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明放開趙靜,抄起玻璃茶几上的一個空酒瓶就向張揚衝了上去,他體重二百多斤,單以級別論,張揚絕不是他的對手。可是強弱往往無法一概用體重論。宋大明前衝的同時,張揚獵豹一般啓動了,他一拳擊中宋大明的臉部,打得宋大明仰首到了下去,手中的啤酒瓶也掉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楊志成看到他們之中戰鬥力最強的宋大明被張揚一招之間就擊倒在地,心裡這才感到有些害怕了,他放開了陳雪的小手。
張揚的目光仍然盯住宋大明,他拉起宋大明的右手:“剛纔是這隻手摸我妹妹的吧?”
“我操你……”宋大明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只覺着小手指一陣劇痛,竟然被張揚喀嚓一聲給掰斷了,他痛得大聲慘叫起來,額頭上瞬間佈滿了黃豆大小的汗珠,張揚笑嘻嘻看着他,又抓起了他的無名指。
楊志成和其餘三人已經產生要逃走的意思了。
張揚似乎看透了他們的心思,不僅不滿道:“誰敢走,我先弄斷誰的腿!”話音剛落,右手稍稍用力,又將宋大明的無名指掰斷。
楊志成幾個人看得從心底冒虛汗,腿都軟了,他們平日裡橫行霸道慣了,在春陽這個小小的縣城,幾乎所有人都清楚他們的後臺,惹不起的躲着他們,能惹起他們的,又多數惹不起他們的老子,都讓着他們,什麼時候遇到過張揚這樣的狠辣角色,看到張揚面無表情的連續扭斷宋大明兩根手指,已經被嚇破了膽子。他們都嚇成這樣,更何況趙靜和陳雪這兩名小女孩。
方纔趕到門前的海蘭正好看到張揚掰斷宋大明手指的一幕,嚇得也是尖叫了一聲,張揚並沒有回頭,輕聲道:“帶我妹妹她們先走,這筆帳,我要慢慢跟他們幾個算!”
楊志成臉都變綠了,今天的事情是他挑起來的,宋大明只不過是一個幫兇,都被弄斷了兩根手指,輪到自己,還能落了好去?他強裝鎮定道:“你想怎麼算?”
張揚站起身,微笑着來到楊志成的面前,忽然揚起手,毫無徵兆的給了楊志成兩個耳光,打得楊志成血沫齊飛,臉頰已經高高腫了起來。
張揚淡然道:“我沒跟你算賬的時候,你最好不要隨便開口。”
海蘭現在纔算是親眼看到了小張主任的強勢,有一點她很清楚,這包房內的五名無賴,背後都有着相當大的來頭,今天的事情一定不會輕易罷休。可是海蘭望着兩個可憐的女孩,她們不知是被眼前的情景嚇住,還是仍然沉浸在剛纔的驚恐一幕之中,兩人的臉上都沒有了血色。比起鎮靜的陳雪,現在的趙靜就像一隻受驚的小鳥,她摟住海蘭的手臂,求助的看着她。看到她們的目光,海蘭心中的那點仁慈和不忍也馬上煙消雲散,對這種卑鄙無恥的紈絝子弟,原本就該重手懲治。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海蘭身後響起:“小兄弟,什麼事兒值得發這麼大的火,說出來聽聽,也許可以談呢!”
說話的是歌廳的老闆牛文強,他身穿藏藍色風衣,顯得風度翩翩,身後跟着六名保安,其中四個已經是鼻青臉腫,那是剛纔圍堵張揚的時候留下的記號。
張揚闖入愛神卡拉ok的時候牛文強還在外面談生意,聽到店裡出事這才慌慌張張趕回來,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怒從心起,說心底話,對於楊志成他是很不待見的,可是人家有個縣長老子,自己想在春陽的地盤上混下去,就必須要給他面子,平日裡楊志成還就喜歡來個歌廳玩,他囂張性情也沒少給牛文強惹事,可今天這事兒惹得有些大,牛文強回來之後已經先搞清楚了情況,心中這個氣啊。你楊志成想胡搞,你他媽隨便找地方去搞,就算跑到縣政府去作亂,也有你老子給你擦屁股,可爲什麼要選在我這兒?無論你後臺多硬,真搞出了事情,還不得把我牽連進去?
