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子門口,張力扯着嗓子喊道:“安子,安子!”
康興安應聲而出:“少爺!啥事啊!我在餵馬呢!”
張力將手上的小黃狗順手扔給了安子,道:“把這廝關幾天小黑屋,這畜生竟敢咬本少爺!”
高元良聽到張力的聲音,走了出來,笑道:“哎呀!少爺被狗咬了?”
待看清安子手中那隻三個月大小的小黃狗時,高元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少爺被這剛斷奶的狗崽子咬了!哈哈!”
張力臉上有些掛不住,嘿嘿一笑,道:“安子,把這狗崽子關起來!少爺以後有大用,別餓死了,每天喂點剩菜剩飯啥的!”
安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好咧!”
翌日,張力照常跑到街上了溜達了一圈,這纔回到家中。
估計也就是這一兩日的時間,朝廷的批覆公文便要到了,張力就要開始“效法神農,以身試藥”。
在這之前,有一件事,張力必須要處理。
一跨進院子,張力便高聲道:“安子,元良,我回來了!”
安子正在餵馬,一聽少爺喊自己,便放下馬料,快步走了過來:“少爺,怎麼了?老高去買燒酒了,今日楚二孃又弄了好幾個菜……”
張力點點頭,道:“恩,吃完飯我說點重要的事情。”
吃完晚飯,張力將衆人留下,說是有事要商量。
張力看了一眼身後的柳如是,嘆了口氣,道:“如是姑娘,你這傷情雖然還沒完全恢復,不過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
見柳如是一雙大眼睛盯着自己,張力皺了皺眉頭:“如是姑娘,我馬上便要親身感染瘟疫,到時候你在這住的話,不是很方便……”
張力轉頭看了看楚二孃:“楚二孃,這些日子多謝你在我府上幫傭,等會讓安子給你好好算算工錢。”
張力看了安子和高元良一眼,這兩人都是過命的交情,定然不會有其他想法。
氣氛略略有些壓抑,柳如是和楚二孃都沒有說話。
張力看着愁眉緊鎖的柳如是,心中微微有些盪漾:想必這小妮子也該離開了吧……
良久,柳如是咯咯咯一笑,開口道:“哎呀呀,張醫士!想必濟世醫卿葉問天每天都要帶着人來看你,他們那麼多人都不怕,我又怕什麼呢?”
張力一驚,還沒反應過來,柳姑娘又道:“你自己住後院去,我和楚二孃住前院,又有什麼干係?!”
楚二孃也道:“若不是少爺這些時日支給我家米糧,我一家四口子連飯都吃不飽!少爺醫術如神,小婦人我和柳姑娘住在前院,又有什麼好怕的!”
柳如是看了張力一眼,低下頭去:“你平日裡教我的那些瘟疫的傳播途徑,我可是仔細記得了哩,想必不會傳染給我的……”
張力想了想,搖搖頭:“這樣終究不妥。這樣吧,你住隔壁楚二孃家,他家還有一間廂房,你和楚二孃住一起,方便她照顧你。”
柳如是小臉一紅,還要爭辯,只見張力擺擺手:“這件事沒得商量,你就住楚二孃家。”
柳如是嘟起了小嘴,張力笑道:“若是你每天能來探望我一次,我也挺高興的。但是你要還住在我家,卻是萬萬不可。”
聽張力說自己可以每天來探望一次,柳如是這才放下心來。
……
張力依然很苦逼,至少在許醫令看來是如此。
許醫令爲人有些木訥,老實,不過夠忠心——
忠心耿耿,這一點,便足夠了!
在看慣了世間百態,勾心鬥角的濟世醫卿葉問天看來,許醫令這種人,纔是最佳的心腹之人!
許醫令一直對張力推廣“板藍根”救了蓬萊百姓一事,頗爲欣賞,此刻他派人將張力叫道了自己的宅子裡來。
當初王縣令給濟世醫社衆位大人徵召居所之時,還頗費了一番心思。
這許醫令雖然只是醫令,但是和濟世醫卿葉問天走得近呀!
相當懂事的王縣令,便給許醫令徵召了一處兩進的精緻小院落。
這宅子還是城裡一位舉人老爺蓄養歌妓的地方,不過既然濟世醫社徵用了院子,那小小的舉人老爺,自然是屁都不敢放一個的。
此刻張力來到了許醫令這宅子中,剛走進院子,便見到了許醫令正躺坐這一張藤椅上,閉目養神。
張力微微一笑,心道:今天冬日高掛,一掃連日來有些陰冷的天氣,許醫令這是在院子中曬太陽呢!
