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道:“我現在一點都不喜歡官場,權力可以改變一個人,我今天遇到了榮鵬飛,看到他站在當年姜亮遇害的酒吧前,他很難過,我認識他這麼久,還從未見到他如此傷心過。”
宋懷明道:“官場中是沒有同情可言的。”想起榮鵬飛的改變,他也不禁黯然神傷。
張揚道:“很明顯這次他站錯了隊伍。”
宋懷明嘆了口氣:“一個人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應該放棄自己的原則!”
張揚道:“我希望做事能夠有始有終。”
宋懷明道:“年底吧,兩個月的時間應該夠你處理這些事情的了。”
從宋懷明的這句話,張揚已經明白,讓自己離開濱海的決定不會改變。張揚忽然提出了一個問題:“宋叔叔,誰會接替我的工作?”
宋懷明想都沒想就告訴了他答案:“喬鵬飛!”
張揚終於明白了政治的微妙,宋懷明讓自己離開濱海並不是興之所至,而是有着周密的想法和計劃。紀委書記劉釗和榮鵬飛掀起的這次風波讓宋懷明意識到了自己治下可能存在的危機,以雷厲風行之勢打擊劉釗之流只是他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展示自己的真正實力。可以說這次的事件不但讓常委們做出選擇站隊,也讓宋懷明堅定了自己的立場。選擇喬鵬飛,不僅僅是表明態度,而且利用這件事更緊密地和喬家團結在一起。
張揚離開宋家的時候心情有些沉重,他忽然發現自己在官場中拼搏這麼多年,一直把自己當成一個乘風破浪的弄潮兒,可到最後,仍然只不過是隨波逐浪的一葉孤舟而已,只要別人願意。隨時都可能將他掀翻在地,讓他面臨滅頂之災。
前方的紅燈變成了綠燈,綠燈又變成了紅燈,張大官人的思緒隨着紅綠燈交替變換着,他沒有選擇離開,車輛佇立在深夜的街頭,外面的風很大,即使坐在密閉的車內仍然可以聽到秋風的呼號。
張揚想起了楚嫣然,拿起電話找到了她的號碼。卻在按下撥出鍵的剎那猶豫了。最終他打給了秦清,在政治素養方面,秦清比起自己不知強了多少倍。
聽到張揚稍顯低沉的聲音,秦清就敏銳地覺察到他有心事,輕聲道:“是不是攤上事兒了?”
張揚道:“我可能要離開濱海了!”
秦清道:“你不是早已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嗎?”
張揚嘆了口氣。將今晚和宋懷明之間的對話告訴了她。
秦清道:“離開未嘗不是好事!”
張揚道:“可我不想這樣灰溜溜的離開!”
秦清道:“其實人生中很多事都是沒有結果的。”
張揚道:“如果你還在平海,你仍然擔任我的領導該有多好?”
秦清道:“張揚,你心中揹負的東西太多,也許有些事應該說出來,我想沒有人會怪你!”
掛上電話,張揚似乎從剛纔的消沉中恢復了一些,他撥通了楚嫣然的電話。
楚嫣然那邊的風很大。她衝着電話道:“來臺風了……你等等啊……”她的聲音被大風吹得七零八落。
從聽筒中可以聽到楚嫣然回到了房間內,她呼了口氣道:“風好大,張揚,你沒看到這邊的情況。好壯觀!”
張大官人的脣角露出會心的笑意:“很想跟你一去看看。”
楚嫣然道:“說,怎麼這會兒就打電話過來,你那邊好像已經是深夜了吧?”
張揚道:“很晚了,風也很大!”
“所以你就想起我來了?”
張揚道:“嫣然。我忽然覺得特對不起你!”
楚嫣然那邊愣了一下,然後道:“其實我不想你對不起我。我寧願對不起你!”
張揚道:“我說真的……其實……其實我有很多事情並沒有跟你說實話。”
楚嫣然道:“那就別說,如果謊言能讓我幸福,那你不妨欺騙我一輩子。”
張大官人不知爲何鼻子突然一酸,這貨居然流淚了。
隔着電話楚嫣然竟然能夠察覺到他在流淚,柔聲道:“怎麼了?你哭了?這麼大一老爺們還哭鼻子,你丟不丟人?”
張揚道:“我沒哭,你說什麼呢?”手指卻在抹着眼角的眼淚。
楚嫣然道:“你想什麼,我會不知道?你是不是一直把我當成一傻丫頭,特好騙,所以一直都在騙我,現在突然良心發現了,心裡覺得特內疚,特難過,是不是連死了的念頭都有了?”
