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洪剛算準了宮還山不可能去宋懷明那裡對質,可是他剛纔的這句話把宋懷明拉進來並不明智,只能讓所有人看到他欠缺底氣,甚至有人感覺到他狐假虎威,拉出宋懷明過來唬人。
宮還山還想說話,項誠制止道:“算了,大家都是自己同志,又不是私怨,還不都是爲了北港好,在這裡爭執什麼?搞得臉紅脖子粗,有意思嗎?我們是一個團隊,要有團隊精神,只有相互協作,才能管理好北港,我知道大家都是好同志,有道是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哪有自己詆譭自家人的道理,真要是那樣,還算人嗎?”
蔣洪剛被噎得臉色鐵青,項誠這番話根本是罵自己,可他偏偏又不好反駁。就算他想反駁,項誠也不會給他反駁的機會,擺了擺手道:“散會!”
蔣洪剛是第一個走出的會議室,向來涵養出衆的他第一次表現出這樣的憤慨和失態。
常委們全都目睹了蔣洪剛這次和項誠的交鋒,怎地一個完敗得了。
項誠和宮還山最後離開,宮還山陪着項誠出門的時候,低聲道:“小人!”
蔣洪剛雖然料到項誠會有所反擊,卻沒有想到他的反擊來得如此迅猛和激烈,常委會項誠和宮還山一唱一和對他發起了攻擊,蔣洪剛甚至開始有些後悔參加了這次的常委會。開完會之後,他沒有返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叫上司機離開了市委,出門之後,蔣洪剛纔想起自己並沒有打算好去哪裡,拿起手機,翻看了一下未接電話,他給丁高山回了過去。
丁高山的聲音聽起來並沒有太多的異樣,低聲道:“我在玉屏山高爾夫球場。”
蔣洪剛頗感詫異,以丁高山現在的心情還會去打高爾夫?帶着滿心的迷惑,他來到了玉屏山。
乘坐工作人員的電瓶車來到球場內,正看到丁高山站在草丘的高處揮杆,高爾夫球在空中劃出一道白色的弧線然後蹦蹦跳跳的落到了遠處。
丁高山並沒有繼續打球,將球棒扔給助手,然後又除下手套扔了過去,他走向蔣洪剛。
蔣洪剛也緩緩走向丁高山,和丁高山有力的步伐相比,蔣洪剛顯得有些步履沉重。很多時候通過一個人的步伐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情,蔣洪剛心情凝重,而丁高山的心情雖然並不比蔣洪剛輕鬆,但是他充滿了鬥志,丁高山已經做好了爲之一戰的準備。
丁高山道:“在開會啊?”他知道蔣洪剛不會平白無故的不接電話。
蔣洪剛點了點頭道:“市裡召開常委會,說昨晚嚴打的事情。”
丁高山道:“打誰?是全面打擊呢還是重點打擊?”
蔣洪剛嘆了口氣道:“項書記親自下得命令。”
丁高山道:“有人在公報私仇!”他所說的這個人就是袁孝工。
蔣洪剛道:“高山,你一定不要衝動,衝動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
丁高山道:“我弟弟被人抓進去了,現在要指證他涉黑,連過去那些陳米爛穀子的事兒都翻出來了,他們想做什麼?想通過我弟弟牽連到我的身上,袁孝工這個人夠狠!”
蔣洪剛道:“這次是項書記下得命令。”他把剛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丁高山點了點頭,蔣洪剛的這次明顯表現出他的蒼白無力,丁高山原本對蔣洪剛還抱有一線希望,希望他能夠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使讓他做出一些讓步,只要能夠平息這件事,他都願意去做,可是他忽然意識到,蔣洪剛的能量遠不如他過去表現出的信心更加強大。丁高山一直都是一個商人,他對蔣洪剛如此支持並不僅僅是因爲他們是老同學,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他想在蔣洪剛的身上獲取回報,蔣洪剛也是一個明白人,他當然知道自己和丁高山關係的基礎是什麼。而蔣洪剛這次的表現,顯然讓丁高山失望了。
丁高山道:“他袁孝工自己就乾淨了?”
蔣洪剛從丁高山陰冷的眼神中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低聲勸道:“高山,事情未必沒有迴旋的餘地。”
丁高山道:“怎樣迴旋?”
蔣洪剛的回答依然蒼白無力:“高山……讓我再想想辦法……”
丁高山點了點頭,拍了拍蔣洪剛的肩膀道:“拜託你了!”
