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陽走家串戶,有老人的送衣服有孩子的送文具,鄉親們感激,不住的稱讚慕陽長大了,出息了。
知道村裡唯一的秀才回家,作爲迴應,鄉親們也將自己家平日裡積攢的山貨拿出來些,送給田立山。
山裡的鄉親們就是這麼質樸,熱情,哪怕你的一點饋贈,他們也會倍感珍惜,並加倍回報。在他們眼裡,慕陽能從城裡帶些稀罕東西給他們就是對他們無上的尊重。
慕陽整夜裡思緒萬千,心情無法平復。俗話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自己帶回來的這點心意又哪能解決鄉親們的困頓呢?
等到他滿腹心事的從牀上爬起來,桃花早已經穿戴一新的站在板車旁等着,梳一對羊角辮,肩上斜跨一個布包,看見慕陽出來,瞬間面若桃花。板車上的裝着花椒的麻布袋堆成了小山,早已經用繩子捆緊。
慕陽笑着跟桃花打個招呼,一聲令下,幾個人浩浩蕩蕩的踏上征程。
壯如牛犢的高山子在前面埋頭拉車,桃花蹦蹦跳跳的跟在車後,不時的瞟慕陽一眼,神情中充滿了自豪與滿足。
趕集的路上一路下坡,也不用這麼用力氣,高山子一個人拉着一千多斤的花椒腳步輕快自如。
“慕陽哥哥,大學裡邊好嗎?”桃花突然問道。
“嗯,還行吧,就是沒我們這兒空氣清新,也沒我們這兒自由自在!”慕陽答道。
桃花歪着頭稍稍想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事,聽你這麼說我輕鬆了許多,本來我還羨慕你能去讀大學的,真要這樣的話我心裡舒服多了,你不會怪我吧!”
慕陽點了點頭,他知道桃花是渴望讀書的,甚至在被迫輟學的時候幾天幾宿的萎靡不振。所以慕陽在回答問題的時候也不會說的大學多好。
雖然自己的回答桃花的反應達到了慕陽的預期效果,但他心底裡還是有一些心酸,桃花是喜歡讀書的,上學的時候成績也不錯,如果是城裡的孩子,這會兒大概是該坐在校園裡無憂無慮的讀書的了,但在這裡,她就只能早早的持家,幹着城裡孩子想都不敢想的活計。
“我當然不會怪你,你高興就好,只是我想聽你的實話,你還想上學嗎?”慕陽問道。
桃花聞言微微怔了怔,整齊的貝齒輕咬嘴脣,過了好久才說道:“說一點也不想那是騙人的,但就是不上學我也會過的很高興……”
說完,桃花如釋重負的樣子,輕鬆的跑到板子車前方,給高山子擦擦汗。
慕陽擡頭看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山巒,不由得又一次陷入深思。這就是他們應得的生活?這就是他們想要的生活嗎?
自己在幾年前也曾滿足與小山村的靜謐、純淨,爲什麼現在會想的那麼多呢?
若是自己冒冒然就硬加給鄉親們一些東西,或許會徹底打亂了本來貧窮但卻純淨的鄉村生活,而這種結果恰恰是比貧窮更難讓鄉親們接受的吧?
一邊思索着這個糾結的問題,一行三人很快來到馬頭鎮政府所在地。這地方距離柳樹頭村也就僅僅十多裡地的樣子,地勢相對平緩,一條直通臨江的大馬路兩旁錯落有致的兩排高高低低的沿街樓房,路南樓房的背後便是馬頭村,路北樓房的背後就是集市了。
高山子的大板車還沒走進集市,旁邊已經圍過來幾個青年人,一個個歪戴帽子斜楞眼,薰得焦黃的指頭間夾着半截香菸,一看就不是善於之輩。
“小夥子,拉得花椒吧?”青年人一邊說着,拍了拍大板車上的麻布袋,“什麼品種?大紅袍呢還是野山椒?”
高山子看來也對這幾個人不是很感冒,腳下不停,甕聲甕氣的說,“啥都有!”
“那好啊,哥哥我就是收購花椒的,你停下哥哥全要了!”青年人好像沒感覺到高山子的情緒變化,緊跟着大板車說道。
“多少錢?”
“七塊!”
一聽這個價格,高山子停下了腳步。這價格在他的心目中還算公道,若是能就近賣到好價格,憑啥還得多跑路?
大板車一放,高山子向旁邊的幾個人望過去,立刻就有了悔意,這幾個人根本就不像是做生意的主。一個個面色不善,歪歪扭扭的靠在一個貨車上,旁邊連個稱都沒有,車上也僅僅放了幾小包花椒。
他們看見高山子的車停下,互相之間賤兮兮的笑一下,彷彿看見一頭肥羊般圍攏過來。
“弟兄們,搬貨!”爲首的一個壯漢,脖頸子裡掛了一條堪比拴狗鏈子的黃橙橙的不知真假的項鍊,一邊朝這邊走着,向身後的弟兄們招呼道。
“搬什麼搬,你們過稱了嗎,給錢了嗎?你們就搬!”高山子展開雙臂護在自己的貨物前,阻攔道。
“過啥稱啊,小哥,你說多少就多少了,至於錢嗎,五天後在這兒交割!”戴金鍊子的漢子啐了一口,不屑的說。
高山子即便是再傻,這會兒也明白是遇上欺行霸市的了,這簡直就是搶啊,但眼前這些年輕人足有個,他也沒把握武力取勝啊,怎麼辦呢?
