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凶煞鏢局四大統領中排名最末的高大壯漢正帶隊在城中四處搜尋。
他剛掏了些銀子,終於從城門兵口中得到消息,原來老大在找的姑娘剛剛已經現身了。於是他立即率衆又將城中客棧、民居、酒樓、商會,甚至煙花場所都尋了個遍,卻仍尋不到三人蹤跡。
“這又當如何是好,莫不是那小子框我?要是把大哥叫回來卻沒有人,恐怕又要捱罵了……”他拎着信鴿籠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扣緊了籠門,“等有確切消息再說吧。”
……
錦城大牢。
江成雙目無神的縮在牢房的欄杆旁,身下墊着的稻草潮溼、發粘,長滿層層疊疊的斑駁黴點……不過,比起溼涼堅硬地面,這已經很舒服了……至少它是軟的。
兩天前,江成還只是個普通乞丐。十數年的乞討生活,讓他以爲天下已沒有什麼困境能讓他動容,沒想到上天立刻就讓他見識了一下什麼叫險惡。
揮手趕走落在身上的蒼蠅,但它們很快又紛紛落下,江成索性不再理會,重新把臉貼在欄杆上,整個人看起來恍如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體。嗯,聞起來也像……牢房悶熱潮溼的環境,加上角落的便桶許久也沒人收拾,糞便與尿液經過發酵、生黴、蒸發,陰溼種種反應之後,成了一種奇臭無比的混合物,於是就更加沒人願意收拾,很多犯人就是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病死在牢獄中的。
他迫切的希望老爺再次提審他,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即便全認了又何妨,好吃好喝的做個飽死鬼,總比朽爛在大牢裡強得多。
正在胡思亂想,忽然不遠處傳來響動,江成擡眼一看官差正領了幾個人往裡走,邊走邊大聲囑咐道:“牢頭,這幾位……嗯,不是凡人,你……照顧一下。”
“哦?”牢頭聞言擡頭看了差人一眼,那意思是:打點過了?多少分爺們一點啊!
差人搖搖頭,加重語氣道:“好好照顧着,保不齊一會兒就出去了。”
“是。”牢頭這下聽明白了,合着是有背景得罪不起,白高興了。他轉身掃了幾眼還空着的囚室,指着正對牢房大門的一間道:“幾位就在這兒委屈一下吧。”
那間牢房與江成斜對着,差不多十來米的距離,屬於牢中的好位置了。他擡眼細看,來得是三個少年,兩男一女,衣着相貌行爲氣質均是不俗,頓時心中打起了小九九。
那會兒的牢獄都是男女是分開的,而且爲了防止串供,一夥人少有關在一起的,這三人有官差提點作保,又給安排在了最通風的牢房內,想必不是一般人……自己要不要請他們幫忙呢?
……
“好臭啊……沒進錯地方吧?”賀無奇捏着鼻子猛扇,這地方說是牢房,聞起來倒更像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旱廁。
“運轉心法,換內呼吸。”青曦簡短的提醒道。
古時所有的內功都很講究呼吸,有些功法還可以暫時閉氣甚至裝死,就更別提名氣甚大的胎息(肚臍眼呼吸)乃至踵息(腳後跟呼吸)了,反正內功修煉有成的,吊起一口丹田氣就能撐老半天。
“嗯……是個磨練心志的地方。”蘇離殤說着紮起馬步,閉目調息起來。
“切……好地方也沒見你坐下。”賀無奇嘀咕着也開始調整呼吸。
一刻鐘後。
“啊……我要洗澡!”賀無奇功力與耐心皆是最淺,行功一遍便忍不住了。
“呼……唔……我覺得事有蹊蹺,若急着破案,爲何不立即叫我等上堂?”青曦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除非……還有其他更重要的案子。”
“兇案?”蘇離殤亦將氣勢一收盤腿坐在旁邊。
正在此時,忽然不遠處有人壓着嗓子搭話道:“幾位少俠……我知道原因!”
“嗯?!”三人轉頭一看,正是不遠處默默觀察了許久的江成。
……
江成清楚的記得,被抓前夜燥熱難耐特別難熬,連身上的蝨子似乎都忍受不住酷暑,在身上叮咬個沒完。
他熱得汗流浹背身上已快起漿,又癢的厲害,只得去城西水井邊搖了桶水上來,猛灌了幾口後,剩下的都淋在了身上,被冰涼的井水一激,江成的燥意頓時去了大半,只是身上還是癢。
“蝨子可不好除,要不然……偷件衣服換上。”他往背心撓了撓,暗自想道。
江成特意尋了僻靜的巷子進去碰碰運氣,沒想到這些深宅大院院牆普遍極高,依着他這種普通人都不如的身手自然翻不進去。
他本着賊不走空的心態又往裡走了半天,還是沒瞧見有晾衣裳的,眼看熱勁又要上來,索性尋了個背陰的牆沿往裡一躺,又扯了兩片葉子往臉上一蓋,伴蟲鳴聲竟就這麼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待天色矇矇亮的,他被一陣呻 吟聲弄醒,仔細聽了聽好像還挺遠,想必是哪戶人家行房,暗罵了一句便轉身繼續睡。
“在那之後,我感覺沒睡多久,身邊忽然颳起一陣風。”江成說到這神色變得難看起來,艱難的嚥了咽口水又道:“我……我能感覺出來,那不是自然刮的風,而是……而是什麼東西瓢過去……帶起來的!”