蔣洪剛沒有逗留太久的時間,他對丁高山還是有些內疚的,他所謂的想想辦法,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次無疑項誠掌握了主動權,他就是要在北港燒一把火,證明他在北港政權中的地位仍然是至高無上的。至於這把火是不是項誠想燒到丁高山的頭上,蔣洪剛就無從得知了。
丁高山將這件事看得很透,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次北港的嚴打,源於蔣洪剛挑起的和項誠的權力之爭,自己當初將寶壓在了蔣洪剛身上,而蔣洪剛卻根本不具備和項誠一爭的實力,剛剛交鋒就敗下陣來,他和項誠之間沒有矛盾,袁孝工將矛頭直接指向他們兄弟,其根本原因是因爲他們和袁家的積怨。
和蔣洪剛的這次交談之後,丁高山對蔣洪剛已經失去了信心,更不會相信他會帶給事情什麼轉機,這個世界上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基於這樣的想法,丁高山約見了袁孝商。
丁高山認爲袁孝商是袁家兄弟中最爲聰明的一個,和聰明人談話總是容易溝通一些。
袁孝商如約前來,來到海邊燈塔的時候,他看到燈塔前,丁高山孤獨的站在那裡,望着遠方的夕陽,望着飛起飛落的海鷗。
袁孝商來到丁高山身邊,丁高山將手中的一包鳥食扔到遠處,幾十只鷗鳥同時撲了下去,爲了那點食物你爭我奪。
丁高山道:“食物越來越少,鳥兒越來越少,每次我來到這裡喂海鷗,總是看到它們爭來奪去的場面,很多時候,看到它們爭得頭破血流。”
袁孝商微笑道:“丁總說話總是發人深省。”
丁高山道:“我這個人說話喜歡說在明處,做事也喜歡做在明處。”
袁孝商道:“這樣的人在如今的時代已經吃不開了,呵呵,我照實說,丁總千萬不要生氣。”
丁高山道:“我不生氣,如果因爲一句話,一件小事我都會生氣,我就不會走到今天。”
袁孝商道:“丁總今天找我過來,不是爲了邀請我過來看你喂海鷗的吧?”
丁高山道:“昨晚的事情你知道嗎?”
袁孝商道:“今天才聽說,全市嚴打,抓了不少違法亂紀的不良分子。”
丁高山道:“你所說的不良分子之中有一個是我的兄弟。”
袁孝商道:“對不起,我這人說話總是不會拐彎,丁總應該不會因爲一句話而生氣。”
丁高山道:“你想要什麼?”
袁孝商皺了皺眉頭,丁高山的這句話實在是太過直接,雖然他明白丁高山的意思是什麼,但是這樣赤裸裸的問話方式還是讓他有些不適應。
丁高山道:“我要我弟弟平安!”
袁孝商道:“丁總,每個人都想自己的親人平安,我想你找錯人了,你應該去爲他找一位優秀的律師。”
丁高山的雙目盯住袁孝商道:“最近一段時間,你們兄弟發生的任何事都和我無關。”他意識到他們之間可能出現了問題。
袁孝商道:“我相信!”
丁高山道:“你想要什麼?”
袁孝商道:“丁總,你不認爲在這件事上我真的幫不上忙?”
丁高山道:“瓷器和瓦片碰撞的結果會怎樣?你以爲誰會怕誰多一些?”
袁孝商道:“瓦片遇到瓷器,應該是兩敗俱傷,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瓷器也有自己的選擇,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丁高山笑道:“只要瓦片拿定了主意,瓷器是躲不開的!”
袁孝商吸了一口氣,望着遠方漸漸墜入海平線的夕陽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人終有老去的一天,丁總,你有沒有想過退休?”
丁高山道:“想過,如果我的家人平安,退休也不失爲一個很好的選擇。”
袁孝商搖了搖頭道:“你誤會了,我早就產生了退休的想法,人生只有短短百年,我已經將最好的時光浪費在了北港,真的很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聽說這個世界很大。”
丁高山道:“我沒什麼好奇心,總覺得還是終老於家鄉更穩妥一些。”
袁孝商向前方走了幾步,躬身撿起了一顆卵石,用力投向遠方的海面,卵石沒入大海之中,看不到任何的浪花,袁孝商道:“人在這個世界上,其實如同卵石之於大海般渺小,所以一個人活着最重要的是認清自己,認清什麼對自己纔是最重要的。”
丁高山道:“我和你有一個共同點。”
袁孝商轉向丁高山,丁高山一字一句道:“都很在乎家人,如果有人敢傷害我的家人,我就算拼上我的身家,拼上我的性命我也要找他討還公道,你信不信?”
袁孝商點了點頭道:“我信!但是我們還有一個共同點,都不怕死,兩個不怕死的人遇到了一起,你猜誰會笑到最後?”
丁高山道:“你錯了,我怕死!一個真正懂得珍惜生命的人,纔會想方設法的讓對方死,而保住自己。”
袁孝商微笑道:“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有些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