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冬季寒冷,耿邊雲在流浪路上是換了衣服,把道溝里人們扔掉的破舊衣服套在自己身上保暖。出於生命本能,爲了抵禦寒冷,她不得不找些破衣服穿,晚上鑽在草堆裡取暖。白天餓了就四處找些能充飢的食物。
今天她在口村集市上揀了些爛菜葉和孩子丟棄的東西吃。她因爲不會與人交流,不能向人乞討。但是有好心人也會主動給她食物。比如一個饃饃,或一塊紅薯什麼的。
她的手和腳有了凍傷,但是活了下來。沒有餓死或是被車撞着。就算大命的。
孟惜橋由於驚喜,行動失措,壓到耿邊雲身上。耿邊雲本來正熟睡着呢。在流浪的日子裡,她時差有些顛倒,不論白天和黑夜,困了就睡,餓了就找東西吃。現在她身上蓋着幾件破舊衣服,拱在草堆裡,正睡着。猛然被驚醒,一軲轆就爬起來。
遠處村莊裡有狗叫,她最怕狗。狗這種動物,嗅覺靈敏,但很是欺生。對它不熟悉的人就會狂叫着下口咬。耿邊雲吃過這虧。後來變得十分懼怕狗。
耿邊雲起來驚恐的瞪大眼睛四處張望。孟惜橋就站在面前,她卻沒看在眼裡。難道出來這些日子,連自己的丈夫也不認識了嗎?
孟惜橋看着妻子的樣子,心裡一陣難受,上前把妻子抱在懷裡,湊近耿邊雲的臉說:“邊雲,是我呀,孟惜橋。”
妻子耿邊雲卻在他懷裡掙扎想掙脫束縛,嘴裡不停地說:“狗,狗,狗叫。”
開始孟惜橋沒明白妻子的意思,後來聽清附近村莊裡有狗狂吠,猜到妻子怕狗。可能是被狗咬過。
孟惜橋深深自責和難受,把妻子耿邊雲抱得更緊,像給小孩說話一樣說:“邊雲,咱不怕,我帶你回家。”
“回家,回家。”耿邊雲好像聽懂了回家的意思,就不斷的重複着這句話。眼睛滾下兩大顆黃豆似的淚珠。在她沾滿泥土和草屑的臉上,衝出兩道白皙的痕跡。
孟惜橋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憐愛她過,上去用嘴脣吻着她流淚的眼睛,想溫暖她那顆受傷的心。
“對,咱回家。”孟惜橋隨妻子也重複着這句話。抱起耿邊雲走向附近的村莊,口村集。
半路上可巧碰上了那位收破爛的中年男人。他熱情的招手祝賀,並且非要拉着他們走。
那收破爛的說:“兄弟,能找着人,那是老天有眼呢。像這種尋人的事,十個得有八個找不着。你萬幸啊。”
並出主意說:“兄弟,你們先去村裡的旅館,給她溫暖溫暖,吃頓飽飯,再說回家。她連日奔走勞累,一定會疲勞壞了。先叫她歇歇。”
孟惜橋聽說的有道理,就說:“老哥,你說的對。我妻子在這段時間裡肯定想着回家,着急回家。卻找不着回家的路。身心俱疲,累了。讓她歇歇我們再走。你這兒熟,聽你安排。”
這個收破爛的倒不光是圖那幾個獎金,更主要的是人品好,熱心腸。跑前跑後幫着忙活。孟惜橋非常感謝。
把耿邊雲安排在一家小旅館裡。問耿邊雲吃飯不?她搖頭說不吃,倒頭就睡。
晚上孟惜橋燒了一大盆熱水,給她洗了個熱水澡。白天給她買了新棉褲棉襖。都穿上。
耿邊雲現在已經認出孟惜橋是自己的丈夫,不再那麼心躁,安靜下來。她知道有丈夫在身邊,一定會帶她回家。但是她還是有交流障礙。不說話。
