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市長左援朝緩緩搖了搖頭道:“不行!我市財政可以預撥他們的工資款,但是,我們決不能用國家的財政替他們內部的錯誤埋單!如果開了這個先例,那麼任何系統,任何企業都可以向政府伸手,這是一個無底洞,是一個永遠填不滿的大窟窿!”
李長宇道:“非常之時需用非常規之手段,規則也需要靈活運用。”
左援朝毅然答道:“絕非規則的問題,而是原則的問題,規則可以靈活運用,但原則不可以改變。”
包括市委書記洪偉基在內的多數常委都是贊同左援朝的觀點的,原則不可以改變,假如教育局的錯誤由政府埋單,那麼這個先例將導致各企業、單位紛紛向政府伸手,政府就會接應不暇。左援朝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是無可指責的,他在財政方面有所鬆動,同意由財務局提前下發教師的工資款,但是他也表現出自己的原則,教育系統集資案留下的巨大窟窿,只能由他們自己埋單,政府不會管。
李長宇道:“大家有沒有想過這些教師知道自己的集資款不見了會有怎樣反應?”
市委書記洪偉基嘆了口氣道:“所以你肩頭的擔子很重,一定要做好教育系統的工作!避免他們將不滿的情緒帶到工作中去。”這句話等於明白的告訴李長宇,你自己看着辦吧,教育系統的事情原本就是你分管的範圍,我們管不了,我們也不想事事都管。
李長宇沉默了下去,他也明白政府的資金捉襟見肘,讓政府爲這件事埋單顯然是不合理的,可是在眼前的情況下,如果讓那些老師意識到集資款成爲泡影,其後果是極其嚴重的,八中的聽課事件有可能再度上演,而且越演越烈,利用行政干預的手段或許可以起到一些震懾的效果,可是這效果究竟能有多大,能夠持續多長時間,李長宇也沒有任何的把握。
幸好八中的停課事件沒有再度上演,可是在各學校下發工資的時候,出現了不約而同的拒領現象,老師們全都選擇不要工資,他們以這種方式表達着自己的憤怒和抗議,反正近半年沒有領過工資了,也不差這一個月,他們最關心的還是集資款,教育局長鄭先泰跑了,這筆錢他們找誰去要?學校沒錢,教育局沒錢,他們能夠想到的只有政府,可政府願意替這件集資案買單嗎?
鄭先泰坐在張揚的吉普車內,表情很頹廢,心情很複雜,望着遠處荊山市第一實驗小學的大門,他不禁嘆了口氣:“張主任……我……我這樣做就成罪犯了!”
張揚冷笑道:“沒人逼你,你自己看着辦!”
鄭先泰忽然道:“我二姨來了!”他嚇得縮回座椅。
張揚心中暗罵這廝沒出息,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卻見一位面目慈和的老太太從他們的吉普車旁慢慢經過,鄭先泰的二姨是來接程繼高的雙胞胎兒子放學的。
張揚在鄭先泰的肩頭拍了一拍,把鄭先泰嚇得打了個激靈。張揚笑眯眯道:“好好跟你二姨聊聊,只要達到目的,不一定要用暴力手段!”
鄭先泰咬着嘴脣,用力點了點頭。
鄭先泰還是有些本事的,沒花多少工夫就把他二姨和兩個孩子騙上了吉普車,張揚遞給他們三瓶飲料,老太太和兩個孩子喝完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鄭先泰看得心驚肉跳,這張揚做事的風格實在難以捉摸,看他行事的手段哪像一個國家幹部,根本就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犯罪分子。
“他們不會有事吧?”
張揚笑了起來,他對迷藥的分量掌握的還是很準確的,絕不會對老太太和兩個孩子造成傷害,他把車開到路邊的公用電話亭旁:“快去打電話吧,我就不信程繼高不在乎他老孃和兩個兒子的性命。”
鄭先泰不知道程繼高的電話,他先往程繼高家裡打了一個電話,接電話的是程繼高的老婆,鄭先泰按照事先和張揚商量過的,直截了當的告訴她,她兒子和婆婆被自己接過去過幾天,讓她給程繼高說一聲,還把張揚的手機號留了下來。程繼高的老婆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當她打電話給程繼高的時候,程繼高頓時陷入驚恐之中,他馬上意識到老孃和雙胞胎兒子可能被人綁架了。
鄭先泰打完那個電話沒多久時間,張揚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張揚看了看號碼,笑着遞給了鄭先泰。
鄭先泰接通電話,就聽到程繼高的怒吼聲:“鄭先泰,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假如我媽,我兒子少了一根汗毛,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鄭先泰原本還是很心虛很忐忑的,可聽到程繼高的威脅也不由得生氣起來:“程繼高,你別威脅我!你把集資款給騙了,那些可都是老師們的血汗錢,我告訴你,我現在什麼都不怕,死都不怕,是你害得我到了如今的地步,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怕什麼?你媽,你兩個兒子都在我手裡,你想怎麼着吧?報警?有種你就去報警!反正我是個罪無可恕的罪人也不在乎多犯一條。”
程繼高聽到鄭先泰根本不怕恐嚇,心中頓時慌亂起來,他的語氣也開始軟化:“表哥,你這是幹什麼?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錢全都套在地皮上了,我也想給你錢,可我根本沒錢,你讓我有什麼辦法?”
