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正趕上娜扎從海城趕了過來,這小妖孽兩天不打上房揭瓦,自從跟慕陽有了親密接觸,天天在慕陽身邊膩歪的不行,這才離開沒幾天就哭着喊着的跑了過來,害的米若薇也只有翻白眼的份。
慕陽這剛要出門,娜扎就跟了上來,米若薇苦笑了下,欲言又止的躲到一邊。慕陽只好領了娜扎一起前往。等慕陽踏進陳豁子的家,慕陽才大概明白了陳豁子的處境。
他家住在老城區一棟六七十年代的筒子樓裡,破舊的一片四五層小樓房,像是水泥做的密密匝匝的匣子,蜂巢蟻穴似的,蕭條、陰暗,淡淡的灰色調下竟是有些猙獰的表情。
陰暗仄仄的樓道里牆皮脫落嚴重,各色小廣告像是一貼貼難看的膏藥,擡頭看樓板頂層的水漬黴變清晰可見。窗外已近盛夏,樓宇內卻仍舊少見陽光,刺鼻的黴變味跟晦暗的格調在強調着這裡的破敗與陳舊。
只有偶爾從樓房窗戶裡傳出來一兩聲大人孩子的喊叫打鬧,才讓人感覺到這裡依然是有生命寄居的場所。
陳豁子跟他多病的母親就住在這片破舊的小樓一個一層的居室,由於小樓沒有車庫與地下儲藏室之類的建築設計,所以一樓住戶直接在向陽的一面圍了個小院子。
小院的南側用青磚堆砌出兩間低矮的平房,在現代都市看多了馬賽克、塗料的無顏六色,看到小小的青磚和青磚之間灰白的水泥線,只覺得有一種別樣的凝重與清新。
整間小院雖因爲前樓的遮擋少見陽光,但小院內卻也打理的很是清雅。掛滿絲瓜、豆莢的籬笆上,綠油油的葉子淋浴在難得的陽光下,給人一種幽美、恬靜的感覺。
院子北面的一樓樓房,經過幾十年年風雨的淋灑,門窗早已糟爛朽敗,灰白的牆面脫落嚴重,間或有些低矮的地方已經長出一片片青色的莓苔。
“是誰來了?”慕陽與娜扎剛在院子裡站定,房間內傳出一個低弱的聲音,一句話的尾音尚未結束,緊接着就是一陣聲嘶力竭的咳嗽。
“老人家你好,請問這裡是陳浩的家嗎?”慕陽很客氣的問道。
陳豁子原名陳浩,他這外號是因爲從前大家在嘴角留下了一個疤痕,頗像是豁子嘴才得來的。慕陽今天當然不能在人家母親面前稱呼他外號,這除了最起碼的禮貌以外,還容易讓老人對他多了戒心,不容易相信慕陽的話。
“你們是誰?”老人顫巍巍的從房間裡挪出來,很警惕的反問道。
雖然沒有直接回答,但從這反問中已經能夠聽出,老人已經默認了這就是陳浩的家。只是在不知道來人是誰的情況下,她沒有直接回答而已。
“我們是陳浩的朋友,順路過來看看您!”慕陽看一眼被病魔折磨的憔悴至極的老人家,不忍心刺激到她。
“奧……咳咳……小浩這孩子,什麼時候結交下你們這等好朋友,是他的福氣啊……咳咳……”老人警惕的神態放鬆了些,氣息有些不夠用,一句話要咳嗽幾次,一手扶着胸口,一手彎腰去拿椅子,邀請兩人坐下。
“阿婆,你快坐,我們自己來就好了!”娜扎慌忙搶先一步,扶着老人家坐好,自己又過去搬過一個椅子來放到阿婆對面,讓慕陽坐下,她自己則是搬一個小板凳,坐在了老人家的身邊,一隻手抓着老人家的手,很親暱的樣子。
陳浩的母親年齡大概跟娜扎的阿婆年齡差不多,但身體卻差了很多,娜扎從前一直是她阿婆一個人照顧着她,阿婆猝然離世後娜扎看到這個年齡段的老人總有種親切感,甚至有想爲她做點什麼的衝動。
“阿婆,看來你身體不太好啊,一直就這樣嗎?”娜扎親暱的握着老人家的手,很柔情的說道。
“呵呵……這孩子長得真漂亮……”老人家很慈祥的看着娜扎精緻的面孔,伸出手來很自然的想摸一摸娜扎的臉龐,卻又猶豫了下,停在了半途中,臉上現出一絲略顯尷尬的表情,“咳咳……我這都是老毛病了,咳咳……恐怕沒幾年的好活頭咯……”
娜扎看得出老人內心的糾結,與對生命對疾病的無奈,眼圈紅了紅,嚮慕陽偷偷瞟了一眼,似是懇請又似是求助。
其實慕陽從剛看見老人開始,就下意識的查看了她的身體,這都快要成了他的一個習慣了,大概長此以往下去,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職業病了。
口腔科的大夫見人先觀察牙齒,眼科的醫生看人總是先注意別人的眼睛,而慕陽見到身體有些不健康的人,下意識的就會啓動異能去診斷一番這人的病情。
不過慕陽突然想起來,最近某些大醫院單獨分出來了兩腺科,主管甲狀腺與乳腺,若是這種醫生見了女人,是不是也會只是盯着人家的胸脯看呢?咳咳……貌似有些邪惡,有流氓的嫌疑了……
嗯嗯……閒話不說,扯回正題,話說慕陽看了這老人家的身體情況,對老人家的身體早有了個大概的認識。其實老人家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用現在西醫的話講,就是一個肺心病患者而已。
