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咧開嘴笑了笑,手機忽然響了,是顧佳彤打來的電話,她在賓館中苦苦等待到了十一點半,終於沉不住氣了。
張揚接通電話,不好意識的笑道:“不好意啊,我跟杜哥多喝了兩杯,這就過去……”話還沒說完,麗芙嬌滴滴搭茬道:“張揚,你不是說今晚陪我嗎?”
顧佳彤那邊聽得清清楚楚,立馬就把電話給掛了。
麗芙一臉得意的看着張揚:“不好意思,我最討厭男人對女人說謊!”
張揚嘆了口氣:“紅顏禍水,混血的紅顏更他媽是禍水,我走了啊,這爛攤子你自己收拾!”他起身向酒吧外走去,麗芙道:“聯繫方式我放在你上衣口袋裡了。”
張揚頭也不回的揮了揮手,揚長而去,這夜鶯是個禍水,自己還是少招惹爲妙,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那名外國青年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來到麗芙身邊:“不是說要給他個教訓嗎?”
麗芙冷冷掃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丟人兩個字怎麼寫嗎?”
張揚來到顧佳彤所在的酒店,已經是午夜零點了,這廝在國安還是學到了一點東西的,至少反跟蹤的意識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確信無人跟蹤,這纔拿着房卡打開了房門。
顧佳彤沒有入睡,仍然坐在桌前對着筆記本電腦敲着文件,張揚帶着歉意的笑容走了過去,從身後抱住顧佳彤,顧佳彤撅着櫻脣道:“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這會兒趕過來表現了?”
“沒,就是遇到了一在香港認識的朋友,硬拽着我去酒吧喝了幾杯,我怕你多想,所以才撒謊。”
顧佳彤在張揚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柔聲道:“乖,去洗個澡,一身的酒味兒,難聞死了!”
張揚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卻沒有留意到顧佳彤美麗的俏臉上充滿了落寞和失落,女人的心思是很難捉摸的,顧佳彤在和張揚相戀之後,她理智的意識到自己對這份感情不應該做過多的奢求,她有家庭,而張揚有他的未來,張揚的心太大,他放蕩不羈的性情決定他不可能永遠守在一個女人的身邊,顧佳彤很滿足現狀,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想過要有什麼結果,可是當她覺察到張揚身邊還有其他女人存在的時候,仍然抑制不住要嫉妒,她討厭自己的這種狀態,舒展了一下雙臂,揚起螓首,也許她應該把更多的精力集中在事業上,她的婚姻是不幸的,造成這種不幸的正是她的父親,而她嘗試改變這一切的時候,卻遭到父親的反對。父親是個很少承認錯誤的人,至少在顧佳彤的記憶力,他從未認過錯,他認爲一切錯誤都可以扭轉可以改變,女兒的婚姻也是如此,他所想的改變和顧佳彤不同,顧佳彤想要結束這段婚姻,而他卻想要女兒適應這段婚姻,正因爲這件事才造成了父女間深深的隔閡。
不知何時,張揚來到了她的身後,輕輕爲她揉捏着雙肩,顧佳彤把頭後仰,靠在張揚堅實的腹部,張揚的按摩手法恰到好處,讓她雙肩的疲憊瞬間減緩了許多。顧佳彤宛如夢囈般輕聲道:“張揚,我好像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張揚笑道:“離不開,就永遠做我的女人!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顧佳彤反手壓在張揚的手背上,輕聲道:“不要輕易許下承諾,我會當真!”
張揚展開臂膀擁緊了她:“我對你一直都是認真的!”
顧佳彤的掌心輕輕拍了拍張揚的面頰:“就算知道你在騙我,我一樣很開心。”
張揚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抱了起來,顧佳彤勾住他的脖子,雙膝蜷起小貓一樣貼在張揚的懷中,張揚惡狠狠道:“居然不相信我,今晚我一定要好好教育你。”
顧佳彤點了點他的鼻尖道:“我想跟你說說話好不好?”
張揚在她嘴脣上輕吻了一記,抱着她在牀邊坐下,微笑道:“其實我也有好消息對你說。”
顧佳彤從他突然輕鬆的表情上已經看出,這件事十有八九和江城的事情有關:“是不是李長宇和秦清的事情有進展了?”
