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發白,京城機場燈火璀璨。
就在一縷晨風緩緩吹拂京城各個角落時,一架普普通通的小型商務飛機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像是一隻銀色的小鳥,高速掠過狹長的跑道,飛上還沒徹底明朗甚至有點陰沉的天空,飛機在地勤人員視野中變小後,轟鳴聲才漸漸變弱,開始平穩飛行。
在商務飛機以極快速度朝疆城方向飛去時,地面上也急速駛來幾輛墨綠色吉普車,車門打開鑽出一身便裝的東方雄和七八個黑兵,身軀依然挺拔的東方雄看着遠去的專機,眼裡流露一抹難於言語的遺憾:“老杜,你連最後彌補機會都不給我啊。”
杜天雄原本定下專機六點飛回疆城,東方雄準備五點半過來機場見杜天雄,向後者道歉阿房苑一事以及送別,可是沒有想到,杜天雄行使了最後一次總統權力,臨時把商務專機的起飛時間提前到五點,不給東方雄和其餘人送自己一程的機會。
“他不是針對你的!”
就在東方雄臉上露出一抹無奈時,一個渾厚聲音不輕不淡的從側邊傳了過來:“他是不給任何人送別的機會,所以你沒有必要覺得他還在恨你,躲着你躲着大家,只不過是他無法面對血河真相,在他心裡,他其實早就理解你在阿房苑的舉動。”
在東方雄和黑兵側頭冷眼掃視中,正見一個戴着墨鏡的灰衣人走了過來,臉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只有一股子歲月沉澱的韜光養晦以及浩瀚祥和,在東方雄揮手製止黑兵阻擋對方時,灰衣男子手裡閃出一張黃色紙箋,緩步站到東方雄面前開口:
“杜天雄昨天去了大佛寺!”
灰衣男子全身上下流淌波瀾不驚之勢,看着緩緩打開黃色紙箋的東方雄開口:“他爲金格格上了香,爲兩個女兒求了籤,還寫了一份天佑名單埋入佛祖香灰,我冒着被佛祖責怪之險取出這份紙箋,上面儼然有你東方雄的名字,可見他並沒有恨你。”
東方雄嘴角牽動了一下,打開天佑名單細細審視,他無比驚喜的發現,上面不僅有趙定天、趙恆和牛空空等趙氏成員的名字,還有他東方雄三個字,從筆畫的流暢和名字的位置判斷,杜天雄寫他名字的時候沒有猶豫沒有芥蒂,這讓他心裡一暖:
“老杜,你真是一個王八蛋!”
東方雄罕見的笑罵出一句,阿房苑事件之後,他不止一次去探望杜天雄,結果都被杜家人趕出來,就連今天也是錯失送別的機會,他還以爲杜天雄再也不會原諒自己,他未來註定要帶着這一樁心事過日子,誰知,杜天雄卻早已把他寫入天佑名單。
在東方雄止不住又拿起名單審視一遍時,灰衣男子又輕聲拋出一句:“金格格死了,血河愧疚又死死壓着,他不僅轉掉了杜家產業,放棄了華國總統的職位,還連兩個女兒都丟下不管,杜天雄看起來算是廢了,只是這份名單出現了一抹轉機。”
東方雄擡頭望着灰衣男子:“轉機?什麼轉機?”
灰衣男子看着商務飛機消失的方向:“天機不可泄露!”
豎起耳朵準備聆聽的東方雄聞言一怔,隨後沒有好氣地白了灰衣男子一眼:“王琳,你大爺的,你說話就不能全部說完嗎?說一半留一半想要幹什麼?如果不是看你今天給我帶來好消息的份上,我非抽你不可,快說,這份名單藏着什麼轉機?”
“我不想耗費精神去猜測!”
王琳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也不在乎東方雄的虛張聲勢:“我今天過來只是化解你心中的芥蒂,讓你從杜天雄沒有原諒的沮喪中走出來,至於他的轉機此時不是很重要,至少三五年內,杜天雄都是廢的,你做再多的事也不可能讓他此刻崛起。”
在東方雄眯起眼睛看着灰衣男子時,他對着前方的天空嘆息一聲:“先讓歲月沖淡他的悲傷你的愧疚吧,給他時間也給你時間,待一切恩怨情仇沉澱散去後,留下來的就是那一份寶貴情誼,只要它熬得住考驗,將來你們一定會有機會再見的。”
東方雄把黃色紙箋一卷,順手就揣入了自己的口袋:“王琳,雖然你說的玄玄乎乎沒有太多營養,但不得不說你這些話讓我心裡很舒服,至少你讓我知道老杜不再恨你,也讓我知道他還有機會走出陵墓,能夠確認這兩點,那就比什麼都重要。”
“霸佔佛祖的東西是要被雷劈的!”
