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色的巨大太空實體——看上去它已經在那個位置運轉了很多很多年,以至於其橢球形的外殼上可以看到很多風格各異、新舊不一的附屬設施,而很多小小的亮點則在那些設施之間穿行不息,就好像圍繞着蜂巢飛舞的蜂羣一般。
當諾蘭將畫面放大之後,郝仁看出那些“蜂羣”的本體其實是各種各樣的飛行器:它們在太空站的體積對比之下顯得格外渺小,那顆“銀色巨蛋”的尺寸由此可見一斑。
郝仁理所當然地想到了當初在城市廢墟的浮雕上看到的那些資料,在大災難席捲這個星球的最後關頭,人類製造出一艘巨大的太空船,將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口和大量資源發射到了太空裡——那幅畫面上描繪的太空船看起來就像一顆巨大的蛋,雖然細節之處有所區別,但這完全可以用幾千年裡的持續翻新和增建來解釋。
諾蘭觀察到的太空站就是當年發射的流亡飛船——它竟然並沒有前往宇宙深空,而是就留在高位軌道上?
然後這艘飛船竟然還沒有受到長子的追殺,而是安然地躲過了發生在地面上的末日災難,一直存留到今天?
郝仁皺着眉,做出更加大膽的推測:“這個空間站……會不會就是那些飛行器在通訊時提到的‘天頂座’?”
郝仁這兩天一直在尋找倖存者的基地位置,然而諾蘭已經將掃描範圍擴展到大半個星球,除了發現大量交戰痕跡並且捕捉到幾次戰鬥場面之外,並未觀察到任何類似人類大本營的東西,南宮三八曾經猜測這顆星球的人類會不會是把基地建在了地底,但他這個猜測讓他被南宮五月用尾巴捲起來甩了十五分鐘的大風車——五月認爲她哥腦子進水了,需要甩幹一下,大家對此深表同意。
這不明擺着呢嘛:地下除了長子的一大堆觸鬚之外還有啥?人類腦子有坑了纔會跑長子的胳肢窩裡避難去!
所以在發現地表找不到人類基地之後,郝仁就猜測那些倖存者會不會來自外層空間,只是在諾蘭能夠起飛之前他並沒有把活動範圍擴展到太空的能力,所以暫時沒有采取行動。
沒想到……這麼快他的猜測就得到了驗證。
“當年的逃亡飛船直接掛在軌道上變成了太空站麼,”郝仁摸着下巴,“這艘‘船’現在在什麼位置?”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咱們之前一直以爲天上有兩個月亮,但實際上那個比較小的月亮就是這艘‘船’,”諾蘭的身影從全息影像的一角跳了出來,“它已經成爲一個穩定的在軌設施,而且我觀察到有和之前看到的那種‘轟炸機’一樣型號的飛行器從這座空間站上脫離並飛向行星地表,因此基本上可以肯定,在地表觀察到的倖存者反抗軍就來自那裡,它就是通訊中提到的‘天頂座’。”
“還真被我猜中了,這艘船竟然沒飛遠,”郝仁用手指按着眉心,“這簡直沒法解釋……長子會眼睜睜看着敵人的基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而不發動攻擊?它的觸鬚釋放出的鐳射光束足以擊毀軌道上的一切東西,沒道理會拿這個‘天頂座’沒辦法。”
這時候伊扎克斯也把手上的牌扔到了一邊:“不止這樣,我更好奇的是這些倖存者從哪來的資源?他們出動一次就要損失數架轟炸機,這麼多年這種行動恐怕一直在進行,他們只有一艘掛在軌道上的太空船……怎麼可能生產出這麼多戰爭兵器?別說生產了,他們是怎麼讓空間站運轉這麼多年的我都感覺不可思議。”
“他們有原料產地,就在那個真正的月球上。”諾蘭說着,全息投影上的畫面隨之一轉。
郝仁看到一片微微呈現出弧度的蒼白大地,以及建造在大地上的無數工業設施,那些工業設施與太空中的空間站一樣呈現出年代久遠的狀態,它們連綿成片地分佈在大地上,彼此之間有複雜而巨大的軌道系統和管道連接,簡直就好像給大地覆蓋了一層金屬色的鎖甲一般。而在這些工業設施之間,則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溝壑與裂谷——它們的規模之大恐怕在太空都清晰可見,而且有無數軌道和纜索一樣的東西延伸到那些裂谷的深處。
郝仁眨眨眼,意識到那是連綿成片的採掘場,而且也是之前觀察月亮時看到的那些“木紋”的真相。
莉莉把最後兩塊冰塊扔進嘴裡,嘎吱嘎吱嚼着嚥下去之後才憋出幾個字:“這就是……”
“這就是倖存者反抗軍的大本營,”諾蘭答道,“月面是他們的工業原料產地和兵工廠,大量戰爭兵器就是從那裡源源不斷被製造出來的,地月之間的空間站是他們的指揮中心和前線堡壘,軍隊通過這個堡壘進行集結和調度,隨後出發前往行星表面執行戰鬥任務——我已經觀察到這整個流程,他們顯得秩序井然訓練有素,各種工業和軍事設施也成熟穩健,顯然這種僵持的局面已經持續不知道幾個世紀了。”
“沒想到這些反抗軍就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南宮三八的眉毛揚了起來,“咱們要考慮接觸方案了……既然已經找到他們的基地,是不是該過去看看?”
