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陪着顧允知回到別墅,他首先去祭掃了一下顧佳彤的衣冠冢,自從在漢城看到顧佳彤的驚鴻一瞥,張大官人的心情始終無法平靜,他認爲顧佳彤十有八九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是他卻又搞不明白,爲什麼顧佳彤不來找他?難道她真的能夠忘記他們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可以忘記她的父親,她的家人?
顧允知無疑是個少見的強者,在失去女兒,兒子又屢屢讓他喪失信心的情況下,他仍然能夠保持這份平靜,這個世界上能夠做到這些的人並不多見。
偌大的別墅除了顧允知之外再沒有其他人,保姆最近也請假了,顧養養去黃山寫生,張揚能夠體會到顧允知的孤獨,難怪他會去秋霞寺工地幫忙。
顧允知泡了壺茶,招呼張揚過來陪他一起喝,張揚想起當初顧養養拜託自己的事情,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提起了顧明健:“爸,最近有沒有見到明健?”
顧允知笑了笑,換成過去,聽到兒子的名字他就會生氣,可現在他剩下的只有悲哀,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哀莫大於心死,顧允知對這個曾經寄予厚望的兒子已經徹底喪失了信心,他感嘆道:“春節的時候他回來過,被我趕了出去。”
張揚道:“事情都過去了這麼久,我看您就不必老放在心上了。”
顧允知道:“其他事我都可以原諒他,但是他竟然這樣對待佳彤的心血,還幾乎害死養養,這樣的一個混賬,怎麼能不讓我失望透頂。”
張揚喝了口茶道:“爸,您不是常說,年輕人難免會做錯事。”
顧允知道:“問題是他錯的太多,不提他了,省得給我添堵。”
張揚笑了笑道:“那就不提,爸,您抽時間去濱海玩吧,薛老下月過去,我安排你們見見面。”
顧允知點了點頭道:“好啊!我現在最多的就是時間。”
張揚陪顧允知聊了一個下午,直到五點多鐘的時候才離開,在秋霞湖畔打車可不容易,張揚沿着濱湖路一邊往公交站走,一邊給秦清打了一個電話,這裡距離新城建設指揮部不遠,剛好可以讓秦清過來接他。
可秦清不巧正在市裡開會,聽說他來了也是非常開心,但是這會兒肯定過不去接他,讓他聯繫別人。
張揚掛上電話,正琢磨叫誰過來接自己的時候,一輛黑色奧迪車緩緩停在他的身邊,車窗落下,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張揚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顧明健。
顧明健向他點了點頭道:“去哪裡?我送你!”
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是幾番波折,在顧明健把江城製藥廠搞得一塌糊塗之後,張揚和他的關係也降到了冰點。
張大官人覺着這個世界上的巧合真是很多,自己下午和顧允知才談起他的事情,想不到顧明健這就在自己的眼前出現,張大官人對這位小舅子實在是沒多少好感,這也難怪,顧明健讓周圍人失望的事情實在太多。
不過張揚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顧明健踩下油門道:“去哪裡?”
張揚道:“送我去省人民招待所。”
顧明健道:“最近我一直都在東江。”
張揚道:“既然在東江爲什麼不回去看看自己的父親?”
顧明健嘆了口氣,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擊了一下:“我沒臉見他!”
張揚道:“總不能一輩子躲着不見?”