王琳伸手把黃色紙箋從東方雄口袋捏出,速度之快根本不給任何人反應機會,東方雄無奈的看着他取回天佑名單,想要搶回卻最終搖頭,隨後,他見到王琳依然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你心裡釋懷就好,我今日目的也就達成,我要走了!”
東方雄微微一愣:“你也要走?去哪裡?”
灰衣男子沒有直接回答東方雄的問題,只是向後者淡淡一笑,隨後轉身向機場的出入口走去:“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千里共嬋娟,回去跟老爺子他們說一聲,從今天起,世上就沒有王琳這個人了,願他老人家一切安康!”
灰衣男子走的很從容,很堅定,只是說起趙定天的時候,語氣多了一抹傷感,東方雄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眼裡閃爍光芒猜測王琳的意思,在快要見不到後者影子的時候,東方雄忽然直立起身軀,向模糊的背影喊出一聲:“你真要做和尚?”
王琳沒有回頭,只是在半空揮手:“再見!”
兩個小時後,京城大佛寺,南長壽曾經遇襲過的大殿,香火騰昇,煙霧飄渺,只是大殿並沒有太多的香客和沙彌,只有雙手合十跪在蒲團的灰衣男子和一個隱在暗影模糊面孔的僧人,一跪一站,宛如在進行什麼儀式,事實他們旁邊也放着一張桌子。
桌子上有一把刀,一碗水,一支香,刀鋒利,水冰涼,香正旺。
暗影中的僧人拿起戒刀,沾染一抹冰冷的清水:“王琳,在剃度之前,你還可以轉身走出大殿離開寺廟,迴歸紅塵享受你的榮華富貴,一旦戒刀落下,你就再也沒有機會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這一刀下去的,不僅僅是頭上青絲,還是心中雜念。”
跪在地上的王琳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閉着眼睛輕聲問出一句:“爲什麼太陽西下,人的影子會變長?”
面孔被暗影和煙霧模糊的僧人,嘴角勾起一抹和藹笑意:“影爲陰,人爲陽,光明與陰暗勢如水火,此消彼長,當光明消逝,陰暗就會瘋長,要想讓陰暗無處躲藏,光明就必須在你心中常住,光明要想心中永遠綻放,它就必須有普渡天下之根。”
“閒居無事可評論,一柱清香自得聞。睡起有茶飢有飯,行看流水坐看雲!”
灰衣僧人言語很是風輕雲淡,但在煙霧渺渺的大殿卻自有一番飄逸,它還輕輕安詳着王琳的心,隨後話鋒一轉:“王琳,你心裡還有一點亂,所以纔會用漫不在乎的語氣談論陰陽,希望能夠證明你並不在意剃度一事,藉此傳達你將會心無牽掛。”
在王琳雙手合十微微低頭的時候,灰衣僧人又輕聲一嘆:“可是,雖然你的語音保持了平穩,但你血液的流動和心跳的速度卻瞞不過我,如果不是藉着發問的機會嚥下你那翻涌的氣息,恐怕現在連血都已經噴了出來吧?不急,我不會給你壓力。”
“我等你,等你的真正答案,等你心裡的答案!”
王琳嘆息一聲:“對不起!”隨後他就閉上眼睛念起了金剛經,讓自己的情緒重新平靜下來,站在面前的僧人沒有失望也沒有打擾,只是安靜的捏着戒刀等待,他的眼睛很是平和,就像是明月照耀下流淌的大江,他等了很多年,不在乎再等一會。
十分鐘,二十分鐘,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最後,王琳睜開眼睛:“可以了!”
灰衣僧人淡淡開口:“王琳,我最後一次問你,你願意走入佛門普度衆生嗎?”
王琳眼神堅定:“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暗影中的僧人輕輕點頭,隨後捏着那把鋒利的戒刀,把原本就沒有什麼頭髮的王琳腦袋,動作輕緩的剃度了一遍,一縷縷黑髮從頭上翻滾,在檀香氣息和涌入的冷風中散落在地,沒有多久,王琳的腦袋就變得光溜溜,像是重新變了一個人似的。
“頭髮可以再長,雜心卻不能再有!”
灰衣僧人輕輕放下手中戒刀,把木香燃燒的灰燼輕緩抹到王琳頭上,隨後又從懷裡拿出一個彌勒佛的面具,一臉平靜地遞到王琳的手裡:“一個時代的結束,也是一個時代的開始,百年的傳承,只爲普渡衆生,守護華國,明月大師,拜託了!”
王琳雙手捧着面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