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自從瞭解了自己身體的病況,傅昱廷每天的工作,歸結到一句話,其實就是——交代後事!
傅氏集團,承載了數百萬員工的生計,絕不能因爲他一個人有所動盪不安。
所幸集團的管理一直都是正規、嚴謹的,每一個分塊都有直接負責人,同時也配備了兩名實力相當的副手,這是警示、也是競爭、更是互相牽制與制約,他現在做的就是逐步將手頭掌管的一切整理清晰,保證以後接手的兄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接起一切。
夜晚的鐘聲早已敲響,空蕩蕩的辦公室夜色瀰漫,舒適的按摩椅上,一個半頹廢的男子優雅地洗着香菸,閉目凝神,同一個動作維持了許久。光亮自他深刻立體的五官上慢慢退去,忽明忽暗的冷硬輪廓似乎帶着淡淡無名的空寂。
不過才幾天的功夫,傅昱廷卻越來越感覺自己的生命在枯燥中慢慢枯竭,越來越不明白,這短暫施捨的偷生對他來說有什麼意義!
沒有遇到盼兒之前,他的日子跟現在大同小異,爲何經過了她的洗禮,這樣的生活,他竟然再也無法忍受!真不知道,如果現在他就把一切的善後事物…完成了,他是不是該選擇提前結束這陰霾瀰漫、沒有色彩希望的苦難之日!
譏諷地勾了勾脣角,傅昱廷揮手捻滅手中未燃盡的菸頭,抓起桌上的車鑰匙,走出了辦公室。
漫漫長夜,他該如何打發呢!自從少了她的溫暖,相思的失眠就是家常便飯,連沉睡,似乎都變成了一種極致的奢求!
“昱——”
剛走出辦公大樓,傅昱廷一擡眼,夜色中,一抹極致亮眼的白瞬間刺痛了他的心,許久不曾出現過的心跳悸動,瞬間撞疼了他的心。
見盼兒一身飄逸的白裙,長髮披散,妝容清透,靈秀得純淨,像是從天而降的月光仙子,渾身透着空靈的美,荏苒羸弱的氣息,更像是一株祈求憐愛的白色茶花,惹人心疼。
眨眼間,傅昱廷的臉卻是更臭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纔剛唸叨一下,她就來了!今天的他…心情格外的鬱悶,真不想這個時候陪她玩!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的情緒軟弱或者太過…過火,傷她太重!
“上次,我對你還不夠好?嗯?還想再來一次!我今天很忙,沒空理你!”
沒好聲沒好氣地吼完,傅昱廷直接轉身往一旁走去——
“昱,我來找你,是有話想跟你說…”
隔着一段距離跟在傅昱廷身後,盼兒語氣軟軟又慢慢的說着,她其實根本沒什麼話要跟他說,就是想煩他,然後像個小可憐地跟着他,最好能逼他去緋色夜宮繼續做戲跟她看。
“我不想聽!”
“昱——”
“別再跟着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找人…招呼你了!”
見才消停了幾天,她居然又開始有亦步亦趨、跟屁蟲的架勢,心裡說不出的複雜,傅昱廷前所未有的板着臉、嚇唬了她一番!
瞥着她委屈咬脣似是認錯般低頭翻攪裙襬的小樣,傅昱廷又禁不住一陣心疼,煩躁地大力甩上車門,隨即驅車離去。
車子緩緩前行,傅昱廷一邊咒罵,一邊還是不自覺地從車燈中回看着身後刺眼的白影,瞥着那白影消失在身後的出租車上,傅昱廷真是憋得哭笑不得。
他遲早會被這個小女人給逼瘋!他忍得這麼辛苦才撐到今天,還以爲事情算是半個圓滿了,沒想到,她居然在他心思浮動的關頭…又來擾亂!
她還真會挑時間!
原本打算回家吃飯,傅昱廷不得不臨時改變了路線,轉去了緋色夜宮。而身後尾隨的盼兒,看到他的轉向,就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隨即撥打了傅天霍的手機。
步下車子,傅昱廷一轉身,就見一個白色的身影氣喘吁吁地跑了上來,十米開外,停了下來,一邊捶着胸口順氣,一邊瞪着無辜漂亮、欲語還休地大眼委屈兮兮的瞅着他,傅昱廷卻只是冷眼掃了一下,負氣般甩手走了進去。
知道按照往例,她會等,傅昱廷便一頭扎進了許久不曾碰觸的女人堆,一邊放浪形骸,一邊思索着這次該怎樣打發她!