顧明健道:“春節的時候,養養想幫我們重歸於好,可是我被他趕了出來。”
張揚沒說話。
顧明健道:“我不怪他,一點都不怪他,這件事是我自己做的孽,我應當承擔這個後果。”
張揚道:“看來你最近過得還不錯。”
顧明健道:“和朋友一起接了高速公路的工程,算是賺了點錢,這次來東江投標沿江高速,已經忙活一個多月了,不過看來沒什麼希望。”
張揚道:“生意就是這樣,有賺有賠,誰也不可能無往不利,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
顧明健知道張揚是在教訓自己,他笑了笑道:“我現在什麼都明白了,世上不是每隻醜小鴨都可以成爲天鵝,其實安安分分的當一隻鴨子也好,遊在屬於自己的池塘裡,享受屬於自己的天地,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幹什麼?人生一世本來就沒多長時間,何必活得太累。”
張揚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真不相信這句話是從他的嘴裡說出來的。
汽車已經駛入市內,顧明健道:“一起吃頓飯吧,我最近挺鬱悶的,想找個朋友說說話……”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朝張揚望了一眼道:“如果你還把我當成朋友的話。”
張揚道:“你雖然比我大,可是我卻把你當成弟弟看。”
顧明健的脣角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容,張揚和他姐姐的關係他清清楚楚,張揚的這句話並不過分,這句話提醒他,之所以一直對他照顧容忍,都是看在顧佳彤的面子上,同時也挑明,已經不把他當成朋友看了。
顧明健將張揚送回了省政府招待所,兩人就在餐廳叫了幾個菜。
顧明健端起酒杯道:“張揚,這杯酒我向你道歉,你幫了我這麼多,可是我卻恩將仇報,我對不起你。”
張揚道:“這話有點重了,明健,我開始幫你是因爲咱們是朋友,可後來我幫你是因爲佳彤因爲你爸,我不想他們傷心,你應該清楚他們對你寄予了多大的期望。”
顧明健嘆了一口氣,將那杯酒飲盡道:“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回頭想想,這些年,我真的沒做一件讓他們感到榮耀的事情。江城製藥廠的事情,我雖然受了別人的蠱惑,但是和我自己急功近利不無關係,當初我看到養養受傷,我卻不顧而去,我不是人……每每想到這件事,我懊悔的恨不能掐死我自己。”顧明健的眼圈紅了,上次的事情對他來說是一次深重的打擊,正是從那次的事情開始,他進行了深刻的反思。
張揚道:“你能夠認清自己的錯誤已經很難得,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機會。”
顧明健道:“我擔心我爸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了。”
張揚搖了搖頭道:“其實最關心你的始終都是他,我今天下午陪他聊天就能夠看出,他雖然生你氣,可是仍然關心你。”
顧明健道:“是我對不起他!”
張揚道:“他都快七十歲的人了,今天我過去看到,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在,人年紀大了最怕的就是孤獨,身爲子女最大的孝敬未必是做出多大的事業,而是能夠常常陪在父母的身邊,哪怕是陪他說說話也好。”
顧明健重重點了點頭,他低聲道:“張揚,我發誓,我會努力去做,我一定要獲得家人的諒解。”
張大官人對顧明健可沒有這麼大的信心,畢竟這廝過去有着太多的劣跡,他端起酒杯道:“說到不如做到。”
顧明健臉上不覺有些發燒,他知道自己做過的錯事實在太多,想要重新贏回別人的信任很難,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不錯。”他想起了一件事:“對了,張揚,你相信這世上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張揚微微一怔,不知他爲什麼會突然這樣說,有些迷惑地看着他。
顧明健道:“一個月之前,我在滬海的某次聚會上,碰巧遇到了一個女人,她長得和我姐幾乎一模一樣。”
張大官人聽他這樣說,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你說什麼?”
顧明健道:“她是個日本人,名叫元和幸子,是日本商人。”
張揚道:“到底怎麼回事?”他聯想起自己在漢城時的所見,對於這個元和幸子的身份充滿了好奇。
顧明健道:“當時我還專門拍了她的照片,因爲距離比較遠,不是很清楚。”他取出錢包,錢包內就有那張照片。
張揚接過照片,雖然這張照片不是特別清楚,可張揚還是一眼就認出,照片中的女人是顧佳彤,確切地說應該是顧佳彤的樣子,不過她身穿日本和服。
顧明健道:“開始我認定了她是我的姐姐,我去和她說了兩句,才發現她聲音和我姐有些不同,長相上還是有些細微的不同,”
張揚道:“你有沒有她的聯繫方式?”
顧明健搖了搖頭道:“只是偶然遇到的,她的生意重心也不在我們國家,我跟她說她和我姐長得很像,她的表現並沒有任何的異常,告訴我這是她第一次來中國內地。”
張揚道:“她會說中文?”
顧明健道:“中文很好,不過她是臺灣腔,我姐的普通話字正腔圓,跟她的聲音也不像。”
張揚皺了皺眉頭,低聲道:“這件事你有沒有跟你爸說過?”
顧明健搖了搖頭道:“她又不是我姐,跟我爸說,豈不是讓他又難過一次,我連養養都沒說過。”
張揚相信顧明健這次沒有撒謊,他也沒有欺騙自己的必要,看來這個元和幸子就是他在漢城所見的那個,一直以來,張揚都堅信顧佳彤沒有死去,這和他在尼亞加拉河沒有找到顧佳彤的屍體有關,這麼久的時間,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個突然出現的元和幸子讓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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