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談着談着,情緒都有些低落,被人利用滋味並不好受,這會兒劉大柱端着親手做的宮廷壯陽藥膳給他們送了進來,他笑着向張揚道:“張主任,這藥膳是跟你學的,不過我改進了,你嚐嚐看味道咋樣。”
張揚笑道:“大柱,坐下喝兩杯!”
劉大柱這纔拿了杯子坐下,他本想去拿酒,張揚道:“這兒就有,不用這麼麻煩了。”
劉大柱接過張揚遞來的清江特供倒滿了一杯酒,他恭敬道:“兩位領導大駕光臨,我這小店蓬蓽生輝,我敬你們兩位。”
杜天野笑了笑,張揚發現劉大柱真改變了不少,想當初自己帶着他去駐京辦的時候,這廝什麼都不懂,逢人說話還有些臉紅,這兩年鍛鍊的也懂得說奉承話了。
杜天野點了點頭,端起酒杯和劉大柱碰了碰,張揚也跟着碰了杯,三人對乾了這杯酒,張揚道:“大柱,最近生意怎麼樣?”
劉大柱正想回答呢,一名小服務員走了進來,附在他耳朵邊小聲說了句什麼。
劉大柱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道:“不給,哪有催得這麼緊的,她再要錢,讓她把酒水全都拉走,等着往我們店送酒的多了。”
張揚頗爲驚奇的看着劉大柱,想不到劉大柱的身上也有了幾分王八之氣,應該說是暴發戶的氣質纔對,這廝有了點銀子,說話底氣也足了,更何況現在是他欠別人錢,欠錢的是大爺,這已經成了時代的共識。
門被猛然推開了,一個憤怒的女聲道:“劉大柱,你怎麼這麼不講信用?酒錢上週就該結了,你一直都拖着!”
張揚和杜天野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從外面衝進來的憤怒女子竟然是蘇媛媛。
蘇媛媛看到杜天野,整個人愣在了那裡,她咬了咬嘴脣,一張俏臉瞬間失去了血色。
張揚只當沒有認出蘇媛媛,他機靈着呢,知道現在不是自己說話的時候,端起茶杯低頭喝茶。
劉大柱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在這一帶開羊肉館的時間雖然不長,可因爲張揚的關係和貨場的經理關係不錯,再加上他平時慷慨大方也處了不少的朋友,更何況現在他房間內坐着的是江城市委書記和豐澤副市長,劉大柱的底氣自然很足,他瞪着眼睛衝着蘇媛媛吼叫道:“幹什麼?我開這麼大一酒店還在乎你那幾個小錢?把酒水全都拉走。”
蘇媛媛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劉大柱嗤之以鼻道:“這種女人不給她一點顏色看看她就不知道我的厲害。”
杜天野的表情顯得有些嚴肅,低聲道:“大柱,你欠人家錢嗎?”
劉大柱道:“酒水錢,現在開飯店的都是這個樣子,其實他們這些賣酒水的也是賒欠廠家的貨,他們欠廠家,我們欠他們天經地義,能拖一天是一天,欠錢的是大爺。”
杜天野沒說話。
劉大柱又道:“這女人真煩,三天兩頭的上門討債,說她家裡困難,急等用錢,你說這種人也真是,缺錢你別賣酒啊,乾脆去賣身那錢來得多快……”劉大柱只圖着嘴說得痛快,卻沒想到他的話已經觸怒了杜書記敏感的神經,杜天野揚起手啪!地拍在桌子上,面前的碗兒碟兒杯子筷子全都跳了起來,他霍然站起身來,怒視劉大柱道:“你搞什麼?有沒有一點道德心?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什麼欠錢的是大爺?好的不去學,偏偏學社會上這些陰暗的東西,不良的東西。”杜書記說道憤怒之處拂袖而去。
劉大柱被訓得沒頭沒腦,可頂撞杜書記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雙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張揚:“張主任,杜書記這是咋了?”
張揚嘆了口氣道:“我說你小子長點出息行不?欠人家多少酒錢?”
“六百多……”
張揚在他腦門上點了點道:“杜書記嫉惡如仇,該着你往上撞,大柱啊,把錢給人家吧,什麼欠錢的是大爺,這社會上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別管做生意還是當官都要低調做人,明白嗎?”
劉大柱點了點頭,可他根本不明白張揚說什麼。
張揚望着滿桌的菜道:“好好的一頓飯讓你給攪和了,我也走了,以後有機會再來!”
劉大柱一邊陪不是一邊把張揚送出門口。
張揚來到門外,沒看到杜天野,拿出手機準備給他打電話,可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來到皮卡車內打開收音機,利用等杜天野的功夫好好聽聽新聞。
還不到五分鐘呢,杜天野就回來了,拉開車門坐好之後,氣呼呼道:“開車,送我回去!”
