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龍愣了一下,手握成拳,用力在馬福勤心臟部位錘擊幾下,聽了聽,沒動靜,又錘擊幾下,還是沒動靜,接下來的只能是心臟胸外按壓,等待救護車,而且這種情況活過來的希望很渺茫,史長春院長打完電話,對着朱原微微搖頭:“朱老,馬福勤是心臟病老病號,原本要進行心臟搭橋手術,可惜一直被經濟問題困擾,未能如願,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朱原是軍醫出身,當然知道生死的隨意性,可是老戰友剛剛見面就死在自己面前,難免傷痛,眉頭緊皺,目光掃視一眼,沉聲說道:“有其他辦法嗎?”
“針刺,絳宮,鷹窗,靈墟,淵腋,三寸直刺。”一個脆脆的聲音忽然響起。是一個大辮子姑娘,臉頰有點稚嫩,眼睛明亮。許多人都認識,保和堂的梅花,原來還是端茶倒水的,被凌威收爲弟子,據說手藝進步很快。
梅花說的幾個穴位在場的中醫師都是瞭如指掌,全部正對心臟,也知道有這麼一種急救方法,關鍵是現代醫師都沒用過,太危險,一旦急救不成就會吃官司,現在醫療官司賠的很多,患者家屬一旦抓住少些瑕疵就不放手。
幾個穴位正常用起來下針都不超過一寸,急救要求三寸,必須手法精準,感覺敏銳,確保不傷到心臟,古代心臟猝死用這種方法死馬當活馬醫,沒有醫療糾紛,反正不救也得死。現代醫學可以用電擊復活,危險的鍼灸手法也就淡出了舞臺,這種鍼灸手法只是一代代傳下來,瞭解而已。現在梅花提出來,大家一起愣了一下,都看着曹龍,他在搶救,燙手的山芋就由他接着。
曹龍的額頭忽然流下了汗水,採用危險方法就意味着風險很大,一旦出現意外,傷到心臟,賠點錢不要緊,一春堂的聲譽就會受損,出了醫療事故,優秀中藥鋪的評選自然泡湯。關鍵是眼前的老人是九死一生。沒有冒險的必要。還好他有個很好的藉口,擡頭看了看梅花,淡淡說道:“我們沒有隨身帶着鍼灸用具。”
鍼灸的針一般人確實不會隨身帶着,倒也算不上搪塞的理由,可是他偏偏遇到了怪事,梅花擡手居然從身上取下幾根鋼針:“我這裡有。”
曹龍立即有點哭笑不得,但梅花絕對不是故意給他難堪,因爲誰也不會料到馬福勤會猝死。梅花隨身帶着鋼針純屬偶然。事實也是這樣,梅花是從凌威隨身帶的針囊上受到啓發,特製了一個真皮的針囊帶着,裡面有棉球,針插在棉球上,就算是消毒過了,用起來非常方便。
對於急救來說,時間就是生命,一分一秒耽誤不得。梅花見曹龍猶豫,毫不客氣地前進一步,一把推開他,擡手撕開馬福勤胸口的衣服,手指按了按穴位,深吸一口氣,臉色忽然沉靜下來,右手中的鋼針緩緩扎入,接着又進行下一個穴位的鍼灸。曹龍在一邊尷尬地站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圍觀的人一起屏住呼吸,觀看着梅花,小姑娘面沉似水,手臂沉穩。馬長利等人都是鍼灸名家,但也爲梅花的表現暗暗吃驚,如此危急的時刻,又是危險的部位,竟然毫不驚慌,這是天賦,一般人根本無法訓練出來,也就是說,這小丫頭天生是個學鍼灸的料。
四針下完,馬福勤依然毫無動靜,朱原輕輕嘆息一聲,現在救護車就算來已經晚了,要做的就是等到馬福勤家屬來了爲小姑娘辯護一下,這些針紮在心臟部位難免讓家人接受不了。
“小姑娘,取下針吧,你已經盡力。”朱原語氣遺憾之極。但是梅花卻盯着馬福勤呆呆發愣,面無表情。白一帆低下身準備幫助梅花拔針,同情地低聲說道:“孩子,生死很正常,你第一次見到吧。做醫生以後會慢慢適應的。”,