張揚點了點頭道:“安家拿出了清台山的出資證明,他們投資清檯山旅遊開發的那筆錢沒有任何的問題,安家的多數產業也都合法正當,不存在涉黑的嫌疑。”
“好事啊!”顧佳彤對這件事並沒有太多的關注,她所關心的只是張揚有沒有事,至於李長宇和秦清對她而言根本就無關緊要,不過這件事讓她想起了父親,清檯山事件之所以鬧出這麼大的影響,主要是因爲父親在幕後的推手,現在安家已經拿出了出資證明,父親又該怎樣處理這件事?
顧允知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安家的出資證明,江城事件的發展比他預料中還要順利的多,他原本想利用這件事把江城剛剛穩定不久的政壇重新洗牌,可是馮愛蓮的貪污,讓身爲丈夫的黎國正突然生病,當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這次生病多少有些逃避風頭的意思,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內,江城政壇先後倒下了一位市長,一位常務副市長,這在江城乃至平海的體制內無異於掀起了一場地震,所有官員幾乎人人自危,生怕這股風暴不知何時就會落在自己的頭上。
風暴來得越猛烈,持續的時間就會越短,顧允知也沒有將風暴持續到底的意思,從黎國正突然出事之後,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基本上已經達到,扶左援朝上位不是目的,他是要通過扶左援朝上位,給江城,乃至整個平海省內幹部敲響一個警鐘,他一天沒退,這平海還是他當家作主,許常德雖然年輕幾歲,雖然準備好了接替他的位置,可是老子不想給的,你們誰都拿不走!
桌上不但擺着安家的出資證明,還有一份許常德關於江城工作的反思的報告,說是報告,其實是向顧允知的投降書,許常德知道顧允知在打自己,所以他一開始採取了曲線救國的路線,想要通過上方施壓,讓顧允知放棄把這件事繼續搞大下去,可是他有他的靠山,顧允知有顧允知的門路,許常德去北京的幾天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自己鬥不過顧允知,他想要繼續在平海混下去,就必須得夾緊尾巴做人,於是纔有了這份報告。
顧允知拿起那份報告,脣角露出不屑的笑容,看都不看報告的內容,就扔到了碎紙機裡,他不是一個逼狗入窮巷的人,再好脾氣的狗,被逼急了也會不惜一切的反咬你一口,顧允知不會給許常德咬他的機會,他已經在爲將來的退休做準備了,許常德這種人留在身邊利大於弊,留下一個被自己擊敗的對手,要比再來一個不知深淺的新生力量好得多,他要用這幾年的時間把許常德變成一個過客,所謂過客,就是匆匆經過,經其門而不入,顧允知要自己選定接班人。
江城的這場風波終於平靜下去,首先被解除雙規的就是秦清,事實證明秦清是一個禁得住考驗的好黨員,一個黨的好乾部,離開江城西郊的紅星招待所,秦清經營多日的堅強終於瞬間崩塌,她望着灰濛濛的天空,望着天空中濛濛的細雨,兩行清淚終於緩緩滑落,這段日子她在紀委工作人員的盤查下苦苦支撐,她相信政府會給她一個公道,人民會給她一個公道,透過朦朧的雙眸,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雨中。
張揚穿着黑色的風衣站在那裡,他的目光穿透層層雨幕溫暖着秦清受傷的芳心。
秦清忽然感到鼻子一酸,她慢慢向張揚走去,張揚大步向秦清走去,他們彼此越走越快,小跑着奔向對方,還有兩米的時候,秦清忽然停了下來,可是張揚卻沒有停下腳步,來到秦清面前,展開臂膀不容抗拒的把她擁入懷中,他覺察到秦清的嬌軀在微微的顫慄。
市紀委的幾位工作人員在樓上目睹了下面的一幕,幾人臉上的表情都是錯愕萬分,其中一人道:“這是誰啊?”
“張揚!”
“張揚?”
“嗨!寡婦清一生的清譽看樣子要壞在這廝的手裡了!”一個惋惜的聲音響起。
秦清趴伏在張揚的懷抱中,淒冷的風雨被張揚堅實的肩膀阻擋,在他的懷抱中,秦清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踏實。伏在張揚的懷中她默默流淚,雖然她很想酣暢淋漓的大哭一場,可是她不能,秦清的理性始終在控制着自己,雖然感性在短時間內佔到了上風,那也只是暫時的,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掙脫出張揚的懷抱。
張揚已經習慣了秦清的這種自我控制,他並沒有勉強,只是將一方潔白的手帕遞給了她,秦清擦去臉上的淚水,清瘦許多的俏臉上露出久違的笑意:“帶我離開這裡,我想好好吃上一頓,睡上一覺!”