張揚道:“沒找到啊?”
杜天野沒好氣道:“跟你有關係嗎?”
張揚打開了引擎,一邊沿着小路駛向環城路,一邊道:“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不過她差點把陳大爺給坑進去,你心裡應該不會忘吧?”
杜天野道:“當然不會忘,我和蘇媛媛也清清白白的,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張揚笑道:“此地無銀那個啥……”
杜天野並沒有和他說笑的意思,正色道:“上次的事情我一直都感到奇怪,蘇媛媛她爲什麼要翻供害我?這和我過去認識的蘇媛媛根本不是一個人。”
張揚道:“女人心海底針,說不準什麼時候,她來勁了就得給你一針。”
杜天野道:“剛纔看到她,讓我感覺她好像出了什麼事情,張揚,你抽時間去問問。”
張揚有些哭笑不得:“我說杜書記,她出了什麼事情跟我有關係嗎?你讓我負責新機場建設,我不說日理萬機,怎麼也算得上廢寢忘食吧?國家大事我都顧不過來,這種小事我懶得管,也不能管。”
杜天野點了點頭。
張揚小心翼翼的問道:“你跟她之間真的沒什麼?”
杜天野道:“真沒什麼,我一直都當她是妹妹。”
張揚不屑道:“可惜你被這個妹妹出賣了。”
杜天野內心感到一陣隱痛,的確如此,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蘇媛媛突然翻供,差點讓父親身陷囫圇。
張揚看出杜天野的心情不好,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低聲道:“我送你回家。”
杜天野下車之後,慢慢走向自己的住處,可就在他來到門前的時候,他忽然又改變了念頭,出門攔了輛出租車,向蘇媛媛家駛去,杜天野雖然沒有去過她家裡,可是知道蘇媛媛就住在城西母雞煲附近,下車的時候,夜色已經很深,杜天野內心中又猶豫起來,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從那次之後,他再也沒見過蘇媛媛,只是知道她被市政府招待所除名,然後就再無音訊,今天偶然遇到她,杜天野方纔意識到自己對她並沒有什麼仇恨,只是覺着惋惜,只是想不通蘇媛媛爲什麼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杜天野站在巷口處斟酌了一會兒,又決定回去了,他發現自己在一些事的處理上實在太優柔寡斷。
就在杜天野決定走的時候,他看到蘇媛媛頎長的身影匆匆向小巷這邊走來。
杜天野正考慮是不是迴避的時候,蘇媛媛已經看到了他,因爲太過震驚,蘇媛媛手中的草藥失手落在了地上。她蹲下去撿拾草藥的時候,杜天野也走了過來,幫她收起草藥。
蘇媛媛此時的心情是極其複雜的,她不知該怎樣去面對杜天野,自從那次的事情發生之後,她一直都處於深深的自責中,在杜天野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背叛了他,陷他於困境之中,並險些斷送了他的政治生涯。
“謝謝!”蘇媛媛說這句話的時候,不敢去看杜天野的眼睛。
杜天野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生病了?”
蘇媛媛搖了搖頭,她拿好草藥,黑長的睫毛低垂着,小聲道:“我欠你一句對不起,現在總算有機會說了,對不起,我不該說謊話。”
杜天野道:“那種時候,任何女孩子都會害怕。”
蘇媛媛道:“杜書記,我走了,我媽還在等我吃飯。”
杜天野點了點頭,向後讓開,蘇媛媛從他身邊走過,腳步越來越快,最後一路小跑着,彷彿要逃避什麼一樣離開。望着蘇媛媛漸行漸遠的背影,杜天野暗自嘆了一口氣。對蘇媛媛他絕沒有什麼過分的想法,只是覺着這個女孩子轉變的太快,他來這裡也是爲了想得到一個答案,可蘇媛媛明顯在逃避着他,杜天野開始意識到自己不該來,自己的出現反而造成了蘇媛媛的困擾,他擡頭看了看夜空,空中沒有一絲雲,也看不到一顆星,看來明天的天氣應該不會太好,杜天野的心頭也籠上了一層濃的化不開的烏雲,明天的招標會究竟會發生什麼?