張大官人道:“是內疚,是難過,可我不想死,不是我怕死,而是我心疼你,我怕我要是死了,你會想不開爲我殉情。”
楚嫣然啐道:“美得你,說不定你今天死了,明天我就打扮的花枝招展,去迎接一段嶄新的感情生活。”
張揚道:“真要是那樣,我變成鬼也會祝福你,你有生之日,我每天都得祝福你。”
“嗬!張揚,你可真夠毒的啊!”
張揚揉了揉鼻子:“那啥……我……”
“別說,我都明白!”
張揚道:“我跟你說過,我就是一古代人!”
楚嫣然道:“外星人又能怎樣?你以爲我現在還有選擇嗎?”
張揚道:“嫣然,你讓我把話說出來行嗎?”
“不行!什麼都別說,總之,我討厭你繼續在官場中稀裡糊塗地混下去,我不想你再這樣長久的離開我的視線,無論你做過什麼,發生了什麼,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明年的一月一號,我會在這裡等你……”楚嫣然說完掛上了電話。
張大官人聽着電話中的忙音,忽然捂住了嘴巴,閉上雙目用力地揚起面孔,淚水在黑暗中肆意奔流……
人到老年總會有晚睡的習慣,已經是午夜,喬老的書房內仍然亮着燈,他帶着花鏡,在燈光下看書。
喬振樑敲了敲房門,端着一盅燕窩粥走了進來。
喬老放下手中的書本,舒展了一下雙臂,這纔想起看了看時間,有些詫異道:“已經這麼晚了?”
喬振樑笑道:“都跟您說了多少次,別太晚睡,對身體不好。”
喬老道:“老咯,睡的時間越來越少,這樣也好,可以多看看眼前的世界,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踏踏實實的睡個安穩覺了。”
喬振樑將燕窩粥送到父親面前,喬老接過燕窩粥喝了兩口:“嗯,這燕窩不錯!”
喬振樑道:“這燕窩是高仲和送的。”
喬老道:“平海公安廳那個小高!”
喬振樑笑着點了點頭道:“是他,前兩天他來京城開會,本想過來探望您老,可時間有些倉促,所以託人把兩盒燕窩送到了我那邊,我給您帶來了。”
喬老道:“那小夥子不錯,我仍然記得,過去我去雲安考察的時候,是他負責我的安全,給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喬振樑笑道:“也不是小夥子了,他兒子都有二十多歲了。”
喬老道:“孩子們都長大了,不知不覺就老了!”說完他停頓了一下:“鵬舉在美國還好吧?”
喬振樑苦笑道:“爸,他跟您聯絡的要比我多,平時他連電話都懶得給我打一個。“
喬老道:“這混小子可真不省心,當初我想讓他進入政壇,可他死活都不肯,非得要經商,結果捅出了這麼大的漏子,搞得咱們喬家灰頭土臉,不過還好他經過這件事總算接受了教訓,現在知道務實了。”
喬振樑道:“這一點上他還不如鵬飛!”
喬老道:“鵬飛這孩子是我沒有想到的,過去他性子是這羣孩子裡面最毛糙的一個,想不到現在居然完全轉變了。”
喬振樑道:“當初您老把他趕到藏邊,那段入伍經歷對他果然有好處。”
喬老道:“玉不琢不成器,咱們喬家的孩子畢竟還是嬌慣了一些,還好我們發現的還不算太晚。”
喬振樑道:“爸,鵬飛很快就要前往濱海擔任代理市長了。”
喬老微微一怔:“濱海?他做春陽縣委書記好像沒有太久吧?”
喬振樑道:“時間雖然不長,可是成績的確做出了不少,上級領導還是很看重他的。”
喬老道:“濱海?如果我沒有記錯,濱海市委書記好像是張揚吧?小宋這樣的安排是要鵬飛去接替張揚的位置嗎?”
喬振樑微笑不語。
喬老搖了搖頭,然後沒有接着說話,吃完麪前的燕窩,將空盅推到一邊:“平海的內部並不太平啊!”
喬振樑道:“換成是我也不會讓自己的未來女婿繼續在治下任職,前幾天,劉釗在張揚身上做了不小的文章。”
喬老淡然道:“劉釗?他會有這麼大的膽子?誰給他的底氣?”
喬振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懷明做事還是很有一套的,穩紮穩打,這次的風波未嘗不是好事。”
喬老道:“又不是敵我矛盾,非要搞得轟轟烈烈,人盡皆知,我真是看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了。”旋即又皺了皺眉頭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爲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會有那麼多人都不懂?”
喬振樑道:“爸,您看鵬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