張揚笑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張揚帶秦清去的地方是蘇大娘那裡,自從李長宇被雙規之後,老太太終日就陷入惶恐不安中,她身邊又沒個人說話,於是張揚讓母親徐立華過來照顧她,老太太現在每天只要想起這個小叔子就是哭,幸虧有徐立華陪她說話,否則這段日子還不知怎麼才能熬過去。
徐立華和蘇老太都知道張揚會帶客人過來,卻不知道他帶來的是春陽縣長秦清,蘇老太倒還罷了,徐立華見到這位春陽美女縣長還是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的。
秦清知道張揚帶她過來的本意,張揚是想讓她感到家庭的溫暖,同時也要給蘇老太一些寬慰,她溫婉叫道:“蘇大娘好,徐阿姨好!”
徐立華和蘇老太雖然不是什麼體制裡的人物,可是街頭巷尾的傳言還是聽說不少的,尤其是李長宇被雙規之後,秦清也被雙規,各種版本的謠言都傳了出來,秦清和張揚的那點緋聞也重新被挖掘了出來,現在兩人看到秦清安然無恙,也就是說秦清沒事了,難道事情有了轉機。
張揚笑道:“媽!大娘,先吃飯,吃晚飯咱們在細說!”
“噯!”蘇老太好久沒見過張揚了,心中對他也是極其的想念,連忙張羅着他們入座,老太太親手做了一些張揚愛吃的土菜,張揚開了一瓶紅酒,秦清知道他這是恭喜自己脫離困境,也稍稍喝了一些。
蘇老太終於按捺不住對小叔子的關心,低聲道:“張揚啊,有沒有你李叔的消息?”
張揚和秦清對望了一眼,秦清意識到這件事應該由自己向老太太解釋更爲可信,她微笑道:“大娘,李副市長和我一樣,這次都是協助政府搞清楚情況,現在事情搞明白了,所以就沒事了,你放心,用不了太久的時間,李副市長也會回來的。”
蘇老太雖然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可是看到秦清平安返回,想必自己的小叔子也就有了希望,含淚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她轉過頭抹了把眼淚,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看看我,老糊塗了,家裡來客人,我居然哭,你別介意啊!”
“大娘,我和張揚是好朋友,李副市長過去也時常照顧我,您千萬別把我當外人看。”
蘇老太心中對秦清頓時多了幾分好感,張揚帶過來的女孩兒之中,她最反感的就是安語晨,最喜歡的要數左曉晴,可是這麼久都沒有見到張揚帶左曉晴過來,甚至平時說話也很少提及那個女孩,看來兩人之間八成有了問題,老太太幾次想問都沒有合適的機會,現在看到秦清,心眼兒不由得又活動了起來,難道張揚和這位秦縣長搞起了對象?
徐立華很少過問兒子的事情,雖然內心一直在牽掛着,可是她相信兒子,相信兒子已經有了足夠的能力應付周圍的一切,相信兒子可以處理好自己的感情問題,這是因爲,一直以來她感覺到虧欠了兒子,在張揚的成長過程中,自己並沒有給他太多的幫助和關心,讓兒子受到了不少的委屈,所以她寧願忍着不去幹涉他的事。
秦清陪着蘇老太聊了一會兒,通過她的安慰,老太太心寬了不少,她看了看時間提出告辭。
徐立華找出一把傘遞給張揚,張揚笑着接了過去。
蘇老太湊了上來:“外面還在下雨呢,不如等雨停了再走!”
張揚笑道:“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難道你想秦清永遠留在這兒?”
秦清俏臉一熱,心中暗罵這廝永遠改不了胡說八道的毛病。
徐立華道:“三兒,晚上回來吃飯吧?”
張揚搖了搖頭道:“不了,我還有事,估計晚上過不來了。”
張揚和秦清來到樓梯口,看到外面的雨下得越發大了,張揚撐開雨傘遮住秦清,微笑道:“沒經你同意就把你帶到這裡,該不會生我氣吧?”
秦清搖了搖頭,輕輕抿了抿嘴脣道:“蘇大娘年紀這麼大了,整天還爲李副市長的事情擔驚受怕,安慰安慰她老人家也是應當,你這麼重感情,我怎麼會生你的氣!”
張揚低聲道:“我更看重你!”
