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對沈慶華的刁難早有心理準備,不過沒想到他竟然做得如此明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事兒官場上很常見,可翻臉翻這麼快的,張揚也是頭一次見到,張揚把已經準備好的單據拿了出來:“沈書記,這是目前整理好的四十六萬的單據,麻煩您籤個字!”
沈慶華心中一愣,這小子準備的倒是充分啊,他笑道:“好,先放在這裡,我回頭看看,簽完字讓秘書給你送去!”
張揚表現出堅韌不拔的意志:“不必這麼麻煩了,您現在就看,簽完字我去領錢!”
沈慶華有些惱火了,這小子也太猖狂了?我欠你錢嗎?竟然追着我要錢,這他媽分明是逼宮!
張揚道:“沈書記,你千萬別生氣,我也沒有針對你的意思,公是公,私是私,這次經貿會能夠開起來,都是我厚着臉皮各處賒欠來的,住宿費、車馬費、出場費,人家之所以答應我欠着,全都是因爲我這個人一直都講信譽,咱們豐澤市委市政府還講究誠信,我不是不能賴賬,賴賬嘛,誰不會啊,當今這社會都說欠錢的是大爺,往後拖拖不是不可以,可損毀我個人的聲譽事小,影響豐澤市委市政府的誠信事大,這件事要是被有心人宣揚出去,那些前來投資的嘉賓,那些簽約的投資商,那些形成投資意向的投資商會怎麼想?”
沈慶華臉色沉了下去:“我說過不給了嗎?”他拍了拍張揚遞過來的單據道:“什麼事情都要有程序,年輕人不可以這麼急躁嘛!”
張揚道:“沈書記,您不是整天提倡咱們要增強辦事效率,眼看經貿會過去都快十天了,到現在這件事還沒有解決,這就是您所謂的效率?”
沈慶華滿面怒容,在豐澤還是頭一次有人敢公然向他問詰。沈慶華怒道:“小張,你什麼態度?我們是黨政機關,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做任何事都有程序,有規則,不可以意氣用事!”
張揚道:“沈書記,我的態度沒有任何問題,可是這張單據中涉及到江城電視臺和平海經濟臺,人家不是白來的,有些錢能拖,有些錢不能拖,您可以不籤,反正經貿會舉辦完了,該報道的也報道過了,可萬一出現什麼不利的報道,影響到我們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政府形象,跟我沒有任何的關係。”
沈慶華的臉如同被人抽了一下,他怒視張揚,雙目中幾乎要迸出火焰,可他很快就意識到,這小子根本就是有恃無恐,他既然敢大模大樣的過來找自己要錢,心裡就對自己沒有任何顧忌。
張揚明擺着是在威脅沈慶華,鳥盡弓藏?老子單用弓弦聲就能把你給崩死!張揚起身道:“我這人脾氣直,做事都是對事不對人,言語上得罪沈書記的地方請不要見怪!”他說完就走了。
只剩下沈慶華一個人臉色鐵青的坐在那裡,望着桌上的那張單據,沈慶華氣得猛然抓了起來,握成一團扔了出去。
市委秘書長齊國遠剛巧從外面走進來,險些被他砸着,齊國遠從地上撿起那團東西,展開一看,不禁笑道:“找您要錢來了?”
沈慶華道:“沒教養的年輕人!”
齊國遠笑了笑,並沒有說話,張揚的囂張他之前就早有耳聞,不過他感覺沈慶華和張揚相處還算愉快,實在想不透怎麼兩人突然就翻了臉。
沈慶華仍然餘怒未消:“做出點工作成績就沾沾自喜,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他眼裡還有誰?居然跑到這裡威脅我來了!經貿會成功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
齊國遠笑道:“沈書記,您消消氣,犯不着跟他一般計較!”
正說着話呢,招商辦主任李忠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一進門就道:“不好了,不好了!”
沈慶華怒道:“你懂不懂規矩?誰讓你進來的?”李忠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沈慶華氣惱之下也沒有給他任何的面子。
李忠道:“沈書記,剛纔日本千年集團總裁中島川太打電話過來,說對我們的條件不滿意,要單方面撕毀合約!”
這一消息宛如晴天霹靂般在沈慶華的頭頂炸開,這次經貿會取得的最大成就就是千年集團簽約豐澤開發區,要在這裡建設生產基地,豐澤市委市政府都因爲這件事歡欣雀躍,這才幾天啊,怎麼又有變化了?
齊國遠道:“怎麼可能,合約都簽了,他們毀約是要賠償損失的!”
李忠道:“人家根本不在乎那點錢,放出話來,如果我們敢要求賠償,就跟我們法庭見!”
沈慶華道:“什麼原因?他們要毀約也得有原因啊?”
李忠道:“他們說……”
“說什麼?”
李忠咬了咬嘴脣方纔道:“中島先生說,想問原因就去找張副市長!”