一如往昔,他還是暗中囑託手下注意着她的動向,自己卻躲在緋色夜宮的包房裡耗時間,畢竟這種地方…來得時間短了,做戲,都會穿幫。
剛喝了兩杯酒,傅昱廷見剛剛纔彙報過不久的保鏢又回來了,還以爲自己喝暈了,這一個小時才被自己當成了幾秒鐘來過,看着手下,習慣性隨口問道:
“還在!”
“已經走了!少爺,那位小姐…臨走之前,交給保安,說是要轉給您的,我就給…拿過來了!”
說着,保鏢遞上了一張花花綠綠、疊成心形的鈔票,看得出來,該是臨時起意,才隨手拿錢當紙了。
接過,心不由地’咯噔’一下,傅昱廷突然很不舒服,看了看錶,居然還不到九點半!
太過出乎意料了,這一次,居然不到兩個小時,她就打了退堂鼓!她是真的放棄了吧!
揮了揮手,傅昱廷打發了保鏢及陪伺的酒女,偌大的包房頃刻鴉雀無聲。房門闔上之際,傅昱廷翻開着手中的心錢,輕輕拆了開來。
‘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愛你,今生今世,我會一直等你,直至你親自從我手上取回你親手戴上的‘比翼雙飛’,收回你曾經給的一切!’
娟秀的字跡,是用粗糙的黑色眉筆、緋紅的脣筆寫成,望着那刻意凸顯的紅色字體——‘我愛你’,傅昱廷輕輕傅觸着,眼睛禁不住酸澀了。
“傻瓜!爲什麼你什麼都不貪?你可知,那隻戒指,就算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也是很值錢的!送給你的東西,我怎麼可能收回!真是個傻得讓人心疼的女人!盼兒,你知道嗎?曾經霸佔你,是因爲愛你,現在離開你,也一樣啊…”
深沉的愛指尖纏繞,傅昱廷喃喃自語着,又是感動又是心疼,她越是對他情深意重,他越發的不想她以後被自己困住!她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將來,還有充足的時間癒合傷口,這個時候,他的愛,對她而言,只會成爲束手束腳的負擔的!
將變相的情書疊好收進口袋,傅昱廷一個人呆坐在包房,不時瞥向自己心口的口袋,一個動作維持半天,可是每每看到那微露的鈔票,他的嘴角都會淡淡的勾起,連心都有股暖流劃過。
這一夜,傅昱廷像是風化的石頭一般,呆坐到半夜,直到渾身僵疼,才起身回家休息。
清晨的陽光穿透墨色的窗簾,一點點驅散夜色的陰影,揮灑金子般的亮光。不知道是昨夜酒喝多了、後勁十足,還是因爲牀頭那摺疊‘心’錢的陪伴,這一晚,傅昱廷竟睡得格外的安穩,就算是半夜醒來,也是迷迷糊糊地摸摸牀頭,而後繼續沉醉夢鄉。
鈴鈴——
一陣尖銳的手機鈴聲打破密室的沉靜,接連而來的便是熟悉的音樂——
黑白交織的大牀上,一具頎長的男性身軀迎歌而動,英氣的劍眉微微隆起,沉重的眼皮輕輕顫動,濃密的睫毛忽閃掀起,自然地扯去一層淡淡的陰影:
摸索着抓過手機,混沌的世界尚未清晰,傅昱廷帶着濃重睡意的磁性嗓音緩緩響起:
“喂,什麼事?”
“哥!我…沒聽錯吧!”
星眸暴突,傅言影的嗓音像是被人突然打了兩拳似的有了明顯斷裂的轉折!
過了八點了,他…不是還在睡吧!難怪他坐立不安地看了手機半天都沒動靜,連這個備用方案都不得不啓動了,原來,真是他想多了!他就說,他怎麼能沒反應!
“嗯…有點累,有事?”
不知道是不是體質變差了,還是真得撐得太久了,傅昱廷一邊回着電話,眼睛還是沒有睜開,至於說得什麼,也是迷迷糊糊不經大腦思索的本能迴應。
“算了,沒什麼事…你先休息吧!本來想問問你,需不需要我們出面…記者或警局…方面…”
知道傅昱廷身體不好,身上又揹負了太多的東西,想着計劃也不急在一時,傅言影就想可以先緩緩,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他也不能變現得太過急切,否則,難保他不會因爲他的熱心…起疑!
“警局!出…什麼事了!”
突然抓住兩個關鍵字,傅昱廷猛地睜開眼,倏地坐起了身子。
能牽扯上警局的,除了緋色夜宮,還會又哪兒!這種心照不宣的事,警局一向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嗎?偶爾,無傷大雅,他也會給他們機會算是將功補過!什麼事,能讓他一大早…主動打電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