可生氣歸生氣,維護還是要維護的,牛文強維護的不是楊志成,而是縣長楊守義,如果楊志成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出了事,自己以後的生意也不要乾了。
張揚正在氣頭上,誰的話他也不可能聽,冷冷道:“沒得談,給我滾一邊去。”
牛文強就納悶了,我靠,你他媽怎麼這麼橫啊?這春陽還沒人敢對我牛文強這麼說話呢。他正要發火,卻看到了一旁正安慰那兩名女孩的海蘭,牛文強一眼就認出了這位江城的當紅女主播,心中不由得一怔,今兒這事有些複雜,怎麼江城電視臺的女主播也來了?
外面響起了警笛聲,五名全副武裝的巡警衝入了愛神卡拉ok,帶隊的是特警大隊的姜亮,他和牛文強關係十分密切,牛文強在來得路上就給他打了電話,所以牛文強前腳到,他後腳就趕到,牛文強之所以在黑白兩道都吃得很開,不但但是因爲他爲人慷慨大方,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他很會做事,分得清輕重,混社會的跟混官場也有相同之處,出了事情儘可能還是低調處理。不到必要的時候,儘量不要爭一時之氣,誰知道人家背後藏着什麼人物?
姜亮知道今晚有楊縣長的公子在內,原本不想來,可又抹不開面子,只能硬着頭皮來走一趟。
楊志成看到警察來了,底氣頓時就足了起來,他大聲道:“警察同志,你們來得正好,這混蛋突然闖進來把我們打了一頓,還弄斷了我朋友的手指,快抓他!”在他的概念裡警察局就是他家開的,見到警察等於見到親人了。
姜亮心底當然是偏向着楊縣長的,可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不能表現出太多的偏頗,瞪了楊志成一眼道:“你說抓就抓啊,你以爲自己是誰?警察啊!”他看了看地上捂着手指痛苦呻吟的宋大明,又看了看滿臉殺氣的張揚,低聲道:“全都帶回去,問清楚再……”話沒說完卻被人悄悄牽了一下手臂,姜亮轉身望去,卻是手下的巡警趙東亮,趙東亮朝姜亮使了一個眼色,轉身向門外走去。
姜亮知道他一定有話要提醒自己,讓手下巡警暫時控制住房間內的局勢,和趙東亮來到隔壁包房內坐下,牛文強也跟了過來。
趙東亮在姜亮的耳邊小聲低語了一句,姜亮的臉色頓時變了。
牛文強和他們都是很熟,低聲道:“東亮,有什麼話不能說在明面上?”
姜亮卻罵了一句:“你他媽就會坑自己人!”
牛文強愣了。
姜亮隨即又嘆了口氣:“打人的那個叫張揚,黑山子鄉計生辦主任!”
牛文強仍然沒有悟到其中的道理:“那又怎麼了?”
姜亮又罵了一句:“你牛老闆是鑽錢眼裡了,連起碼的政治覺悟都沒有。客運公司韓傳寶的事情你總聽說過吧?”
牛文強倒吸了一口冷氣:“你是說上次打韓傳寶的就是這廝?”
姜亮冷笑道:“韓傳寶算什麼東西,打也就打了,可是事後韓傳寶的保衛科長被他老子韓唯正拿下,連車站所的王忠科都被免了職,現在剛剛調到我們大隊,副科級警員,四十多歲的人了天天壓馬路,知道爲什麼嗎?外人都以爲他得罪了我們邵局,可我們內部都知道,因爲那件事他不但得罪了縣委李書記,還得罪了江城市公安局的田老闆。”
牛文強哪裡能夠想到這裡面居然牽涉到這麼多錯綜複雜的事情,他鬱悶的摸出一包萬寶路,抽出一支遞給姜亮,姜亮居然破天荒的沒接這支菸,牛文強自己乾脆也不點了,苦笑道:“你這就要跟我劃清界限啊?”雖然他知道姜亮肯定不會急着撇開關係,可是從這句話就能夠看出他心中的鬱悶。他雖然在縣城混得有聲有色,可是這些人無疑都是他眼中的高官,處理不當得罪任何一方都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他低聲求教道:“姜隊,你看這件事我該怎麼辦?”
姜亮瞪了他一眼:“你問我,我問誰啊?反正這事兒不是咱倆能夠處理的。”
一句話提醒了牛文強,這件事鬧大了肯定沒好處,他低聲道:“要不我把這件事報上去?”