沈慶華的腦袋嗡!地一下大了,他明白了,肯定是張揚從中動了手腳,這小子正在利用這種方法告訴自己知道,他可以幫着自己招商引資,也一樣可以把投資給退回去,沈慶華有生以來沒有這麼惱火過,他氣得狠狠拍了拍桌子,然後又慢慢坐了下去。
齊國遠有些同情的看着沈慶華,這位在豐澤不可一世的市委書記,終於遇到了剋星,齊國遠對沈慶華利用報銷一事刁難張揚明白得很,在他看來,沈慶華原不必如此,這樣的手段有失高明,畢竟經貿會和賑災義演的成功全都是張揚的功勞,用這樣的小伎倆去刁難一個功臣,證明沈書記的眼界很有侷限性。在齊國遠既往的概念中沈書記的格局不應該限於此,可他偏偏就用了這樣並不高明的手段,這也證明,沈慶華對張揚沒有太多的辦法。
李忠心知肚明,千年集團之所以毀約,是因爲張揚的原因。
齊國遠悄悄退了出去,這種時候並不適合繼續留下,他認爲留給沈書記一個獨立的思考空間最好。
沈慶華並不需要思考的時間,齊國遠還沒有走出辦公室的大門,他就叫住了齊國遠:“國遠,把這張單子給張揚送過去!”沈慶華雖然老了,可是並不糊塗,他知道如果千年集團真的撕毀合同將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齊國遠轉身接過那張單子,離開沈慶華的辦公室他方纔展開仔細看了看,這是一張八十七萬的批條,上面有沈書記的親筆簽字,齊國遠一眼就看出這張批條早就寫好了,沈慶華一直都沒給張揚,他存心在刁難張揚,齊國遠的脣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廉頗老矣的感覺,沈慶華這麼做究竟有什麼意義?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張揚並沒有因爲沈慶華的刁難而生氣,他悠閒自得的修剪着指甲,中島川太的身體裡還有一根他種下的跗骨針,讓他做什麼,他就得乖乖做什麼,威脅撕毀合約,僅僅是個威脅而已,張大官人對公私分得很清楚,你沈慶華公報私仇,我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望着那張八十七萬的批條,張揚沒有任何的意外,他淡淡道:“我不喜歡沈書記的工作方式,公是公私是私,身爲豐澤的第一領導人,他應該分得清楚。”
齊國遠笑了起來,他知道張揚在自己面前說這番話的目的,他想讓自己把話傳給沈慶華。齊國遠道:“小張,工作上有不同意見是可以的,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張揚道:“我做人的原則是,人家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可體制中太多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想要相敬如賓都不能夠。”
齊國遠點了點頭,藉口有事離開了。
張揚拿起那張批條,把秘書傅長征叫了過來,讓他去財政局領錢。
傅長征過來拿批條的時候,常凌峰剛好來到張揚的辦公室想和他談衛生系統改革的事情,聽說沈慶華把錢終於批下來了,常凌峰不禁笑道:“官僚主義害死人!豐澤的辦事效率比起江城也好不到哪裡去。”
傅長征接過批條的時候顯得有些猶豫,他想說什麼,可張揚一瞪眼道:“去啊!”
傅長征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常凌峰道:“你看不出他很猶豫?”
張揚道:“看出來了?我敢打賭,吳建新不會順順利利的把錢給他!”
常凌峰道:“那你還讓他去?”
張揚沒說話,一臉的壞笑。
常凌峰嘆了口氣,以他對張揚的瞭解,這廝是要找藉口鬧事了,沈慶華雖然順順當當的把批條給了他,可是張大官人此刻內心中極度的不爽,他要找一個途徑發泄。常凌峰心中暗暗道,希望吳新建能夠乖乖把款放給傅長征。
傅長征很快就回來了,他沒拿來錢,向張揚道:“吳局長說上面還要有孫市長的簽名!”
張揚拿過批條,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再去!”
傅長征有些爲難道:“張市長……這……”
“去啊!”
傅長征苦着臉轉身離去了。
常凌峰笑道:“你可是副市長了,別動不動就出手打人!”
張揚笑道:“我原本沒打算打人的,你這麼一說,我手還真有點癢癢!”
常凌峰道:“財政局長吳建新是沈書記的妹夫,你考慮清楚!”
張揚道:“沈書記都批了,他要讓孫東強簽字,這分明是不給他大舅哥面子,我要是沈慶華,我真的抽他倆嘴巴子!”
常凌峰道:“你啊,就是素淨不了!”
張揚道:“吃飽了打廚子的事情我不會幹,可誰他媽吃了我的,還敢跟我甩臉子,老子絕不會放過他!”
傅長征滿臉沮喪的回來了,批條還在他手中,他向張揚道:“吳局長說了,應該是孫市長簽字!”
張揚點了點頭:“好啊!”他起身道:“走,我跟你去!”
常凌峰望着張揚,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指了指牆上的掛鐘道:“晚上六點半,白鷺賓館松鶴廳,你別忘了啊,左院長、於博士他們都來了!”
張揚笑道:“耽誤不了多久的時間!”
財政局長吳建新見到傅長征又來了,頓時有些不耐煩:“我說你怎麼回事兒?催命是不是……”他擡起頭這纔看到張揚跟在傅長征身後,臉上頓時堆起笑容道:“張副市長也來了,您有什麼事啊?”
張揚向小傅使了個眼色,傅長征硬着頭皮把那張批條遞了過去。
吳建新笑道:“哦,我還當是什麼事情,原來是會務費的事情啊,這樣,張副市長,按照我們的規定,這上面還應有孫市長的簽字,您看……”
張揚道:“沈書記簽字不管用?”
吳建新滿臉笑容道:“不是不管用,按照財務制度,這麼大筆支出必須要有兩位領導的簽字,還有這麼多錢,我也不可能馬上就拿出來,總得有個籌備過程!”
張揚點了點頭道:“我給你五分鐘,支票我不要,往銀行跑我嫌麻煩,我開車來的,八十七萬不多,後面的車廂能夠放下。”
吳建新笑道:“張副市長,您在開玩笑?”
張揚表情嚴肅,臉上不見一絲笑容:“我倒是挺喜歡開玩笑的,可惜你不夠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