醫生,懷着救死扶傷的夢想,當第一次發現病人死在自己面前束手無策,那是一種極端的挫敗感和失落感,就像我們經常說人總要死,輪到自己或是親人還是難以接受。白一帆是從學徒一步步走過來的,知道每一步的艱苦,尤其心理的打擊,一個好的醫生就是在一次次打擊中成長起來的。
“等一下。”梅花忽然擺了擺手,取出一根鋼針,在馬福勤的少陰心經上紮了下去。令大家奇怪的是,那裡根本沒有記載的穴位,似乎這一針毫無作用,但梅花臉色一反常態,緊張之極,眼睛死死盯着馬福勤的胸前,拳頭用力攥着,似乎在爲馬福勤攢勁。
陽光照在梅花嬌嫩的臉頰上,點點汗水泛着晶瑩的微光。她不吱聲,誰也不好打斷,許久,史長春近前一步,剛要勸說,立即又愣住了,躺在地上的馬福勤中指忽然動了動,中指是手少陰心經起點,中指動也代表心經有了動靜,心臟沒動靜經脈先動,簡直是奇聞,所有目光,都盯着馬福勤的手。尤其是那些中醫師,這種急救法知道但沒用過,都有一種期盼的心情。
緊接着手指的運動,馬福勤的胳膊上整條經脈開始跳動,一直延續到心臟部位,心經在身體軀幹中部進入心包,心包的氣血立即調動起來。梅花柳眉微蹙,忽然伸出手,攥拳,在馬福勤胸口用力錘擊一下,馬福勤全身一震,劇烈咳嗽了一聲,呼吸立即恢復。
梅花的臉色慢慢放鬆,露出欣慰的微笑,快速取下鋼針。朱原剛要向梅花表示感謝,救護車呼嘯而來,他只好隨着醫護人員七手八腳把馬福勤擡上車,一起向長寧醫院奔去。
人羣慢慢散開,梅花心情愉快地看了看天空,第一次覺得自己很重要,救人的滋味真好,那些圍觀的人目光中都是讚賞,小姑娘也想陶醉一下。但是,她還來不及享受幾分鐘,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梅子,好樣的,我沒看錯的話剛纔的手法是大周天針法吧,真是奇妙。”
緩緩轉身,見到的是井上正雄淡淡微笑的臉頰,梅花目光閃動一下,淡淡說道:“不是,只是一點小技巧而已。”
“你別忘了你的使命。”井上正雄靠近一點,目光掃視着四周。
“我知道,沒有忘,我要找的是全套大周天針法。”梅花語氣依然很淡:“我會做到的。”
“我們可不希望你做個治病救人的醫生。”江上正雄冷冷說道:“我們不需要對中國人的善良。”
“醫術也可以殺人不是嗎,你就是個醫術高手,我憑什麼不能學。”梅花語氣忽然冰冷,眉宇間沒有了女孩的純真,隱隱有一種蕭殺之氣:“而且,我並不一定要受你指揮,以後不要讓我幹任何事,到一定時候,我會把大周天針法全部獻出來。”
“但願你能做到,不要忘了,沒有人能違背家族的意願。”井上正雄加重一點語氣,有點森然。
“不勞你費心。”梅花冷冷說了一句,擡腳向遠處走去,留下井上正雄站在當場微微皺眉思索。
湖岸邊,祝玉妍,凌威,陳雨軒,孫笑天等人聚集在一起,說說笑笑,幾位記者在給他們拍照,還有許多人圍着他們好奇地指指點點。孫笑天和祝玉妍最活躍,不停擺着各種造型,引得朱珠在一旁咯咯嬌笑。
凌威淡淡笑着,心情很愉快,目光隨意望向遠方,從開闊的湖面慢慢收回岸邊漸漸散去的行人身上。一個身影引起他的注意,是個女孩,個子不高,很苗條,兩條辮子在身後晃來晃去,似曾相識。這時候,女孩也轉過臉,微微一笑,凌威脫口而出:“小雪。”
“小雪?”孫笑天和祝玉妍一起驚訝地叫起來,轉臉看着凌威;“在哪?”
“在那。”凌威擡手指了指,忽然愣住了,手臂僵持在空中。眨眼之間,小雪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