江成睡的迷迷糊糊,只是眯縫着眼瞄了一下,只見一道白影腳不點地快速飄遠。見此情景他的睡意便嚇去了一半,匆匆忙忙的起身往反方向跑……沒想到這下就惹禍了。
那邊是個死巷,堆的都是些周邊百姓用不到的物什,半截的磚頭、醃菜的缸子、破舊的木牀、缺輪的推車一類。
江成見了暗罵晦氣,轉身想走卻突然又停住了,剛纔那個破木牀上,好像躺着個什麼東西。
他猶豫了片刻,轉過身又靠近了一些,藉着晨光細看,才發覺牀上好像有一攤衣裳。
江成當時特高興,蝨子喜歡在衣服上產卵,他這身破衣爛衫幾年穿下來,身上的寄生蟲真是沒完沒了,如果能換一身想必能舒服好幾天。
於是他興高采烈的伸手去拿,卻隔着衣服抓到了什麼東西。
“那東西……枯瘦……冰冷,我還以爲是稻草人的木杆子,想着這衣裳大概也是稻草人穿的。”
江成伸手去解釦子,忽然發現衣裳下面卻是遍佈傷口紅白相間的肌膚。
“我當時嚇壞了!……半天都沒敢動彈。不是我膽子小……只是他的死狀實在太奇怪了。密密麻麻全是口子,卻沒有什麼血,整個人都是乾癟的。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吸乾了。”江成說到這裡,似乎仍是驚魂未定,緩了好一會才繼續道:“既然那衣裳是死人的東西,我也就不打算要了,抓着衣服想重新把他遮上,沒想到……一塊玉佩忽然垂了下來。”
聽到這裡,賀無奇身上一陣發涼,聽乞丐話中的意思,城中分明有妖物害人,而且還喜歡吸食血液:“他喵的……難道熙國也有伯爵?”
“但不知,你爲何會被抓到這裡。”青曦沒細究那個故事,轉而問了個關鍵問題。
江成一聽,立即拍着大腿道:“我把那人蓋好後,就盯上那塊玉了,雖然我不懂成色,但衝着通透勁也能猜出來,肯定值個把銀子。”
“額……”賀無奇嚥了咽口水道:“所以……你把人家玉給順走了?”
江成慢慢點頭,帶着哭腔道:“我心說老兄啊,你是被妖物害了,這我可幫不上你,但衣服我幫你遮好了,這塊玉便算你賞我吃飯吧……反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可是……人家的衣服不就是你扒開的麼。”蘇離殤耿直道。
江成尷尬了一下,裝聽不見的嚎哭道:“可憐啊,當鋪夥計也欺我沒見識,只給了八錢銀子……我抓着蹄髈還沒啃完,就被官差抓去了。直到上了大堂……才知道受害的是富戶公子,那塊玉價值百兩!天殺的夥計……剛收了東西就把我給告了啊!嗚嗚嗚……我的蹄髈。”
三人聽得默默無言……心說這位也是真倒黴催的。
說着話牢房大門嘎吱一聲響,牢頭晃晃悠悠的往裡走,正聽見江成的哭喊,不耐煩道:“死乞丐,又嚎什麼喪!”
“哎呦……大人,我這不是跟獄友聊會兒天麼。”江成立刻縮了。
“還有心思聊天?”牢頭冷笑一聲:“哼,趙員外領了趙公子的屍格後,放話說捐一千兩買你凌遲處死!”
“啊??!!”江成如遭晴天霹靂,半晌說不出話來。
正在此時,牢房大門忽然又響,隨即便是一陣“噔噔噔噔”的腳步聲,只見師爺邁着小碎步闖了進來,一見牢頭便問道:“新來的三位貴客呢?”
牢頭愣了半天,伸手指了指賀無奇一行。
在他的記憶中,除了上次關進個傷三死四的殺人狂,師爺過來看過一眼,就再也沒來過這。可今天不僅來了,還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這三人到底啥來頭?
師爺一轉頭,正對着的這三人,一看便與衆不同。相貌便不贅述了,單說青曦那種淡然,蘇離殤的堅韌無懼以及……賀無奇那一臉厭惡,都說明這幾位,額……沒進過牢房。
“還不快打開!”他照着牢頭腦袋就是一巴掌,隨即幾步便到了近前一躬到地:“幾位……得罪了!都怪下面人不懂事。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