秦清的俏臉之上蒙上一層羞赧,黑長的睫毛忽閃了一下,舉步向雨中走去,張揚緊跟了上去,爲她遮擋着天空的落雨。
自從解除雙規,秦清就始終在猶豫要不要返回家裡,不知怎麼,她對家有種畏懼感,她害怕看到家人的眼光,害怕看到父母兄弟臉上的擔憂。
張揚陪着秦清在雨中默默的走着,他很快就發現秦清並沒有明確的目標,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徜徉,終於張揚忍不住提醒道:“你不打算回家?”
秦清停下腳步,忽然問道:“張揚,你覺得我適合在縣長的位置上繼續呆下去嗎?”
張揚眯起雙目,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過了好半天方纔道:“你只是運氣差了一點,發生在春陽的倒黴事總能找到你的頭上,不過有道是苦盡甘來,受了這麼多的挫折,捱了這麼多的苦,現在雨過天晴,以後你的仕途應該會很順。”
秦清露出淡淡的微笑,聽得出這廝在開導自己,她搖了搖頭道:“我欠缺做領導的能力,我的政治素養還遠遠不夠。”
“政治素養就是狗屁,官位的不同決定政治素養的不同,我只是一個副科,你這個正處政治素養肯定超過我,在正廳、正部的面前,你的政治素養自然就比別人低下,官越大底氣越足,人家大咋呼小叫的那叫性格開朗豪放,人家小毛病不斷那叫不拘小節,這些事擱在我身上那叫目無法紀,那叫自由散漫,這就是區別!”
秦清本想說他都是悖論,可聽到他說得有趣,仔細一琢磨還是有幾分道理的,不禁又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宛如雨後劃過天空的彩虹,如此清新如此美麗,看得張揚不由得呆了。
張揚肆無忌憚的目光讓秦清倍感羞澀,清了一下嗓子,藉以提醒這廝的失態。
張大官人一直都是個不懂得收斂的人,癡癡的,應該說色迷迷的更爲貼切,看着秦清道:“你真美!”
秦清顰起秀眉,忍不住敲打他道:“你能不能不說這些無聊的話題?”
“無聊嗎?我不覺得,我覺着稱讚你是種很幸福的事情!我很享受!”張揚厚顏無恥道。
秦清對他頗有些無可奈何,事實上連她自己也分不清現在和張揚是何種關係,說是朋友,相處的時候又透着那麼股子曖昧,說是情人,自己在心底還是在抵禦着他的感情,想到這裡,秦清不由得有些心亂如麻。
隨着和秦清相處日久,張揚越來越瞭解她,在秦清的內心中放不下的東西太多,她的芳心封存在一層又一層的高牆之內,想要獲得她毫無保留的感情,就必須有足夠的耐心,張揚對女人向來都很有耐心,欲速則不達,早在大隋朝那時候,張大官人就懂得這個道理。
張揚低聲勸道:“回家看看吧,不要讓親人擔心。”
秦清點了點頭。
這裡距離秦清的家本來就不遠,兩人在雨中緩緩而行,迷濛的雨霧籠罩在天地之間,周圍的景物變得如此朦朧,秋意越來越濃,路上行人也變得稀少,秋風秋雨帶着清冷的寒意,而秦清的內心卻充實而溫暖,她清楚的意識到這中溫暖來自於張揚的呵護,經歷這場政治風波之後,她驚奇的發現張揚成熟了,他更懂得體諒自己的心理,不像過去那樣在感情上表現出咄咄逼人的態勢,秦清小聲道:“你什麼時候到的江城?”
張揚微笑道:“今天上午,春陽駐京辦反正也沒什麼接待任務,我請了個事假,最近機票都是我自掏腰包,秦縣長是不是考慮給我報銷下。”
秦清忍俊不禁,脣角露出一絲微笑。
一輛警用摩托車從他們的身邊駛過,走過一段又一個急剎停在那裡,秦白又驚又喜的叫道:“姐!”可當他看清爲秦清撐傘的人是張揚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冷冷看着張揚,目光中沒有任何友善的成分,他對張揚的反感由來已久,從第一次見面就領教過這廝的無賴,後來又聽說了不少姐姐和他的風言風語,在秦白的眼中,張揚這種人根本不可能配得上他的姐姐,所以他對張揚的無賴定義一直持續道現在。
秦清自然看出了弟弟對張揚的敵意,有些歉意的向張揚笑了笑道:“張揚,你先回去吧!”
