力,我站在這兒只是因爲房東讓我過來的,他說你們有知情權,而我聽他的話,所以我就來了。至於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反正我沒有任何證據,也找不到任何證據,”莉莉說着,呲呲牙,重新大大咧咧地坐下,“反正我是你們祖宗,你們愛信不信。”
現場重新安靜下來,莉莉從郝仁兜裡摸出一包零食,撕開之後往嘴裡倒着,於是房間裡只剩下狗妹子嘎吱嘎吱的磨牙聲音。
“咳咳,”薇薇安站了起來,“那麼我們來討論一下消息公佈與封鎖的問題”
郝仁則湊到莉莉旁邊,緊張地抓着哈士奇姑娘的手腕子:“莉莉,莉莉?”
哈士奇姑娘翻着眼睛把一大口零食嚥下去,含含混混地:“幹啥啊房東?”
“你現在是莉莉還是那個第一聖人?”郝仁盯着莉莉的眼睛,想從那雙金色眸子中看出些什麼東西來。
“我是莉莉啊,”狗妹子一甩腕子把郝仁甩開,“剛纔那是嚴肅模式。當年我在上海灘街頭也是有過慷慨激昂的,這種等級,毛毛雨啦。”
莉莉是ba1aba1a地說了一大堆慷慨激昂很有氣魄的話,瞬間拉昇自己形象之餘卻把所有爛攤子都甩給了別人,她自己是不參與任何言和決策了。於是接下來的整整兩個小時裡,時間全都留給了那幫剛剛獲得一個哈士奇祖宗的老獵人們。
兩個小時之後,郝仁從神殿中出來,感覺神清氣爽:事情終於結束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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