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鎮元仙府慣例,大考定於正月十五日至二十日之間進行。剛剛進入正月,已經陸續有不少正道諸派觀禮的賓客抵達鎮元仙府。
不過鎮元仙府早有準備,各宮佔地千頃,廂房客舍要多少有多少,就是容納千人觀禮,也不過是小事一樁。
此際天元山瑞雪紛飛,諸峰皆白,惟有落月峰及九脈羣峰之頂清泉流傳,蒼翠成蔭,蝶舞花間,獸遊林下,完全一派南國風光。閒遊落月峰上,漫步逍遙殿中,就連撲面而來的微風都有陣陣曖意。再看逍遙殿中玄巖鋪路,白玉爲階,紫梨作柱,描金畫樑,顯得富麗堂皇。
其實這表面上的富麗堂皇,也不是十分難得之事。天下正道諸派之中數個傳承千年的大派勉強也能有這樣的財力,然而邪宗幾派則更爲富庶。可是要在這若大一個逍遙殿中保持這等春暖花開的盛世景象,那不知需要投入多少仙靈法寶,才能維持鎮元仙府如此逆天,造就這繁華盛世。
此前曾來鎮元仙府參加過觀禮的賓客,很多都已經見識過鎮元仙府的恢宏,此時重見,依然震驚不已。至於那些第一次來落月峰的,就不得不要目瞪口呆一番了。
正月初九乃鎮元仙府正式迎客之日。這一日的清晨時分,逍遙殿中鼓樂齊鳴,絲竹暄喧。悠悠樂聲中仙風縈繞,空中原本密佈的鉛雲亦爲諸真人無上法力所迫,剎那間雲消霞散,露出碧空如洗。
沒過多久,東方羣山中一輪紅日噴薄而出,染紅半邊雲天。隨後一聲清越長鳴響徹羣峰之間,清鳴聲中,一頭青鸞沖天而起,與日同升。
青鸞之後,又有百隻白鶴冉冉飛昇,在落月峰上徘徊不去,聲聲鶴鳴,給這金玉爲階的逍遙殿再添數分仙意。
諸賓客歡喜讚歎之餘,皆覺得此行不虛。
自今日開始,鎮元仙府大開山門,廣迎天下之客。
“俗!真俗!俗不可耐!”
遙望着落月峰頂那金碧輝煌、鸞鶴盤旋的逍遙殿,有一老者憤恨不已,頓足罵道。他身材矮小乾瘦,面透紅光,頭頂已經禿了,只有幾縷稀疏的白髮掛在腦門上。
這老者外貌不甚起眼,但一身行頭可是來歷不小。就說那身上錦袍,一眼望去隱隱似罩着一層淡紫輕霧,前胸繡山河,後心繪風雲,領口袖邊,乃是以玄金抽絲作線,繡百獸紋封口。這件錦袍大有來歷,名爲天下太平袍,可是修道界有名有姓之物。
除卻這件衣袍,這老者的腰間還掛有一塊前代蒲侖天師修成散仙時留下的玉佩,指間戴着一枚無塵真人尸解時遺下的扳指。至於脖子上掛着的那一串木珠,雖然看上去黑沉沉的不太起眼,其實來頭也不小,那可是赤腳大仙得道之前經常把玩的珠子。
總而言之,這老者身上任何一件事物皆是來歷顯赫,真可謂是錦繡滿身,珠玉遍體,仙風繚繞,寶氣盈盈。他這一身之物,足足抵得上尋常小宗一派之積。
老者這一頓足,含怒而發,雖非有意,但威勢已非同小可。他本是立於一頭巨鳥之背,這頭巨鳥血羽金喙,雙翼展開足有三十丈寬,浮飛於雲層之上,有如一隻巨舟。此鳥也是天地間有數的異禽,名爲雷鵬。然而那老者這一頓足,雷鵬登時一聲哀鳴,沉了足有五十丈,這才穩住身子。
雷鵬背上寬闊,還站着二女一男三名年輕人。此時一名女子淺笑道:“師父爲何惱怒?”清脆之音,有如新鶯出谷,嬌媚動人,卻又冰冷之極,凍徹肺腑。再細瞧那女子,柳眉鳳目,凝肌纖頸,眼波流轉際,百媚橫生,妖麗得讓人窒息。她上着一件寬袖紗衣,外罩一件繡花無袖裲襠,下穿黑色長裙,一條紗羅帔帛順肩而下,身姿極盡纖巧玲瓏之妙,只是周身上下,似是籠罩着一股冰冷陰寒之氣,令人望而生寒。
老者哼了一聲,遙指逍遙殿,道:“二十年前,逍遙殿不過是靠着河圖保着清泉綠樹,造個人間仙山來騙騙無知世人。可如今他們非但強逆天時,還弄了鸞鶴環飛,妄圖生造祥瑞,以騙天下!哼!如此窮奢極欲,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撐得多久!俗!真俗!俗不可耐!”