張揚點了點頭,正想告辭,卻聽到身後一個溫和的聲音道:“小清回來了!”
秦清和秦白同時叫道:“爸!”
張揚轉過身去,卻見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裝的中年男子揹着一個竹簍,手中打着一把黃油布雨傘,他身材高瘦,大約在一米八五左右,可是後背有些微駝,花白頭髮,相貌清癯,帶着一副古舊的黑框眼睛,臉上的笑容溫暖而可親,他正是秦清的父親秦傳良,秦傳良今年五十三歲,病退之前曾經是江城工藝美術學院的教授,文革期間因爲遭受迫害,而右足致殘,走路的時候還是一跛一跛。
看到父親臉上的笑容,秦清心中的那點猶豫頓時煙消雲散,父親一直都在關心她。
秦傳良和藹的向張揚笑了笑道:“你一定是小張,我聽說過你,走!家裡去坐!”
張揚頗有些受寵若驚,他向秦清充滿問詢的看了看,秦清咬了咬櫻脣,美眸中流露出一絲笑意,這是默許。
張揚把雨傘交給秦清,殷勤的上前抓住秦傳良身後的竹簍:“秦叔叔,我來吧!”這廝的確很有眼色,抓住一切機會討人歡心,秦白氣得瞪了瞪眼睛,開着摩托車率先向家裡去了。
張揚搶過揹簍,才發現竹簍異常沉重,裡面全都是一些石頭,秦清過來爲父親打傘,秦傳良笑道:“不用,不用,我身上都溼透了!”
“爸,你這麼大年紀了,身體又不好,還是不懂得珍惜自己!”
“爸沒那麼弱,這兩年經過鍛鍊,身體好多了!”父女兩人邊走邊聊,來到位於桂花巷15號的小院。
秦白已經打開了大門,院子雖然不大,可是院落之中到處都擺放着奇石盆景,秦傳良讓張揚把竹簍放在西牆角,牆角處到處都堆放着未經打磨的石頭,張揚道:“秦叔叔,您喜歡石頭啊?”
秦傳良笑道:“我病退三年多了,閒着也沒什麼事情可做,平日裡就弄弄盆景,玩玩石頭!走,進屋喝茶,別把衣服都淋溼了!”他伸出左手親切地拍了拍張揚的肩膀。
張揚這才留意到他的右手始終藏在衣袖之中,應該是右手也有殘疾。
秦傳良比張揚要高出半頭,看來秦清秉承了父親的基因,走入客廳之中,張揚首先就被中堂上掛着的一幅書法所吸引,上書——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張揚忽然想起在接秦清前往春陽上任的途中,秦清曾經跟他說過,這是她父親的座右銘,隨着張揚來到現代社會日久,他也知道了許多大隋朝後發生的事兒,這句話來自於清官于謙,秦傳良顯然把這句話奉爲做事爲人的準則,女兒和兒子的名字合起來就是清白二字。真正讓張揚欣賞的是這書法中透出的力量和堅定,秦傳良的書法比起陳崇山不同,他的字體一絲不苟,充滿了理性,雖然沒有陳崇山大開大合的澎湃激情,卻充滿了超人的控制力,這是兩種全然不同的風格,張揚讚道:“好字!”
秦傳良微笑道:“這是我二十年前的手書,現在是再也寫不出來了!”二十年前秦傳良的右手尚未殘廢,而今他再寫只能用左手了。
客廳之中沒有沙發,只有用樹樁雕成的茶海和板凳,這些全都是秦傳良買來後,親手雕琢而成,張揚對其精巧的手工讚不絕口,他發現秦傳良和陳崇山有一種共性,他們的人生同樣遭受巨大的挫折,同樣選擇了隱退,同樣寄情於書畫藝術之中,他甚至想到,有機會要促成他們兩人見一見,或許這兩位會找到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張揚在書法上的見解也讓秦傳良頗感驚奇,兩人談得很是投機,連秦清都只能充當旁聽者,至於秦白,他因爲張揚的出現而氣悶,乾脆回自己房間去了。
秦傳良道:“小清,去做飯吧,晚上留張揚在家裡吃飯!”
秦清也有些錯愕,她從沒有見過父親會對人如此禮遇,不知張揚這個傢伙用了什麼方法得到了父親的好感?