姜亮點了點頭:“你想辦法讓李書記和楊縣長他們知道,我把這件事報到邵局那裡,到底該怎麼做,讓他們拿主意。”
兩人定下了主意,慌忙各打各的電話。
對於張揚和楊志成這兩位,牛文強都是不敢得罪的,在姜亮的幫助下,把兩撥人暫時分開,分別開了一個包房,好煙好茶的招待着,牛文強多少有些心裡不平衡,麻痹的,你們鬧事,老子還得出血,這他媽什麼世道,哀嘆世道不公,可臉上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表露。
張揚折斷宋大明的兩根手指後也沒有繼續瘋狂報復下去,一來趙靜和陳雪並沒有受到實質上的侵犯,二來張大官人也知道這件事繼續鬧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雖然他有殺了楊志成的心思,可也不能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就這麼幹,張某人還要在仕途上繼續混下去,所以要懂得留有餘地,留有餘地絕不是示弱,張大官人已經初步計劃出,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把楊志成這孫子給喀嚓了,他不是喜歡打女孩主意嗎,老子讓他徹徹底底斷了這念想。
經過海蘭的一番悉心安慰,兩位女孩兒的情緒已經鎮定了下來,姜亮特地調來了一位女警,給兩位女孩兒錄口供,這也是姜亮的聰明之處,錄口供是爲了拖延時間,他要等着上面的態度,只有上面態度明確了,自己纔好決定如何處理。
李長宇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剛剛開完縣常委會議,聽到張揚把縣長楊守義的兒子打了,心中微微一怔,他還以爲這廝仍然在黑山子鄉老老實實的當他的計生辦主任呢,不禁皺了皺眉頭,雖然從心底對張揚的惹事行爲有些抗拒,可是他更清楚,這廝的事情自己是必須要出面爲他解決的,畢竟他手裡還掌握着自己的一個難於啓齒的秘密,電話是公安局長邵衛江打來的,姜亮向他彙報了這件事,可邵衛江想想這件事自己也不能做主,畢竟涉及到春陽縣的兩位實權人物,楊志成是縣長楊守義的兒子,可張揚和縣黨委書記李長宇的關係也非同尋常,上次處理完客運公司的事情後,邵衛江特地做過一番調查,據可靠消息透露,這位黑山子鄉的計生辦代主任,極有可能是李書記的私生子。這個消息一直沒有得到證實,可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邵衛江更是深刻體會到李書記對張揚的那份迴護,在他看來這大概就是舔犢之情。
邵衛江本來的打算是想探一探李長宇的口風,可是李長宇只說了一句:“知道了!”然後就掛上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邵衛江愣在那裡,這是什麼意思?自己剛把皮球送了過去,人家這就乾脆利落的踢了回來,難道這事兒要自己看着辦?邵衛江有些撓頭,這事兒可真不好解決。縣委書記和縣長大人兩邊都不好得罪啊,他本想給楊守義打個電話,可猶豫了一下,電話還是撥到了刑偵處,他直接找上了葛春麗,雖然李長宇和葛春麗之間的關係一直隱匿的很好,可是卻瞞不過邵衛江,如果不是李長宇授意,葛春麗從一個檔案室的小警員不會一路青雲升到現在的位置,她和李長宇非親非故,靠的是什麼?其中的原因不言自明,在葛春麗的事情上,可以說李長宇欠了邵衛江一個極大的人情,可是邵衛江一直以來都沒有利用這個人情的意思,越是這樣的底牌越是要用到最關鍵的時候,邵衛江對李長宇的仕途是長期看好的,據可靠消息,李長宇在年內極有可能再進一步,邵衛江雖然不是呂不韋,可是他對自己的眼光還是相當自信的,奇貨可居的那段典故他早已看得純熟,現在所欠的只是一個等待。
葛春麗接到邵衛江的電話,聽他講完這件事的全部經過,馬上就明白邵衛江的難處,一個是縣委書記,一個是縣長,這件事對邵衛江來說的確太棘手了,邵衛江是少數知道她和李長宇秘密關係的人,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可是從邵衛江對自己的關照就能夠看出這廝內心一片雪亮。李長宇曾經不止一次的暗示過她,邵衛江是個老狐狸,對這種人保持尊敬的同時也要保持和尊敬同等的距離。
邵衛江充滿無奈道:“小葛啊,這件事我想交給你處理,你看怎麼樣?”