這種病在一些落後地區,前些年的時候很多,現在已經逐漸少了,無非就是每年都發作幾回嚴重的咳喘,越來越重,最終導致心臟功能受損,直至心臟功能衰竭而死亡。
用中醫的話講證見攝納無權,咳嗽無力,呼多吸少,喘息短氣,動則尤甚,痰多清稀,聲低自汗等情況爲主,無非就是肺腎氣虛證的情況。
這種情況都是多年的疾病累加作用,導致身體機能下降,臟腑正氣微弱而致,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治療起來自然也沒那麼幹脆。
慕陽眼見娜扎已經多了惻隱之心,當然不會拒絕娜扎的懇求。即使是娜扎沒有這麼做,他慕陽也不會袖手旁觀。
不管他的兒子做了什麼,這母親只是個無關的人而已,世界上任何一個母親都不會希望自己的兒子在外邊學壞不走正道,相信這位孱弱的母親也是如此。
作爲一個醫生,慕陽自然在每時每刻都有治病救人的覺悟,尤其在遇見一個令人同情可憐的老人的時候!
“老人家,照我看來您的病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你沒去醫院看過嗎?”慕陽問道。
“咳咳……也看過,小浩父親還在的時候帶我去看過幾次,可每次看過好一點後,以後還是會復發,一年比一年厲害,現在人老了,更扛不起這病了……咳咳……”老人苦澀的一笑,似是想起了自己苦澀的一生,也許是想起了自己這無望的病情。
娜扎的眼圈再次紅了紅,說道:“阿婆,其實慕陽哥哥也是個很出色的醫生,他既然這麼說,那就是你的病一定還有辦法可治,我們就讓他試試,好不好?”
“呃……咳咳……”老人家稍稍遲疑了下,大概是不太相信面前這個年輕人真能是位出色的醫生,本來放鬆下來的心情瞬間又警惕了幾分,“還是算了吧,不勞你倆費心了,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咳咳……小浩這孩子,哎……估計這兩天是不會回來了,咳咳……你們先回去吧……”
眼見老人的警惕心再起,慕陽的心稍稍一緊,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從心底涌出來。
每個人骨子裡都是寧肯相信世間還是好人多,可當他面對毫無徵兆的送上門來的好意時,卻總會下意識的迴避。
當面對送上門來的好意的時候,人人都寧肯相信人之初性本惡,天上不會掉餡餅。真不知道這個社會是怎麼了?難道真的是人心向惡?世風日下?
或者是我們的社會輿論導向出了錯?我們的人生觀價值觀正在走向越來越窄的死衚衕?
慕陽沒有任何一點責怪老人家的意思,他甚至因此更加憐憫這位孤苦的老人了。在一個家貧子不成器的環境裡,或許她已經經受過太多的欺辱、欺騙,憑空來的好消息讓她一下子接受不了。
不管這個老人家把他想象成了什麼人,他還是打算憑自己的能力讓老人家的身體更舒服一些,讓她今後能更有信心面對突如其來的真心誠意。
老人顫巍巍的站起來,這是要端茶送客的意思了,慕陽也站了起來,向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老人家的手腕,立刻就將自己純正的陽氣自她的脈門渡入。
老人家被慕陽嚇了一跳,就在這一瞬間,慕陽的動作彷彿更加讓她堅信,這一對拱上門來的男女絕非善類,絕不是他們外表表現出來的那種善男信女。
老人輕輕掙扎了一下,可慕陽的五指如五道鐵箍,緊緊扣住了她的手腕。再掙扎,還是無效……老人彷彿預料到了什麼,苦苦的一笑,放棄了掙扎,表情也坦然了許多。
“你們……這是……這是何必呢,我一個老人家,不用你們費這麼多得手段,放手吧,想要什麼隨你們就是!”老人平靜的說道。
慕陽仍舊沒有放手,表情淡然的笑了笑,過了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纔將老人家的手放開,“老人家你想多了,你覺得我倆像是壞人嗎?”
慕陽朝娜扎輕輕笑了笑,他自認爲自己的容貌還算長得沒那麼猥瑣,不能說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最起碼讓人看到也不至於不舒服,不至於一眼就將他看做是個壞人。
至於娜扎,除非到了慕陽與她交往的這種深度,才發現她骨子裡的小邪惡、小火辣,相信在一般人看來,她應該算是那種人見人愛、人畜無害的小蘿莉形象。
爲什麼這老人家寧肯背叛自己的眼睛,而將他們兩個想象的那麼不堪呢?
“哼哼……”老人冷笑了一聲,“人不可貌相,是什麼樣的人你們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