張揚本想拒絕,可是看到秦傳良盛意拳拳,再想到眼前這位極有可能是自己的未來老岳父,可不能拒絕人家的好意,客氣了兩句也就答應了下來。
秦清去廚房之後,秦傳良向張揚道:“張揚,謝謝你一直以來給小清的幫助。”
張揚微微一怔,不知秦傳良爲何這樣說。
秦傳良淡然笑道:“其實最早的時候,我是反對小清走入政壇的,她的脾氣性情都很像我,這種正直的性情並不適合在官場中走下去。”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書的條幅之上,低聲道:“我這把老骨頭可以粉身碎骨渾不怕,可是我不想我的女兒在現實之中碰得粉身碎骨,人都是有私心的,不是嗎?”
張揚笑着點了點頭,他發現秦傳良是個智慧超羣的人,和這樣的人談話原本就不應該隱瞞什麼,他低聲道:“秦縣長有自己的原則,很多事她看得都很遠很深。”
秦傳良笑道:“在我心中從未將她當成縣長看待過,由始至終,我只當她是我的女兒。”他話鋒一轉,望着張揚道:“小清沒有朋友,我倒希望她的身邊,能有幾個不把她當成縣長看的朋友。”
張揚總覺着秦傳良深邃的眼神彷彿看透了自己的心思,難道說自己想秦清頭緒的事情被他覺察到了?
秦傳良道:“當初傳來小清被雙規的消息,我就沒有擔心過,我信任我的女兒,我相信她就算做不到爲官一任造福一方,也絕對不會做危害國家危害百姓的事情,她很執着,我擔心的就是她的執着,當初她和李振陽打算結婚的時候,我並不看好她的婚姻,李振陽爲人過於功利,我本以爲小清愛他,可是李振陽遇難之後,我發現小清對於他的感情只是一種友情絕非愛情,可小清的執着卻讓她一直爲一個不值得的人在堅守着,爲一段本來並不存在的感情堅守着。”秦傳良有些痛苦的閉上雙目,低聲道:“你知不知道每當我聽人背地裡稱呼她爲寡婦清的時候,我內心的那種痛苦。”秦傳良睜開雙目道:“我想我的女兒早日從陰影中走出來,我想她幸福,想她擁有全新的生活。”
張揚抿了口茶水,低聲道:“秦叔叔,好像你不該對我說這些……”
秦傳良微笑道:“是你從黎浩輝的刀下挽救了小清的生命,小清上任伊始遭遇危機,也是你給予她幫助……”
張揚搖了搖頭道:“秦叔叔,其實我並沒有做什麼!”
秦傳良意味深長道:“小清的內心遠非她表現出的那樣堅強,好好幫她!”
張大官人聽得心跳不已,現在他能夠斷定秦傳良一定看出了什麼,人家在鼓勵自己追他女兒呢,英明啊!真是英明,不過人家英明是建立在瞭解女兒的基礎上,秦傳良正是看出了女兒對張揚的不同,看出了兩人之間的曖昧情愫,所以才這樣鼓勵張揚。
晚飯在平和的氣氛中進行,當然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秦白晚上值班早早離開的緣故。
張揚和秦傳良很談得來,畢竟張大官人在琴棋書畫上的造詣非同一般。
離開秦家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一輪清朗的圓月升入空中,宛如銀盤般將清冷的光芒灑落在雨後的大地之上,景物宛如籠上一層霜華,秦清將張揚送到巷口,不禁笑道:“想不到我爸爸和你有這麼多話說,他都跟你說什麼?”
張揚笑得很得意。
越是這樣越是勾起了秦清的好奇心:“說什麼?該不是說我吧?”
張揚還是神秘的笑。
秦清停下腳步:“不說算了,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張揚盯住秦清明澈如秋水般的美眸,微笑道:“你不想知道他對我說什麼了?”
秦清在他灼熱眼神的注視下忽然感覺到有些慌張,垂下黑長的睫毛,小聲道:“你又不說!”
“他讓我追你!”
“啊?”秦清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張揚捕捉住這難得的時機,趁着秦清處於片刻的震驚之中,猛然湊了過去,蜻蜓點水般在她的櫻脣上吻了一記,秦清宛如觸電般僵在那裡,沒等她反應過來,張揚已經甩開大步逃了出去,大笑着向秦清擺了擺手道:“做個好夢!”
秦清的俏臉之上充滿了似喜還顰的表情,芳心之中紛亂如麻,混小子,你讓我如何能夠安然入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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