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石勝利還接受不了的是陳浩的老婆馬紅娟,馬紅娟此時已經癱軟的坐在地上了,馮偉慌忙去扶她,她大姑姐陳鳳蘭也過去把她扶起來,陳鳳蘭在一旁也聽清楚了,一邊抹淚一邊道:“紅娟,你可得挺住,陳浩還不知道呢,你要是失態,千萬別被他看出來……“陳鳳蘭只有這一個弟弟,說着說着也哭起來了。
馬紅娟一邊哭一邊道:“他這個人工作起來不要命,都知道自己有肝病,還得去參加什麼酒會,明知道喝酒傷身,還拼着命……得去喝……他心裡只有南錫,把我們孃兒幾個放在哪裡了?你們也真是,明知他身體不好,還讓他喝?”
張大官人心說這事兒跟工作關係不大,也不是他們勸陳浩喝酒的,陳浩喝酒是他自己的選擇,作爲他們中的最高領導,如果陳浩不主動喝酒,別人是不好去勸他的。可陳浩都已經慘到這個樣子了,張揚也不好說什麼,向石勝利道:“好好勸勸你舅媽,千萬別讓陳市長看出什麼來。”
石勝利點了點頭,好不容易纔勸舅媽止住哭聲,一家人走入病房內去探望陳浩。
外面的這幫人也都鬆了一口氣,臧金堂打了個哈欠道:“我累得不行了,得回去歇一會兒。”
張揚望着臧金堂又看了看崔國柱,他們在醫院熬了一夜,都十分的疲倦,張揚點了點頭道:“趕緊回去休息吧,讓其他同志也不要到醫院來了,免得影響陳市長休息。”
崔國柱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是不是先保密?”
張揚道:“當然要保密,醫院的正式診斷還沒出來,關於陳市長的病儘量不要多說。”
臧金堂道:“原定咱們要下午返回南錫的,還走不走?”
張揚道:“臧主任,你帶領其他同志先回去吧,馮秘書留下,我也多留一天,萬一發生什麼事情也好有個照應,我明天再回去。”
臧金堂連連點頭,他和崔國柱這次很爽快的離去了,他們走的這麼幹脆不僅僅是因爲他們太疲倦,還有一個原因,陳浩得了絕症,他們就算在陳浩面前表現的再好,以後也別指望得到什麼回報,在他們看來,陳浩已經時日無多,一個人連命都快沒了,還談什麼政治生命?對一個這樣的領導,他們又何苦去費盡心機的去巴結,體制中的多數人都是現實的。
張揚讓傅長征也走了,馮偉道:“張主任,這件事是不是要向市裡彙報一下?”
張揚點了點頭,陳浩是常務副市長,他的身體出了問題,肯定要向市裡彙報,張揚考慮問題十分的全面,他叮囑馮偉道:“現在只是初步診斷,所以你向市裡彙報的時候一定別說的太重,先告訴市裡,陳市長得了急性胰腺炎,目前住院治療,至於具體的情況還是等正式診斷出來再說。”
馮偉明白張揚的意思,他走到一旁去打電話。
張揚正琢磨着等會兒去幫陳浩看看病,可這會子陳浩家人都在病房裡陪着,並不太方便,張大官人來到走廊窗口,無聊的向窗外張望着,忽然聽到走廊內傳來高跟鞋有節奏的篤篤聲,張揚轉過臉去,卻看到久未謀面的海瑟夫人王均瑤向這邊走來。
張揚有些詫異,沒想到在這兒和海瑟夫人不期而遇。
王均瑤也是鳳目圓睜,顯得頗爲驚奇,不過馬上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形,脣角露出笑意,她穿着灰色貂皮大衣,顯得貴氣逼人,舉手投足之間都流露出一股高貴的氣度,微笑走向張揚道:“張揚,你怎麼會在這裡?”
張揚對海瑟夫人其人雖然一直沒什麼好感,不過人家對自己始終都是十分的客氣,禮數上他不想失掉,張揚樂呵呵道:“陪朋友來看病,海瑟夫人來這裡有事?”
