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賀無奇擡頭挺胸的騎在馬上,青曦和蘇離殤一前一後的跟着。
這倒不是他個性驕傲,而是此時不挺着點,那件寬大外衫便會劃落一截,露出半個肩膀頭……看着特別尷尬。
“咻咻……”他不知第幾次皺着眉,將鼻子湊近兩腋輕嗅。
“怎麼了?讓你騎馬還這麼多事兒!”蘇離殤不悅。
“我都說讓給你騎了,你又不願意。”賀無奇低聲反駁,眼見她快步走到身側,連忙又道:“話說這味兒……那個大漢有狐臭吧?”
“不穿就光着。”青曦淡淡的撇下了解決方式。
“還是穿着吧……”蘇離殤若有所思,楊老二的裸屍悄然浮現腦海,原來男人的那裡……是……是那種樣子……
“唉,到底離城鎮還有多遠啊,我好餓。”賀無奇挑起一個話題。
“今夜到不了的。”青曦言簡意賅。
“露宿街頭麼?”蘇離殤輕輕嘀咕着,聽那語氣居然有些躍躍欲試。
“啊?可是露營的東西都不在啊。”賀無奇大驚。
“能逃過這一劫已經不錯了,正好我懂些野外行軍的知識,咱們將就一下吧。”蘇離殤自告奮勇道。
又走了一程,那匹馬便開始頻繁的搖頭噴響鼻,她立即停下腳步四處觀察了一番,似乎隨手一指道:“就在此山坡駐紮吧。”
“大姐!你的這是隨機挑選一處營地麼?”賀無奇總覺得不太靠譜。
“不是!”蘇離殤否認,將馬栓好後還不忘揮刀割了一大堆新鮮草料,這才輕撫馬鬃道:“這小傢伙累了,再繼續前行容易受傷。”
“果然吧……就是因爲馬累了啊!”賀無奇震驚了。
“纔不是!”蘇離殤瞪了他一眼,解釋道:“野外駐紮,要選地勢適合且避風避水的所在,這裡全都符合,而且前有林木遮擋,後有小溪取水,正是最適合的地方。”
“避水,爲何還要在小溪附近?”青曦問道。
“額……她說的避水,應該是避開河谷,灘頭一類遇到下雨就容易出現激流的地方。”賀無奇雖然實踐不行,但理論知識讀過不少,而且還有荒野求生這種神片。
“你知道的不少嘛。”蘇離殤有些意外。
……
篝火很快升了起來。
賀無奇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填了幾根樹枝用粗木棍胡亂的撥弄着,肚子不時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努力表達着想要進食的慾望。
“怎麼就成這樣了呢。”他自言自語着。
這是真的自言自語,土坡上只餘下他一人,青曦說是去試試捕捉獵物,獨自一人進了密林深處。而蘇離殤點燃篝火後,表示夏季植物水分多不易燃燒,得去再尋些乾柴來,便也自說自話的揹着大刀進了密林。
賀無奇倒不是在抱怨,而是在思考這幾日的經歷……
有人說時勢出英雄,便是千古將才若生在太平年代,也只是個喜歡打架鬥毆的混混而已。他生在吃穿不愁的年代,整天過着平淡無奇的日子,那種彷彿被水淹沒的窒息感讓他崩潰。如今在熙國,短短的時日裡,賀無奇便經歷了數次死劫、見過死屍、甚至還親手殺過人,可謂是十分刺激了,但這種感覺……也不是他喜歡的,依舊讓人壓力很大。
“唉,大概我就是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庸人吧。”他輕輕嘆息道。
“哼,你可不是什麼普通庸人。”石墜悄然浮到與他視線齊平的位置,靜靜飄在空中。
“啊……我還以爲你壞了!”賀無奇不知是驚還是喜,這些日子他多次試圖與石墜交流,可惜這玩意就是絲毫沒有反應。
“我可不是你的僕人,沒有隨叫隨到的義務。”石墜的語氣中總是透着嘲弄。
“可是眼下我們行李丟了,還有羊魔不知道會不會追上來……你不是不想讓我死麼?”賀無奇連忙道。
“你可沒那麼容易死,這也是我後來纔想明白的……凡人之仙雖法力平庸,卻唯勝在生命力頑強,衆仙皆隕而你仍毫髮無損便是明證。”石墜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亂七八糟的……喂,你給我弄點吃啊!”賀無奇是個實用主義。
“呵,吃的……不是已經來了麼。”石墜冷笑一聲,像是忽然失了靈魂般,重新落回他的胸口,隨即便再沒了聲息。
“嗖嗖嗖……”密林中傳來一陣聲響,真有什麼東西順着篙草叢向着這邊來了。
“嘶……”賀無奇脊背一涼,心道:“這破石頭知道不知道什麼叫吃的啊,不會來了條蛇吧!”
緊接着青曦也現身了,整個人如同一道青色微風翩然追來,口中朝賀無奇急道:“截住它!”