鄭先泰看着張揚,張揚向車後座熟睡的三個人做了個單掌下劈的動作。
鄭先泰咬了咬牙道:“程繼高,你少給我玩花樣,我給你三個小時,假如三個小時後,你不把那筆錢匯到我指定的賬號上,你就等着……給你兒子收屍吧!”鄭先泰說完這句狠話就把電話掛上了。
張揚向他豎起了拇指,這廝倒是有當綁匪的天分。
鄭先泰心中十分不安:“張……張主任……他……他會不會報警啊?”
張揚笑道:“他想報警就讓他去報唄,反正我們也沒劫持人質,只是你請他們上車休息休息。”
“可我們現在的確是劫持……”
張揚嘆了口氣道:“別我們我們的,我只是開車,你幹什麼跟我沒關係,不要什麼事都想扯上我!”他推得倒是乾淨。事實上他算準了程繼高不敢報警,沒有人不關心親人的安危,程繼高雖然是個奸商,也不例外,他不停撥打着張揚的電話,可張揚根本沒有接電話的打算。
時間過去了一個小時,才讓鄭先泰又打了個電話過去,程繼高顯然已經慌了陣腳,提出短時間內湊不到這麼多錢,答應先打二百萬過去,鄭先泰斷然拒絕,把賬號給了程繼高,寬限給程繼高兩個小時,讓他務必在期限內將所有錢都打入指定帳戶。
這件事也算運氣,程繼高騙了教育局的集資款後用來炒地,還掙了不少,在地價連續下跌之前,他已經成功將所有地皮賣出套現,他不還給鄭先泰的集資款並非是沒錢,而是壓根就不想還,這種無賴商人習慣於耍弄這樣的手段,他以爲鄭先泰是政府工作人員,而且在挪用集資款的時候,他給了鄭先泰一筆不菲的提成,拿了人家的手軟,正是抓住了鄭先泰的這種心理,他才無休止的拖延下去。以程繼高對鄭先泰的瞭解,他認爲鄭先泰是沒有膽子做出綁架這種事情的,可事情偏偏就出乎他的意料,鄭先泰不但幹了,而且一次就綁架了三個,正應了那句話,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鄭先泰急了,他什麼後果都不顧了。
程繼高終於屈服了,他按照鄭先泰的命令,乖乖把錢給打到了既定的賬戶上。
鄭先泰確信錢已經到達了指定的賬戶,整個人表現的異常激動,集資款找回來了,意味着他肩頭承擔的責任要輕許多,他也就不用背井離鄉的逃走了。對張揚他已經從開始的畏懼變成了現在的感激,如果不是張揚,這筆集資款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夠要回來。
張揚確信事情已經辦妥這纔給李長宇打了個電話。
李長宇接到電話不覺一怔,他並沒有想到張揚一直在幫着他處理這件事,當他聽說鄭先泰在張揚的手裡,而那筆集資款也已經追回,實在難以形容內心中的感激,眼前讓他最爲困擾的就是這件事,假如無法平復教育系統的這場風波,他將面臨擔任常務副市長以來的又一次巨大風波。
“謝謝!”李長宇很難得的說出了這兩個字。
張揚笑了起來:“程繼高已經把錢打回了指定賬號,你可以讓人落實一下,我和鄭先泰今晚就返回江城!”
李長宇在落實那筆集資款已經追了回來,內心的沉重總算減輕了許多,他把這件事向市委書記洪偉基做了彙報。
洪偉基聽說集資款被追回,鄭先泰也會在今天返回江城,也鬆了口氣,身爲江城的第一把手,他可不願意教育系統出這麼大的亂子。洪偉基微笑道:“錢能夠追回來就好,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長宇不無感慨道:“這件事多虧了張揚,鄭先泰逃走的時候,他就悄悄跟蹤,逼迫鄭先泰把集資款吐了出來!”李長宇並不知道集資款具體的內幕。
洪偉基道:“張揚的確很有本事,這次教育系統的事情,他立了一件大功!”他心中暗忖,張揚的確是李長宇的福星,假如這筆集資款無法及時追回,教育系統內很快就會產生空前危機,左援朝絕不會放過這個打壓李長宇的機會。洪偉基喝了口茶道:“長宇,集資款追回來的事情要儘快讓這些老師知道,這筆錢儘快發下去,讓他們能夠安心。”
李長宇道:“我已經讓人去下發通知了,不過這筆錢想要發到個人恐怕還需要幾天的時間,過去教育局方面答應的那些分紅,也不能兌現了。”
洪偉基笑道:“能夠把本錢找回來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我不信,這些老師還有人會想着分紅?”他放下茶杯:“鄭先泰回來後直接移送檢察機關,一個教育局長,膽子竟然這麼大,集資七百多萬,這麼一大筆錢居然招呼都不打就挪用了。他可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李長宇現在的心情也輕鬆了許多,他笑了一聲:“其實這種私下集資的現象不僅僅存在於教育局,很多企事業單位都有這種現象,我看是時候對這種現象作出整理了,不然以後還會有同類事情發生。”
洪偉基點了點頭:“先把事情平息再說,現在省報都登出來了,我可不想事情鬧大,這一年多,省裡聽到的看到的全都是我們負面的東西,領導們不會去想事情發生的根本原因,他們會覺着我們沒有能力,我們這些市領導沒有本事。”
李長宇低聲道:“這次教育系統的事情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下次的常委會上,我會作出公開檢討!”
洪偉基道:“好在事情沒有造成太大的惡果,這次不但你要檢討,我們整個領導層都要好好的自我批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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