高山子一邊想着,仍舊護着大板車,“你說五天就五天了?你要是沒誠信我們咋辦?”
“誠信?哈哈哈哈……”一羣年輕人哈哈笑着,彷彿聽見了時間最可笑的詞語,“你們有誰聽說過馬頭鎮程哥守誠信的嗎?啊……不……是失信的嗎?”
一羣人笑的更甚,周圍圍攏過來一些人,偷偷指指點點的跟後來者們介紹事情的前因後果。
“這幾個孩子看來都不大,怎麼惹上程三軍這個災星!”
“哎……這孩子還嫩呢,這下要吃虧了!”
“什麼事啊這叫,光天化日之下,也沒有個人管管,這不就是土匪嘛!”
“管什麼啊你就管,這姓程的小子是派出所刁德勝的外甥呢,你不知道?”
“……”
周圍人一個個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革命主義精神,只管指手畫腳,卻沒一個敢出來聲援,更別說出來主持公道。
慕陽一直在一邊冷眼看着,周圍人的每一句談論他都聽的一清二楚。他這才知道眼前這個胖子原來就是號稱程三的程三軍。這小子的名號慕陽兩年前就聽說過了,只是一直沒有機緣得見,今日一見,竟是這副嘴臉。
他竟然是刁德勝的外甥,擦!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感情這就叫做蛇鼠一窩啊!這個刁德勝這些年在鎮上就夠臭名昭著的了,看這樣子他這外甥將來的成就也不會在他之下啊!
記得去讀大學前的幾個月,鄰村一個女學生被程三這夥子畜生給糟蹋了,當時聽說程三被判了很重的刑罰,整個馬頭鎮傳的風言風語,那女孩子不久後因爲不堪忍受輿論壓力服毒自殺,慕陽還頗爲憤憤不平了一把,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這畜生竟然完好無損的出來了,並且還敢繼續作惡!
麻辣隔壁啊,這執法機構到底是國家機器還是權貴們的機器?
慕陽想到這裡不禁怒上心頭。
可這程三哪裡管周圍人的議論,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死相,囂張至極的繼續揮舞着雙手,“二子,既然這小子不信哥的人品,你給他打個白條,劣質花椒一千斤,每斤五元!”
五塊?才五塊?
這車花椒沒有一千五也足有一千四百斤,竟然直接被估做一千斤,更要命的是剛纔明明說的是七塊錢一斤,現在竟然成了五塊!
這簡直就是明目張膽的強取豪奪啊!
“哎,剛纔我一百多斤的花椒也被他給以五塊的價格強買了,進了花椒市看見人家都能賣七塊多,我還心痛的難受,這會兒看着這一車上等花椒就這麼被黑了,更是心痛的要命啊!”人羣中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慘兮兮的說着,眼眶中竟然含着淚水。
雖然錢不是很多,但這一分一釐都是鄉親們的血汗錢啊,慕陽心底一陣絞痛,本就窮困的老人家竟然還要無端的受此盤剝!
天理何在?
程三彷彿很享受他給鄉親們帶來的仇恨感,雙臂一揮,個小夥子一擁而上,開始搶花椒。可憐高山子空有一身蠻力,卻苦於護不全身後的板車,着急的示意慕陽帶桃花趕緊離開。
他雖然剛剛知道慕陽的力量增大了不少,但眼前畢竟是個精幹的小夥子,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他是知道的。
可誰知桃花這會兒也急了,眼看着鄉親們一年的血汗要被搶,再沒有一絲嬌羞的神情,挺身而出站在高山子身邊,緊緊的護着板車。
“喲呵,哪裡來的妞?還挺嫩呢?”程三猥瑣的笑着,伸手向桃花當胸抓去,“快閃開,否則老子今天不做生意,可要開洋葷嘍?”
周圍人的議論戛然而止,一個個眼睛瞪得又圓又大,眼神中流露出一道道怒火。小山村的民風淳樸清純,程三的作爲無異讓他們憤怒到了極點!
桃花也沒想到這程三會當着這麼多的人耍流氓,嚇得尖叫一聲,收回雙手緊緊擋在胸前,閉着眼睛大喊:“滾開,臭流氓!”
“哇哦……”桃花緊閉着雙眼,只感覺身畔一陣疾風閃過,緊接着聽見人羣中一陣驚呼,然後身前傳來一聲脆響,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聲慘叫,再就是有人倒在地上的聲音。
一連串的聲音過後,周圍陷入一片死寂,可身前那雙罪惡的髒手終究沒有落在她身上。
桃花偷偷的眯眼看了下,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倒地的是程三,左手抱着右胳膊躺在地上嚎叫,臉上疼的汗珠子都出來了,看來傷的不輕。
慕陽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邊,正義凜然的姿態彷彿天神下凡。
“媽逼的,小爺我最看不起打女人的人,就尼瑪你這種雜碎也還算是個人?”慕陽陰沉着臉,看着程三身後幾個小子躍躍欲試的樣子,怒吼一聲,“一羣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