葛春麗暗罵邵衛江滑頭,可是轉念想想這老狐狸除此之外也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權當是這些年他一直對自己關照的回報吧,欣然答應接受了這個任務。
葛春麗直接把電話打到了李長宇的辦公室。
李長宇拿起電話,聽到是葛春麗,已經猜到邵衛江這隻老狐狸採用了曲線救國的路線,微笑道:“葛大隊找我有事?”
葛春麗輕輕笑了一聲,笑聲很嫵媚,很銷魂,輕聲道:“還不是愛神卡拉ok的事情,楊縣長的兒子搶了兩個小姑娘,其中一個是張揚的妹妹,你想人家能饒了他。”
“衙內作風,他以爲是在封建社會嗎?”李長宇不覺有些憤怒了,弄清楚事情的起因之後,他內心的天平馬上就傾向了張揚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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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春麗道:“幸好警方出動及時,除了宋樹誠的兒子宋大明被張揚掰斷了兩根手指,其他人都沒什麼事。要不我去現場把這件事處理一下。”
“等等……”
葛春麗並不知道李長宇讓她等等的真正含義,不過她一向都很聽李長宇的話,既然他讓等,自己就一直等下去。
李長宇等得人是楊守義,表面上看這件事是張揚和楊志成的交鋒,可發展到現在,已經是他和楊守義之間的博弈,楊守義的年紀比他大,可是論到級別,楊守義卻是春陽縣的二把手,李長宇並非是春陽縣土生土長的幹部,楊守義卻是從鄉里一步一個腳印走上去的,生於春陽,死於春陽,這是楊守義在縣長就職演說上慷慨激昂的一句話。除了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外,楊縣長還是深得民心的,他擅長演講和雄辯,性情親民,和行事低調中庸的李長宇是兩種風格不同的幹部。
楊守義在心底深處是很不服氣李長宇的,可是這並不妨礙他們展示在公衆面前的深厚情誼,在春陽縣老八十萬老百姓的眼中,他們倆搭得班子還是很默契很團結的。
春陽縣的縣委縣政府在一個大院,說到區別,也就是分別位於兩座辦公樓中,平日裡黨政工作是分開的,除了例行召開的常委會以外,很少看到兩位大佬的互訪,可今天常委會開過半個小時後,在楊縣長回到縣長辦公室閉目養神十五分鐘後,又看似閒庭信步般走回了黨委辦公樓。
李長宇的秘書朱少文看到楊守義去而復返,起身去迎接,楊守義笑着點了點頭:“李書記在嗎?”他的聲音很洪亮,五十多歲的人中氣依然很足。
李長宇在辦公室中,就已經清晰地聽到了楊守義的聲音,他最反感的就是楊守義倚老賣老的做派,心中暗道:怎麼?你還想讓我出門迎接嗎?“朱少文滴水不漏的回答道:“李書記在,不過開完會有些累,正在休息,我這就去叫醒他。”李長宇辦公室裡面還有一個套間,那是提供給他中午休憩用的,朱少文經常用這句話來敷衍別人,可是今天他敷衍的可是春陽縣的縣長,黨委副書記楊守義。說是敷衍,可最後一句話又充分表現了他的誠意,一個輕輕巧巧的轉折就給楊守義圓滿了面子,言外之意是,別人來了我不敢叫醒李書記,可是你楊縣長來了我卻不能不喊。
李長宇在裡面聽着,心裡十分的受用,朱少文這小子眼皮子就是活絡,楊守義心裡卻沒有那麼舒服,行政級別上,我可和你李長宇是平起平坐,你正處,老子也是正處,你牛逼什麼?官做到了人家這個級別,早已練就了任憑風吹雨打,內心巋然不動的心態,楊守義微笑着點了點頭。
李長宇也不可能真的要在楊守義的面前擺架子,他深諳凡事都要給對方留三分餘地的道理,給對方留餘地就是給自己留餘地,他大聲道:“楊縣長來了,快請進來!”
楊守義走進李長宇辦公室的時候,李長宇也向門口走來,不過他腳步計算的很準,剛好在辦公桌和大門的中點處和楊守義相遇,彼此目光相對都露出會心一笑,其實誰心裡都明白對方是怎麼想的,就是不能說破。
李長宇邀請楊守義在真皮沙發上坐下,拿起一盒軟中華向楊守義敬菸。
楊守義這個老煙槍居然沒有接煙的意思,咳嗽了兩聲道:“最近咳嗽的厲害,戒了!”