張力也不便打擾,於是便垂手立於一旁,靜靜的等待。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許醫令睜開了雙眼。
許醫令看見張力立於一旁,微微有些詫異,開口道:“你來了?”
張力躬身一揖:“醫令大人有禮了,屬下剛到而已。”
自從張力加入了濟世醫社成爲濟世醫士之後,這稱呼便從“在下”改爲“屬下”了——咱也算是入了編制,體制內的人了!
許醫令微微點頭,不由得對張力又多了兩分好感:此子倒還識得禮數,也不知在旁邊等了多久……
許醫令開口道:“張醫士,今日老夫把你叫來,是想跟你詳細說說這‘效法神農,以身試藥’之事’。”
張力心頭一凜,連忙道:“有勞醫令大人爲屬下解惑。”
張力暗自忖道:這“效法神農,以身試藥”自己只是知道大概,估摸着是親身感染瘟疫,然後試驗藥物,具體怎麼個情況,也確實不甚了了。現在醫令大人詳細解說一番的話,自己或多或少有可以有幾分準備。
許醫令沉吟片刻,道:“這‘效法神農,以身試藥’乃是萬曆皇帝定下的規矩。不過,卻從來沒有用過……”
張力心中有些腹誹:萬曆爺呀,恐怕你是哪天閒得無聊,腦洞大開,纔想出這麼個點子的吧!
不過轉念一想,萬曆皇帝此舉,也並不是多麼荒誕不經,畢竟眼目下自己便因爲願意進行“效法神農,以身試藥”而逃脫了死罪呀!
一想到脫罪死罪這裡,張力不禁又想得有些遠了……
昔年太史公也是因爲李陵之事,犯了死罪。太史公因爲要完成《史記》,甘願受那“腐刑”抵罪……
一想到“腐刑”二字,張力不由得渾身一哆嗦,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要是“腐刑”才能脫罪,說不得,我也只能跟着高元良去當山大王了!
“張醫士——”許醫令看着思緒跑馬的張力,語氣中略略帶着些不滿。
張力馬上收斂心神,又是拱手一揖道:“啊!屬下失禮了!”,
許醫令以爲張力是心裡害怕,於是臉上帶着一絲不忍之色道:“唉,也沒你想象得那麼可怕……”
張力點點頭,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神態。
許醫令接着道:“其實這‘效法神農,以身試藥’便是要你與瘟疫病人生活在一起,然後……想必你也會染上瘟疫,這期間你便需要自己試藥的同時,也給住在一起的病人試藥——最終找到剋制瘟疫的藥方!”
張力心中一陣狂喜:這,這豈不是說,自己只要與病人在一起,最終解決掉瘟疫就可以了!如果自己防護得當的話,不染病也可以?!哈哈,原來自己一直都想錯了!濟世醫社只管把你扔進病人堆裡,最終找到藥方就行!以濟世醫社的人看來,扔進病人堆裡又怎麼可能不染病呢?嘿嘿,有戲!
張力按捺住內心的興奮,開口道:“許醫令如此一說的話,這普通瘟疫也用不上這樣吧?想必是疑難瘟疫!”
只見許醫令微微一笑,道:“自然是疑難瘟疫,纔會用到這‘效法神農,以身試藥’的呀!現在蓬萊瘟疫已經爆發了這麼久,咱們遲遲不能確診,正符合‘疑難’二字。普通的升斗小民,限於自身認識,經常描述不清症狀,亦或者整個病程的描述分不清輕重緩急。若是身爲郎中之人感染瘟疫的話,便感同身受了!如此一來,當可以很快確診病因。”
張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確實現在並沒有後世的科學儀器可以化驗,普通瘟疫還好說,如果遇到疑難瘟疫了,那就遲遲無法確診。
而身爲郎中的病人,在用藥方面,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許醫令接着道:“待開始試藥之時,身爲郎中的病人,可以非常清楚地知道所開的藥方之中,哪些藥有效,哪些藥無效……”
張力微微點頭,這也很好理解——因爲古代中醫用藥,講究一個君臣佐使!
《神農本草經》記載:“上藥一百二十種爲君,主養命;中藥一百二十種爲臣,主養性;下藥一百二十種爲佐,主治病;用藥須合君臣佐使。”
也就是中醫藥方里經常是開出一大堆的藥材,然後要安排好各味藥的君臣佐使關係,這樣才能達到最好的療效。
許醫令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之後,張力才告辭而出。
回家路上,張力不由得暗自琢磨起來。
如此看來,這“效法神農,以身試藥”可比此前自己猜想的情況要好太多了。
先前自己以爲是必須要染上瘟疫……
哈哈!
張力不由得心情略略有那麼一丟丟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