第二天,孟惜橋僱了輛汽車,拉着妻子耿邊雲回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妻子耿邊雲目光呆滯,望着車窗外,沒什麼反應。
孟惜橋卻感慨萬千。這一個多月以來,妻子耿邊雲走出了三百多裡地,沒有吃沒有穿,沒有溫暖的棲身地,漂泊流浪,荒野求生。生命來了一次大考驗。耿邊雲硬生生活了下來。在無助的情況下,這就是個奇蹟。但裡面飽含了多少苦難和艱辛。
今天耿邊雲回家了,走出來一個多月,三百多里路,風風雨雨。但這三百多裡地的路程,坐汽車也就是少半天的時間。
不到晌午十點鐘,孟惜橋租用的汽車就到了縣城。孟惜橋告訴汽車司機,繞個彎到學校,接上兩個孩子,她們有一個多月沒見母親了。她們想,想得哭。
是的,大妮文軒很懂事,知道母親精神有障礙了,走失了這麼多天,沒吃沒喝的,又是寒冬臘月,不一定能活着回來了。文軒都做好了母親不在的準備了,以後她要照顧好妹妹文殊。文殊還不太懂事,只是想起娘來就鬧。文軒後悔當初沒看住母親。
文軒早就發覺母親顛三倒四,就是沒意識到會這麼嚴重。到母親走失了,她才心慌。後悔還有什麼用。
這天上午,文軒正坐在教室裡上課。陽光還挺好,從玻璃窗子照進來,照在課桌上。暖融融的。冬日暖陽,使人格外溫暖。
文軒忽然想到走失的母親在這樣的天氣裡會溫暖一點。母親身上的衣服保暖吧?母親腳上的鞋子走爛了嗎?母親在哪裡。
文軒眼淚刷刷地就往下流。爲了不叫老師同學看見,深深埋下頭,用頭髮遮住半邊臉。
就在這時課間鈴聲響了,從門外走進一個人來,是自己的父親孟惜橋。
孟惜橋一眼就看見角落裡的文軒。鼻子一酸,眼淚流下來。近一段日子,叫孩子受苦了。
孟惜橋就情不自禁的說了一嘴:“文軒,我把你娘接回來了,就在外邊汽車上。”
文軒聞訊,慌忙就往外跑,差一點被課桌絆倒。
孟惜橋看着女兒驚喜的樣子,臉上露出笑容,說:“別慌,是真的。”
文軒跑出校門口,一眼就看見停在門邊上的出租汽車,母親就在上邊嗎?
汽車司機看從學校跑出個女孩,就猜到是誰,打開了車門。文軒一下撲進去,果真看到了自己的親孃。
耿邊雲這回出奇的好,竟叫出了自己女兒的名字:“文軒,妮!”
文軒扎進母親懷裡,哭得渾身顫抖,埋怨說:“娘,你上哪去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我們想死你了。”
耿邊雲用她那粗糙開裂的手愛撫地摸着文軒的頭髮,說:“唉,娘走遠了,找不着家。就在野地裡轉圈,一會一個村莊,一會黑了一會白了,娘着急啊。夜裡四外無人,娘害怕跪在地裡祈禱哭泣,想你們,想家。是你爹把我接回來的。你爹呢?”
孟惜橋急忙進來,說:“好了,咱再接上二妮,一塊回家吧。”孟惜橋拽了拽文軒的衣角,示意她不要老跟她母親說話。怕受刺激精神受不了。
文軒很懂事,就依偎在母親懷裡,偷偷的流眼淚。
二妮文殊歲數小,見了娘驚喜的不得了。雙手緊緊抱住孃的脖子就是不撒開。
另外走到東陽市場,孟惜橋買了很多好吃的。回家生火做飯。暖氣和飯菜的香氣很快瀰漫了整個屋子。冷清了一個多月,又有家的味道了。
汽車司機願意湊熱鬧,也在這裡吃的中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