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孝工點了點頭,經張揚這麼一說,他方纔想起,一切要從蔣洪剛和宮還山之間的政治鬥爭開始,自從那時候起,北港的麻煩事就變得層出不窮。自己在其中無疑充當了幫手的作用,項誠想要給日漸囂張的蔣洪剛一個下馬威,所以才搞起了所謂的嚴打行動,丁高升因此而入獄,從那時開始,北港就發生了接連不斷的變故,在這一過程中,受損失最大的就是丁家和袁家,如今兩家都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袁孝工已經意識到,又一雙手在幕後操縱着這一切,要讓兩家鬥個你死我活,丁高山兄弟的死和他無關,但是袁孝工認爲,二弟孝農的死很可能是丁家人出手,北港的這場風雨只不過是剛剛開始。
袁孝工道:“我聽說福隆港的改建工程進行的並不順利。”
張揚笑道:“現在做事哪有那麼容易的,其實我們給出的條件已經很不錯,他們還是不滿足,所以就去市裡鬧,鬧不出結果就去省裡。”
袁孝商道:“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咱們的老百姓都相信人多力量大,法不責衆的道理。”
喬夢媛道:“多數老百姓還是善良的。”
袁孝商道:“人善良與否和心中的貪念無關,我始終認爲,一個人無論是好還是壞,他的心中都有貪念,很少有人能夠看破,所以做任何事,一定要考慮到壓制住對方的貪念,將對方的期望值降到最低點。”
張揚若有所悟道:“你是說我在一開始給福隆港方面的條件太優厚了?”
袁孝商道:“張書記是官場中人,對我們經商的手段並不熟悉,任何的生意都存在一個討價還價的過程,摸天喊價,貼地還錢,就是這個道理,你給出的優厚條件未必能夠讓他們滿足,卻刺激他們產生了貪念,所以才造成了眼前的困境。”
喬夢媛和袁孝商接觸並不多,今天才發現這個人的厲害,袁孝商的這番話雖然說得奸猾,但是很有道理。
袁孝工道:“任何變革都要面臨阻力,哪怕這種變革對多數人都有好處,但很多人還是不會理解。”
張揚道:“將心比心吧,我經歷過好多次拆遷問題了,誰都對故土有依戀之情。”
袁孝商道:“張書記如此體恤民情實在是濱海百姓的幸事。”
袁孝工道:“現在牛山已經屬於濱海了吧。”
張揚點了點頭道:“項書記將藺家角劃給了我們,這一帶都屬於保稅區的範圍,按照我們的規劃,牛山周邊會打造成爲一個生態旅遊區。”
袁孝商道:“有沒有什麼具體的規劃?”
張揚道:“這方面都交給專業人員去做了,最近規劃會出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牛山一代的自然風光不會得到破壞,只會進一步增強。”
袁孝商道:“牛山是塊風水寶地,靜雲寺這座古剎也有五百多年的歷史了,過去這一帶一直都沒有得到好好的維護和發展,有張書記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酒至半酣,袁孝工的話題轉到了文浩南的身上:“張書記和文浩南很熟吧?”
張揚點了點頭,很多人都知道他和文浩南的關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文浩南找袁孝工的麻煩了,微笑道:“他是不是找你配合調查了?”
袁孝工笑得有些無奈:“他做事有些不太顧及同行的面子,最近找我配合翻查一些過去的陳年案子,熱情很高,疑心很重。”袁孝工的這八個字的評語絕不是褒揚。
張揚笑道:“榮廳很器重他,對上級工作組,咱們還是要多多配合。”
袁孝工道:“有機會約他出來一起坐坐。”
張揚聽出袁孝工有通過自己和文浩南拉近關係的意思,心說這我可幫不了你,嘴上道:“成,有機會我來做東。”
這頓飯並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一個小時後,張揚就起身告辭,袁家兄弟起身相送,袁孝商將他一直送到車前,張揚沒有馬上上車,他意識到袁孝商可能還有話說。
袁孝商道:“文浩南最近在查我二哥案子,他查案子我並不反對,可是他把我二嫂和侄女那些孤兒寡母全都滋擾了一遍,未免也太不近人情。”
張揚對文浩南的做事風格早有了解,他嘆了口氣道:“有機會我跟他說一聲。”
袁孝商道:“福隆港那邊要不要我幫忙,有些事情官方不好出面的,換個角度反倒好解決一些。”
張揚望着袁孝商的眼睛,他明白袁孝商的意思,微笑道:“小事而已,我相信能夠解決。”他和袁孝商握手道別,袁孝商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如果事情棘手,隨時找我。”
張揚上車之後,喬夢媛道:“聊什麼?這麼久?”