“怎麼過去?給你屁股上綁倆核彈點火發射?”南宮五月白了她哥一眼,“諾蘭還飛不起來呢!”
郝仁摸着下巴:“其實我隨身空間裡有一些可以進行空間飛行的巡航導……”
他話還沒說完就得到周圍一圈人的白眼,所以後半段只能生生咽回去:“好吧好吧,我知道這個方案你們可能不太習慣……但說實話,把戰鬥部拆掉的話那玩意兒坐起來還是挺帶感的……”
這次乾脆沒人搭理他了。
“咳咳,諾蘭,把你的天線轉向這些太空基地,”郝仁只能尷尬地咳嗽兩聲,自己主動轉移話題,“捕捉他們的通訊信號,先從他們的信息網絡中搞明白這個‘倖存者社會’的運作方式,順便判斷一下這些倖存者能不能平穩接觸。你還要多久能重新升空?”
“三天內引擎系統和導航系統就可以復原,但爲了安全起見,我建議你們多等一天——我可以把一部分武器平臺也修好,而且最重要的是護盾系統可以在第四天完全恢復。”
“三天和四天沒有區別,”郝仁點點頭,“趁這段時間儘可能收集這個倖存者社會的資料,第四天之前制定出和他們的接觸方案。無人機羣的情況怎麼樣?”
“第一批先遣無人機已經在一小時前進入x星團,但距離我們有些遙遠,”諾蘭答道,“本艦在遭受突襲之後進行了無導航的‘盲跳’,這直接導致咱們現在位於x星團的深處——距離無人機能抵達的跳躍點足有上萬光年之遙。而且自從咱們遇襲之後,x星團內的能量環境就發生了變化,大量高度活躍的神性能量就好像巡邏一樣在星團內部到處遊蕩,它們屏蔽了大部分超空間信號,本艦對無人機羣的指揮調度能力受到了很大限制。”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郝仁嘆了口氣,“不過沒關係,無人機羣自己會知道該幹什麼的。你用剩餘的帶寬發一條指令,讓所有無人機以開拓模式向着本艦所處的行星系移動,沿途設置生產基地和碉堡,每一個基地裡都安裝大功率的天線。太空裡不是有干擾麼?那就讓無人機羣把堡壘排成一片,強行造一條物理通訊鏈出來,我還就不信這樣都莽不穿x星團的干擾層了。”
“諾蘭瞭解。”
郝仁揉了揉眉心,局勢至今仍然陰霾重重讓他心情略有些煩悶,所以他覺得自己現在迫切需要一些好消息:“還有什麼要報告的麼?最好是能提神醒腦的……”
諾蘭還真有後文:“有,關於長子的。”
郝仁登時就有點後悔自己提的要求了——他要的不是這個提神醒腦!
但關於長子的報告他又不能不聽,所以只能捏着鼻子讓諾蘭開口:“那……你就說吧。”
“按照你的指示,我一直在監控這顆星球上長子的活動,並釋放了幾枚探針鑽入一些天然巖洞和地殼裂縫中尋找長子的神經結構,在持續二十四小時的觀察之後,我發現一些不太正常的現象。”
郝仁略微提起一些精神:“不太正常的現象?”
“本艦在行星表層地殼發現了長子的大量生物組織,以此可以確認這顆星球的長子已經處於標準的成年狀態,這一階段的長子按理說是有着相當強烈的神經活動的,在不加控制的情況下他的神經衝動甚至會導致行星表面發生物理可見的超自然現象,但實際上探針檢測到的神經活躍程度卻異常低迷,”諾蘭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解,“在幾個關鍵神經節點檢測到的信號甚至顯示這顆星球的長子已經失去了對這部分肢體的控制能力——觸鬚中只有最基礎的條件反射,卻沒有更加高級的神經衝動。”
聽到這兒,薇薇安都忍不住嘀咕起來了:“怎麼會這樣?”
諾蘭的聲音不緊不慢:“根據目前掌握到的資料判斷,本艦認爲這顆星球的長子已經——腦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