王均瑤點了點頭道:“我嫂子在這裡開刀,所以我過來探望!”
張揚聽說公安廳廳長王伯行的老婆住院開刀,心中暗道真是巧啊,這出來進去的肯定有不少領導來此,陳浩的事情只怕是瞞不住了。
王均瑤望着張揚,心中恨到了極點,可是她的表情上卻沒有顯露出半分,輕聲道:“聽說你在南錫乾得很出色!”
張揚道:“我就是一顆螺絲釘,領導把我擰到哪兒我就釘在哪兒,出色不敢當,不過我還算稱職!”
王均瑤點了點頭,此時心中晃動的全都是許嘉勇的影子,她的目光也投向窗外,低聲道:“我聽說你們南錫體委的土地要進行公開拍賣。”
張揚笑道:“海瑟夫人的信息很是靈通啊,這件事市裡只是一個初步意向,還沒有正式對外宣佈。”
王均瑤微笑道:“對我們這些商人來說,商機就意味着財富。”
張揚道:“我聽說夫人在清檯山投資了一座國際化的影視城,進展還順利吧?”
王均瑤道:“還好,江城市政府對我投資的這個項目十分的支持,給了我不少的便利條件。”
張揚笑道:“只可惜我離開了江城,沒能給夫人幫上忙。”
王均瑤道:“已經幫了不少忙了!”
張揚笑了笑,他可不敢居功:“夫人看來要把生意的重心往國內轉移了?”
王均瑤毫不隱瞞的點了點頭,輕聲道:“葉落歸根,我在國外飄了這麼多年,現在年紀大了,對國內的一切越來越想念,想念我的朋友,我的親人。”說到親人這兩個字的時候,王均瑤的內心宛如被毒蛇咬噬一般疼痛,她曾經找到過自己生存奮鬥的意義,可現在一切卻都不見了。王均瑤不敢繼續停留下去,她害怕繼續在這裡呆下去,她會無法遏制對張揚的仇恨。不過王均瑤的表現還是優雅而從容,她笑着和張揚道別。
既然知道了王伯行的老婆也在這裡住院,張揚在禮節上也要問候一下,雖然他也不喜歡王伯行,可在官場之中,一個人首先學會的就是收藏自己的好惡,即使是面對自己的仇人,也要表現的溫暖如春,這就是從政的境界。
張揚在醫院門口的花店內買了一束鮮花,買花的時候遇到熟人了,省公安廳廳長高仲和跟他兒子高廉明也在那裡買花,張揚和高仲和不熟,可他和高廉明已經很熟悉了,高廉明今天居然沒戴眼鏡,所以張揚多看了兩眼才把他認出來。
高廉明衝上來樂呵呵道:“張揚,你怎麼在這兒?”
張揚笑道:“我本來覺着南錫小,想不到東江也不大,到處都是熟人,高廳長好!”他首先問候了一下高仲和,人家是公安廳副廳長,馬上就要接王伯行的班,也是最有希望進省常委班子的。
高仲和向張揚笑着點了點頭。
張揚又道:“高廳,您是來探望王廳長夫人的吧!”
高仲和笑道:“看來你也是!”
張揚道:“我剛遇到他妹妹了,才知道王夫人病了!”
高廉明道:“膽囊結石摘除手術,今兒是術後第二天了。”
張揚道:“你們先去吧,我回頭過去。”
高仲和笑道:“一起去吧!”