李長宇笑了起來:“楊縣長戒菸,該不是咱們春陽今年最大的新聞吧?”
楊守義呵呵笑了一聲:“李書記啊,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楊縣長,看你說的,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夠辦得到的,一定盡力去辦。”
楊守義聽出李長宇這句話中充滿了虛僞,虛僞中又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炫耀味道,這是在顯示他比自己有能力啊,楊守義心中暗罵了一句,可是自己的開場白可不是給了人家一個機會嗎,他低聲道:“江城工學院的劉校長是李書記的同學吧?”
李長宇點了點頭,江城工學院的校長劉軻的確是他大學同學。
楊守義做出如釋重負的樣子:“我打算讓我家志成回去上學,可是你知道,他休學這麼長時間,基礎有差,對機械設計也沒有什麼興趣,你能不能跟劉校長說說,給志成調個系,讓他學經濟管理怎麼樣?”
李長宇心中暗笑,楊守義這隻老狐狸終不願把今天的事情挑明瞭,他剛纔的這番話是間接地向自己表示,要把楊志成趕回學校,這是一種變相的示弱,要知道,楊志成當初上江城工學院可沒託劉軻的關係,楊守義放着自己的關係不用,而找上李長宇根本就是尋找機會向他暗示。
楊守義太愛面子,這個頭無論如何不能低,就算低了他也不承認。
李長宇點了點頭:“令公子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
楊守義聽出了他話後的真正含義,今天的事情無論起因如何,責任在誰,李長宇已經答應就此結束,事情不會繼續鬧大。李長宇如此乾脆的表態,讓楊守義還是有些感動的,他也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這件事原本理虧的就在自己兒子這一邊,自己雖然是春陽縣縣長,可是你也不能頂着老子的旗號公然欺男霸女吧?現在是個極其敏感的時候,李長宇向上走已經幾乎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他走後這個縣委書記的寶座就會留下空缺,不出意外的話楊守義將順理成章的坐在這個位置上,可是也不能排除市裡空降一位書記的可能,所以楊縣長最近一直表現出相當的謹慎和低調,前些日子黑山子鄉紅旗小學的事件上,他就採取了保持沉默的方法,默許自己的門生胡愛民承擔所有的責任,這是一種付出,也是一種示弱,可楊縣長不會永遠示弱下去,他也在等待機會,等待真正成爲一把手的那一天。
對李長宇這個人,楊守義心中的感覺還是很複雜的,可以說自從李長宇空降成爲春陽縣委書記的那一天,楊守義就在不自覺的和他明爭暗鬥,可鬥來鬥去,直到李長宇要升任江城副市長的呼聲漸起,楊守義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人家的對手,他已經不再年輕,楊守義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縣委書記可能就是他仕途的終點,而李長宇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可走,將來成爲地級市的市委書記未必沒有可能,註定不是一個等量級的對手,自己何必和人家爭強鬥勝,有了這樣的心理,楊守義自然而然就產生和李長宇搞好關係的念頭來了,可是多年養成的印象又豈是一日之間可以扭轉的,李長宇在春陽的這幾年沒少領教楊守義的暗地抗爭,但李長宇也不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雖然他對楊守義沒有任何的好感,可是他想要走得更遠,就要儘可能的避免樹敵,哪怕擋在前面的只是一顆小小的石子,也有硌傷自己腳底的可能,在他的眼中楊守義只是自己漫長仕途中的一個過客,相識就是有緣。
李長宇和楊守義都沒有提起今天的事情,可是兩人心中卻都有明燈一盞,楊守義之所以主動前來拜訪李長宇,不僅僅是因爲政治上的那點兒微妙,還因爲他兒子沒出什麼事,假如他這個寶貝兒子有了三長兩短,以楊守義護犢子的性情,就算拼着和李長宇翻臉也要爲兒子討還這個公道。運籌帷幄中,決勝千里外,這纔是他們這種級別幹部應有的素質,他們只需要談笑風生,至於刀光劍影那是別人的事兒。