那女子輕笑一聲,又道:“可是他們這排場忒也大了些,青鸞乃是神鳥,竟然也被鎮元仙府馴服了,真是難以置信。”
一提到青鸞,老人的臉色登時黑了幾分,冷道:“採荷,你這話就不對了。芸芸衆生,無知者衆,以爲鎮元仙府乃是天命所歸。哼,鎮元仙府假仁假義,雖然門徒衆多,可是良莠不齊,別說三千門人,就是擁徒三萬,又哪及得上我崑崙高潔孤遠?他們越是繁華,離大道就越是遙遠!”
採荷悄悄吐了下舌頭,又笑道:“鎮元仙府三千年積累,又廣收門徒,我早就說過,師父你想和他們比拼異獸法寶,又怎會有好果子吃?還是見識一下他們門下弟子的道行,纔是正事。”
老人臉色更黑,怒哼一聲,也不說話,足下傳出一道暗勁,雷鵬一聲長鳴,雙翼一收,如流星般向落月峰投去。
直落到距離落月僅有百丈之時,雷鵬這才雙翼一展,徐徐向逍遙殿前伸出崖外的白玉臺上落去。
白玉臺上,鎮元仙府八脈真人皆已齊聚,身後百名弟子排列整齊,再之後則密密麻麻地立着數百名各派賓客。此時各派來客皆面有訝色,對着雷鵬指指點點,不時私語,均覺今次觀禮實是幸運之極,不光得晤鎮元仙府諸脈真人,還有緣得見青鸞、雷鵬這等稀世罕見的珍禽神鳥。
雷鵬離地尚有數丈,玄天真人就率鎮元仙府諸真人向前,朗聲道:“奉侯老人鶴駕光臨,我鎮元仙府實是蓬蓽生輝!”
奉侯老人立於雷鵬之上,可謂居高臨下,當下微笑着一拱手,剛要謙遜兩句,天空中盤旋不休的青鸞突然一聲清鳴,音中透出殺伐之意!
雷鵬驟聞青鸞鳴音,只嚇得雙翼一僵,險些一頭栽落在白玉臺上,好在它也是異種,雙翼一陣急拍,且那青鸞鳴了一聲後,又未有後續,它這才勉強落於白玉臺上。
只是如此一來,奉侯老人來時的十分氣勢,已然去了九分。
奉侯老人一臉黑氣,從雷鵬上步下,盯着玄天真人,只是連聲的道:“好,好……”
玄天真人則是一臉笑意,迎了上去,略施小禮:“奉侯,你我百年未見,今日難得率崑崙小輩俊秀前來,莫要動怒,莫要動怒,且與我回宮,共飲仙人醉。”
這奉侯老人一聽玄天真人要他共飲仙人醉,頓時喜上眉梢,邁着小腳步就把玄天拉走:“走走走,今日我可要痛飲三壇,哦不!是五壇!”
玄天真人哈哈大笑:“百年共計十二壇,奉侯你可得好生品嚐。”
外人不知道這奉侯老人與玄天真人的關係, 其實百年之前,兩人同時下山俗修,後在濱州相遇槐樹妖。二人皆是太平修爲,不及那槐樹妖,最後合力才堪堪將其擊殺,之後便視爲知交,只是二人回山之後便各自主持門內之事,鮮有見面。
奉侯老人好酒,玄天真人百年前便已知。
二人攜手往璇璣宮去了,留下其餘七位真人還有奉侯帶來的三位門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