“啊!”賀無奇連忙站起身,朝着那東西的來處用力跺了跺腳。
“我讓你截住它……”青曦看得一陣無語。
那玩意兒被賀無奇一嚇,連忙換了個方向,猛的竄身而出……只聽“砰”的一聲,一頭撞在他一直坐着的大石上,喝醉了一般晃悠了幾步便倒下了。
“這……是兔子?”直到它倒下去,賀無奇才分辨出那是一隻灰突突的大兔子。
“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截住了。”青曦邁步到了切近,用略有些蛋疼的表情望着兔子。
“我這是策略!再說了……那塊石頭不也是我坐過的麼。”賀無奇恬不知恥的辯解着。
“哦。”青曦點點頭,把兔子甩手丟給賀無奇,隨即掀起一股掌風拂去石上的灰塵,輕輕坐在上面道:“爲了證明你比石頭有用,兔子就交給你收拾吧。”
“什麼叫我比石頭有用?有用多了好不好!”賀無奇撿起兔子,擡手想丟回去,但一觸到柔軟的兔屍又停了下來。他懂一些廚藝,眼下兔子剛死,確實應該趕緊洗剝乾淨,不然等到血浸入肉裡,吃起來就會很腥。
“你別怪我啊,可是你自己撞死的。”賀無奇對着兔子告慰了幾句,剛想動手卻發現手邊沒有任何工具,只得翻了個白眼朝青曦道:“喂!沒有刀怎麼剝皮,拿手撕麼?”
就在此時,林中遠遠傳來一道女聲:“放着!我來。”
話音未落,蘇離殤背後一捆用樹藤纏好的柴禾,腰胯大刀步伐輕盈的走了過來。
她將木柴丟在一旁,人未到刀已在手,蘇離殤眼神虔誠連瞄都不瞄,刀光連閃……似斬似割,兔耳被整齊的斬落在地,兔嘴處也開了一道口子。
再看蘇離殤蹲下身,麻利的將兔皮從頭往腳反着褪了下去,本來兔腿處是比較難處理的,可惜對上了她的怪力,便不在是問題……很快地上多了一張完整的兔皮筒子,以及一小堆兔子內臟。
“還真就是拿手撕啊!”賀無奇心中怒喝,口中說出來的卻是:“姑娘……好手藝!”
“啊,這不算什麼。如果有野豬就好了,武叔叔曾專門買過幾只,教我怎麼分割豬肉。”蘇離殤輕鬆的答道。
“姑娘……巾幗不讓鬚眉。”賀無奇嘴上讚頌不停,心中想的卻是:“這妹子一個人,頂得上一屋子男人啊!”
“蘇姑娘,柴禾是不是多了些?”青曦懶得理賀無奇,轉而看了一眼巨大的柴垛……這要是省着點用,怕是燒到明天晚上都夠了。
“不全是拿來燒的,夜裡地上溼氣重,得墊點東西。”蘇離殤說着將木柴橫橫豎豎的鋪了幾層,又蓋了幾片林中尋到的棕櫚葉:“這樣就好了,還能防蛇蟲。”
“你不是從沒出過門麼……這都哪學的?”賀無奇驚道,居然真有點荒野求生的味兒了。
“不是跟你說了……武叔叔啊!”蘇離殤有些不耐煩,“他每隔幾日便會帶些東西回來給我認識。”
“還是一對一私教!”賀無奇感嘆着,肚子忽然發出一長串“咕嚕……咕嚕……”的聲響,“嗯……兔子能烤了吧?”
雖然他也會做飯,但既然有蘇妹子這種專業的在場,還是要徵詢一下意見。
“得洗洗……”蘇離殤又普及了一個常識。
……
剝好皮的兔子顯得細細長長,微泛白色的粉紅肌肉顯得有些滲人,好在穿上棍子擺在火堆上之後,香味很快取代了所有不好的觀感。
賀無奇嚥了咽口水,取出隨身攜帶的鹽巴撒了上去。
待外皮微焦,整體呈現出金黃色之後,蘇離殤終於點頭表示可以吃了。三人也顧不得燙,撕扯着將兔子分食……這頓飯雖只吃了個半包,卻比王府佳餚更加香甜。
天色漸漸黑透,略覺疲憊的幾人,半躺在柴薪上發着呆。
“我來守夜吧,野外可不比城中,興許會遇見野狼。”青曦淡淡的說出了可怕的話。
在帝都中即便天色漆黑如墨,亦有寧靜平和之感,感懷間興許還能吟上歪詩一首,可山野中的夜幕,卻自有一番別樣心情。失了高牆大門保護,離開人流聚集的房市,大自然最原始的一面暴露無遺,時時響起的淅索聲,隱藏在角落中未知生物的黃綠眼眸,都散發出甜膩的危險氣息。
“野狼蠻好的啊,或許還能給你唱段野狼disco……”賀無奇虛着眼看向他。
“你又扯的什麼典故?”蘇離殤看了他一眼道:“不過守夜是應該的,不如曦公子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好了。”
“哈!”賀無奇發覺沒有自己的活兒剛要覺得開心,隨即便反應了過來,“爲什麼……沒我啊?”
青曦頭也不擡:“你守夜我不敢睡。”
“什麼意思啊,性別……額……種族……嗯……年代歧視是不是!”賀無奇想來想去,只能自己造了個詞。
“若想守夜,也由得你。這一夜分爲三段,你自己選一段就是。”蘇離殤在這一點上,卻很好說話。
“蘇姑娘……說實話,以我的功力,便是幾夜不睡也沒什麼大礙……”青曦還想再說,卻被打斷了。
“我勸你收起大男兒大包大攬的想法,我們是團體,夥伴間的一切都該分享……不只是功績與戰利品,更該分享苦難!”蘇離殤語氣鄭重。
青曦一時語塞,這種夥伴的觀念,似乎比他心中秉承的那套忠心護主更讓人觸動。
“我選中間那段,剩餘的你們來分……”蘇離殤說着托起大刀,取出手帕細細擦拭起來,直到刀身清亮如昔,才塗上些兔子油收刀還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