既然他開口說了,張揚也不推辭,跟着他們父子倆一起去了王伯行老婆所在的病房。
他們到的時候,王均瑤還沒走,正在牀邊給她嫂子削蘋果呢,王均瑤很會做人,和嫂子相處的很好。張揚的到來是她意料中的事情,看來這小子對官場內的規則已經很熟悉了,眼皮活也夠用。
看到高仲和父子前來,王伯行的老婆支撐着想坐起來,高廉明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這小子挺會說話:“劉阿姨,您趕緊躺下休息,剛剛動完手術需要好好休息,千萬別觸動了傷口。”
王伯行的老婆笑了笑,她聲音透着虛弱:“沒事,小手術罷了,現在都是腹腔鏡,打幾個眼兒就把膽囊摘除掉了,不傷元氣。”
張揚一直沒怎麼說話,把花籃放在地上。王伯行的老婆不認識他,和高仲和父子打完招呼才留意到張揚的存在:“你是……”
王均瑤介紹道:“嫂子,這位是南錫市體委主任張揚!”
王伯行的老婆還是沒啥印象,以王伯行身份,老婆住院,不知有多少人趕着想過來送禮,王伯行也預見到這一點,所以在這件事上處理的相當低調,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這件事。所以張揚的到來才讓人覺着奇怪,他和王伯行的關係不怎麼樣啊。
王均瑤看到嫂子一臉的迷惘,知道她還沒想起張揚是誰,又補充了一句:“過去和宋省長女兒談戀愛那個。”王均瑤這個解釋搞得張大官人相當的尷尬,不過很有效,她嫂子總算想起張揚是誰了,笑道:“原來是小張啊,謝謝你了!”
張揚道:“我也是湊巧從海瑟夫人那裡知道您生病了,獻束花給您,祝您早日恢復健康。”
王伯行的老婆讚道:“真是謝謝你了,小夥子真是會說話!”
張揚也不想繼續呆下去了,他向高仲和父子笑了笑道:“你們先聊着,我還有事就不耽誤你們聊天了。”他轉身離開了病房。
來到陳浩的病房,看到病房內只有石勝利在裡面呆着,其他人都不知去向了。
陳浩的臉色很不好看,看到張揚過來,他向張揚招了招手道:“張揚,你過來,我有事問你!”
石勝利揹着陳浩偷偷向張揚使眼色。
張揚馬上意識到肯定有事情發生,他笑着走了過去:“陳市長,什麼事情,搞得這麼嚴肅啊?”
陳浩道:“張揚,我到底得了什麼病?是胰腺炎嗎?”
張揚點了點頭道:“牀頭卡上寫着呢,急性胰腺炎。據說這病很兇險,如果得不到及時的救治可能就會有生命危險。”
陳浩道:“我總覺着自己病得很重,今天檢查了這麼多項目,是不是我還有其他病?你們是不是隱瞞了什麼?”
張揚笑道:“陳市長,您想多了,真要是有什麼大病,我們也不敢瞞你啊,要是耽誤了您的治療,誰擔待得起呢?”他心中有些奇怪,不知剛纔他們談話中是不是露出了什麼馬腳,讓陳浩產生了疑心。
陳浩聽他這樣說,稍稍放下心來,他有些疲憊的閉上雙目道:“小張啊,這次恐怕我要休息一段時間了,市裡那邊,你幫我請個假,體育工作你要好好抓起來……”他說到這裡有些累了,喘了口氣又道:“省運會的籌備工作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偏偏我又病倒了,真是不甘心啊!你以後要多多辛苦,一定要把這次的省運會籌備工作做好。”
張揚笑道:“陳市長,沒有您指導我工作可不行,您只管安心養病,爭取儘快調養好身體,早點恢復工作,我們都等着您回來領導呢。”
陳浩笑了笑,他低聲道:“其實你們體育工作已經做得很好了,小張,你很有能力,好好幹,將來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房門被推開了,一名護士走了進來,把一摞檢查申請單放在牀頭。
石勝利愕然道:“不是做過檢查了嗎?怎麼又有這麼多的檢查單。”
那護士抱着病歷道:“只有全面檢查才能做出正確的診斷,希望你們家屬要多多配合我們的工作。”
石勝利憤憤然道:“現在醫院的大夫都不會看病了,只會開單子,過去是人看病,現在都是機器在看病,換成我也能當醫生了。”
陳浩斥道:“勝利,你小子就會滿嘴放炮,這裡是醫院,你要尊重醫護人員,不要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