楊守義心滿意足的離開了,既然李長宇給他打了保票,以後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份內工作就行了,回去以後他首先給稅務局副局長宋樹誠打了一個電話,聽到宋樹誠滿懷悲憤的聲音,他就知道宋樹誠的寶貝兒子傷的不輕。
宋樹誠心疼不已道:“太狠了,那小子太狠了!他把大明的兩根手指頭硬生生給掰斷了,這還是人嗎?禽獸啊!楊縣長,這事兒你要給我做主啊!”乍一聽跟罵楊縣長禽獸似的。
楊守義心中暗罵,宋樹誠,你狗日的什麼水準這是,連最基本的語言組織能力都沒有,你知道自己是在跟誰說話嗎?可是他也能夠體諒到現在宋樹誠是心亂如麻,兒子都被人給弄成那樣了,擱誰都心疼啊,楊守義嘆了口氣,首先安慰了宋樹誠兩句。
宋樹誠本來對上級領導的慰問還是感激涕零的,可緊接着聽到的話就不是那麼舒服了。
楊守義道:“大明騷擾的那兩個女孩子還是個在校高中生,現在她們的情緒都很激動,說什麼要討還公道,樹誠同志啊,不是我說你,平時不要只顧着工作,也要注意子女的教育問題。”
宋樹誠愣了,這話怎麼聽着這麼彆扭啊,我們家大明可是跟着你兒子混的,怎麼騷擾女學生的罪名都落在了我兒子頭上,就算我兒子想,他一雙手忙得過來嗎?我兒子不好,你兒子就是什麼好東西了?不是你兒子教唆,借我門家大明一千個膽子他也不敢幹這事兒啊,宋樹誠明白了,這是楊縣長讓他把這口氣嚥下來,事情到此爲止,楊縣長已經給這件事定性,宋大明是因爲涉嫌騷擾兩名女學生才落到現在的結局。
宋樹誠一直都是楊守義的人,可是這並不代表着他一味的任人擺佈,兒子都被人弄成這樣了,自己這個當爹的再不爲他出頭,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宋樹誠想到這裡,壯着膽子說了一句:“楊縣長,那兩個女學生我可以道歉,可以賠償,可是傷害我兒子的那個罪犯我絕不會放過。”
楊守義呵呵笑了一聲,電話那頭宋樹誠內心咯噔了一下,他聽出人家那是冷笑。
楊守義的語氣仍然緩和:“樹誠啊,張揚是黑山子鄉計生辦的主人,是李書記親自提拔的幹部!”說完這句話他就技術性的停頓了一下,很快就聽到電話那頭宋樹誠突然變得粗重的呼吸聲,過了好半天宋樹誠方纔說道:“楊縣長,那你說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威脅得逞原本應該是件開心的事情,可是楊守義卻感到極度的不爽,自己跟他說了半天,這廝居然不買賬,可是擡出李長宇,他馬上就轉變了態度,宋樹誠啊宋樹誠,原來你他媽從心底是害怕李長宇多過害怕我啊!楊守義因爲不爽,所以語氣馬上變得生硬起來:“樹誠,我看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假如你追究張揚的責任,人家兩名女生一樣會把大明告上法庭,到時候人家大不了會落個防衛過當,你們家大明……嘿嘿……可就不好說了。”
宋樹誠心中的那點不平之氣已經徹底被楊守義擊潰,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衝動之下說出的那番話是多麼的不智,假如這件事處理不當,自己得罪的不僅僅是縣委書記李長宇,連自己的帶頭大哥楊守義恐怕也會恩斷義絕,宋樹誠抹去額頭上的冷汗:“楊縣長,你放心,我以後一定對大明多加管教,這次的事情還要麻煩您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楊守義心中暗自得意,只要宋大明把這件事一力承擔下來,事情自然不會波及到他兒子楊志成,楊縣長對宋樹誠多少還是有些歉疚的,臨掛電話的時候,他又恰到好處的說了一句:“你們局的老葛八月份就要退了……”下面的話他並沒有說透,宋樹誠卻是欣喜若狂,楊守義口中的老葛是稅務局一把手葛育才,今年八月正式退休,可是覬覦這個位子的人不計其數,單單是稅務局內部就有六名副局長盯住這個寶座,宋樹誠的優勢並不突出,楊守義這句話等於給了他一個定心丸,自己讓兒子擔了今天的責任,是有報償的,宋樹誠現在甚至覺着兒子吃這點苦是值得的。
楊守義慢慢掛上電話,臉上卻帶着一絲鄙夷的笑意,宋樹誠這個人真的有些不聽話,就憑剛纔的事情,你想當上稅務局局長?下輩子吧!老子只是說葛育才要退,可沒說要扶你上位。倘若宋樹誠能夠聽到楊守義此時的心裡話,這廝恐怕殺了他的心都要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