張揚把剛纔袁孝商跟他說的話講了。
喬夢媛想了想道:“他說得沒錯,有些事官方不好出面,他們反倒能夠解決。”
張揚笑道:“他們的辦法無非是滋擾恐嚇,這種事情我見多了。”
喬夢媛道:“也未必,福隆港的事情有些不尋常,多數工人不會有那麼大的貪念,或許有人在背後指點。”
張揚道:“喬主任,你有什麼主意?”
喬夢媛道:“剛纔袁孝商在席間的那番話並沒有說錯,給人太高的期望值並不是一件好事。”
張揚道:“福隆港過渡期政策已經公示,拆遷條件也被人泄露了出去,工人的期望值已經很高,如何壓低,讓他們迴歸現實是一個問題啊!”
喬夢媛道:“也許你可以發一個聲明,宣佈放棄福隆港的改造擴建計劃,在相鄰的土地上興建新港,這樣一來等於完全規避了矛盾。”
張揚道:“豈不是要騙人?”
喬夢媛道:“兵不厭詐,你看看那樣做的後果如何。”
張揚點了點頭道:“現在也的確沒有其他的辦法。”
第二天張揚就宣佈了放棄福隆港改造擴建計劃,改變保稅區的既定規劃,在保稅區藺家角一帶興建新港,消息一經宣佈,整個福隆港就炸了窩。
原因很簡單,福隆港現在的經濟效益並不好,有很多部門甚至連開資都有困難,改造擴建,對港口的發展是有利的,但是正如袁孝商所說,任何人都有貪念,工人們也想在這次的改革中獲取最大的利益,平心而論濱海方面給出的條件標準已經不低,但是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都不知道珍惜,於是乎工人們在過渡政策的基礎上又提出了新的條件。至於工人村違章違建成風,還不是想多獲取點賠償面積。
張揚的這個最新決定等於把福隆港整個放棄了,換句話來說,過度條件沒有了,工人村的拆遷也沒戲了,多數人都針對這次拆遷投資不少,這下麻煩了,花的錢全都砸在手裡不算,而且福隆港突然就沒了希望,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政府興建新港,港口建成之後,福隆港更沒有活路了。
張大官人的這手另起爐竈的方法把福隆港上上下下都給弄懵了。
福隆港負責人龐金貴接到通知後第一時間來到市委求見張揚。
張大官人也沒把他拒之門外,讓傅長征把他引進來。
龐金貴一臉惶恐道:“張書記,我聽說保稅區更改規劃了?”
張揚點了點頭道:“是啊。”
龐金貴道:“可……可我們港怎麼辦?”
張大官人眼皮都沒翻一下:“什麼怎麼辦?興建新港和你們沒關係啊,福隆港保持現有格局不變,在相鄰海域建設一座現代化的新港,這件事已經得到了日方的同意,你老老實實做好你的工作就是,港口、工人村保持現在的格局不變。我不敢說五十年不變,可在我的任期內,保證不會有人再動福隆港。”
“啊?”
張揚笑眯眯道:“老龐,你把我的意思轉達給大家,回頭正式文件就會下發。”
龐金貴有些急了:“不能啊!”
張揚道:“什麼不能?已經定下來的事情,有什麼不能的?”
龐金貴苦着臉道:“張書記,您這是把我們福隆港給放棄了,如果新港建成,我們福隆港這麼多人只有喝西北風的份兒啊!”
張揚道:“老龐啊,保稅區的建設迫在眉睫,上頭給我下了硬任務,我要是完不成,領導是要追究我責任的,福隆港的事情你解決不了,我也沒有辦法,可總不能僵在這兒,我只能繞過去。我也想了很久,咱們不能強姦民意啊,剩下的只有這個辦法了,就是另建新港,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一個月內,新港的規劃設計就能完成,基礎建設工程就能啓動,我現在也算想明白了,與其花這麼大力氣,揹着罵名去改建,還不如重新開始。”
龐金貴道:“張書記……可……”
張揚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沒什麼可是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你回去在港口說一聲,讓大家不用再鬧了,我尊重大家的意見,不打福隆港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