招標會在市政府一招舉行,市委書記杜天野,市長左援朝,人大主任趙洋林全都出席了當天的招標會,在招標會正式開始之前,市委書記杜天野代表江城市領導向參加招標會的所有商人和與會媒體記者介紹了江城新機場的初步規劃,杜天野在臺上做講演介紹的時候,張揚悄悄注意着現場的情況,今天來的人很多,比他預想中要熱鬧,整個會場內坐得滿滿的,昨晚張揚還一直擔心今天會發生會場冷清門可羅雀的情況,現在看來,事情還沒壞到那種地步,也許他們高估了何長安和查晉北放棄投資的影響,還有很多有眼光有遠見的商人想要投資江城新機場這個擁有巨大發展潛力的地方。
杜天野介紹道:“江城新機場預算投資十個億,是由我們江城地方籌資興建的大型民用機場,預計會在1997年7月1日正式通航,作爲我們全體江城人民獻給香港迴歸的賀禮。新機場建成後,將輻射周圈的十二個地級市,相關人口1億,自然資源和人口資源豐富,不論是客運市場還是貨運市場,潛力都十分巨大。我堅信機場建成之後,將極大地推動區域經濟交流,促進江城和周邊地區的經濟發展,打造出一個圍繞江城爲中心的新時代經濟圈。”
所有人同時鼓掌。
杜天野微笑道:“謝謝大家的支持,在座的各位通過我的這番介紹應該初步瞭解了江城新機場的戰略定位和未來規劃,我今天會扮演好這個講解員的角色,距離招標會開始還有十五分鐘的時間,這段時間我留給大家,爲大家答疑解惑。”
一名記者舉起手來。
杜天野笑着指了指他。
那位記者是來自東江電視臺的記者,他拿起話筒道:“杜書記,你好,我是東江電視臺的記者,我想問一個大家都比較關心的問題,聽說何長安先生和查晉北先生先後放棄了江城新機場的投資計劃,請問這對你們江城新機場的建設會有怎樣的影響?”
杜天野心中暗罵,果然有人問這個問題,而且開始第一個問題就是,他臉上帶着公式般的笑容:“你的問題想必是許多人心中的困惑,我想用一個數據來回答你的疑問,江城上半年的國民生產總值是五十三億,按照正常的發展軌跡,我們江城今年的國民生產總值將實現一次跨越,有史以來第一次超過百億元。投資新機場計劃中需要十億,我們的先期投資已經落實了三億五千萬,以後江城市政府會逐年增加投資,資金上不存在任何的問題。”
張揚率先鼓起掌來,心說老杜啊老杜,你果然長進了,偷換概念的本事可不小,國民生產總值是一回事兒,真正能夠拿來用的又有多少?落實了三億五千萬?屁的三億五千萬,全都是打白條。
又有記者站起來了,這次是南錫日報的女記者,她的聲音很清脆,身材不高底氣很足:“杜書記,就在昨天何長安先生聯手新加坡星月集團和南錫市政府簽署了深水港投資協議,一期投資金額20億元,我們都知道,何先生在過去一直都是想要投資江城新機場項目的,可他爲什麼會突然放棄江城新機場項目,轉而去投資南錫深水港項目,這是不是意味着江城新機場項目遠沒有南錫深水港工程重要,發展潛力和未來的影響力也無法和後者相提並論呢?”
杜天野心頭這個火啊,今天這幫記者根本就是來砸場子的,一個個專挑傷口上撒鹽,他笑着轉向張揚道:“小張,何長安是誰?”
張揚心領神會,他湊在話筒上,清了清嗓子道:“這位美麗的女記者,我是新機場項目的現場總指揮張揚,一直以來跟何長安談投資的人都是我,我想我是回答你這個問題的最合適人選。”
那位南錫日報的記者笑着點了點頭道:“那我不用把問題重複一遍了。”
張揚道:“我首先要糾正你剛纔的問話,何長安先生並非是放棄江城新機場項目,是因爲我們江城市的領導層通過綜合考證,認爲他並不符合我們的條件,所以拒絕了他!”
那女記者笑道:“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會拒絕投資吧!”
張揚笑眯眯道:“你說的的確也有幾分道理,那好,我們打個比方,我想給你投資,給你一大筆錢,但是前提是,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你會答應嗎?”
全場鬨然大笑,衆目睽睽之下,如此正式的場合,這廝居然能夠問出這樣的問題,真是牛逼到了極點。
那女記者一張面孔羞得通紅,她又羞又急,自從選了記者這個行當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憊懶人物,她正色道:“張副市長,你不覺着自己的問題很過分嗎?”
張揚微笑道:“何長安投資江城的條件就是要全盤接受新機場的管理權,這對我們來說,是絕不可能接受的,可能我剛纔打得那個比方傷害了這位小姐的自尊,你感到生氣,感到被羞辱,我們也是一樣,不過我們不是爲了自己,我們是爲了維護黨和政府的尊嚴,是爲了維護整個江城老百姓的尊嚴,古語有云,智者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有些錢可以拿,有些錢不可以拿,改革發展迫在眉睫,可是不能偏離黨性原則的軌道,一個沒有尊嚴的人無法立足於這個社會,同樣一個失去尊嚴的領導層無法取信於他的人民,我們要發展,要讓江城人民過上好日子,但是我們更要讓江城人民活得有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