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只是覺得光榮,回到家中之後,將此事轉告了自己的兒子。
墨北則沒太多的欣喜,反而是對研究更加的投入。
他或許是覺得,這份榮譽其實不應該屬於自己。
只是,他無法將實情告訴自己的母親。
不過陳氏並不知道,文臣在看到這篇文章的時候,已經暴動了。
因爲他們又一次的預感到了,武則天下一步的動作。
毫無疑問,武則天這是要擡出匠師,將他們拉入她的陣營之中。
先是通過大唐日報預熱,然後就要擡墨北入朝爲官。
而且藉口名正言順,如此巨大的功績,不說封王拜侯,封官是絕對沒問題的。
可是文臣卻不這麼認爲,士農工商。
工匠、匠戶就是賤戶,賤戶怎麼可以入朝爲官?
一個人如果沒有學過詩書文章,如果沒有學過孔孟聖言,如果沒有修身養性,都屬於賤.人,賤.人是不能爲官的。
以前他們一再的退讓,先是女子入朝爲官,已經破例過一次了。
然後又是商人,他們掙扎過,反抗過,可是都無濟於事,於是他們打算從商人的身上做文章,可惜商人對於自己的利益非常的重視,根本就不給文人機會。
這可是改變商人地位的最好機會,哪怕是再自私自利的商人,也不會接受文臣的條件。
所有的商人都空前的團結,他們抱團在一起,即便是文人也無可奈何。
商人是什麼人,他們都是精明的人,他們非常清楚,如果這時候他們退縮了,那麼他們將再無任何機會。
武則天擺明了要幫他們改變這個現狀,哪怕他們再如何的不識好歹,也不會自己挖自己的牆角。
所以商人空前的團結,也是因爲他們對現狀的認知。
他們也是不會被輿論什麼誤導的一羣人,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不好。
最終文臣也只能偃旗息鼓,哪怕他們再如何勢大,也無法對着抱團在一起的商人啃一口,商人雖然地位低賤,可是卻不是任由他們打壓的人,只要文臣敢動他們一根指頭,他們就會以牙還牙。
文臣是打碎牙往肚子裡咽,三番兩次的在商人身上吃癟,讓他們都彆着一肚子的邪火。
結果這次,武則天又出招了,商人也就罷了,如今居然連匠戶都打算拉到金鑾殿上,這讓他們如何能忍。
“大人,不能繼續下去了,如果再這麼下去,武則天怕是下次就要把農戶都招到朝廷裡來了,金鑾殿那是什麼地方?那是談論國事的地方,如何能讓那些賤戶與我等共商國事?這不是荒唐嗎?”
姚崇的臉色陰沉無比,他當然知道如果隱忍的後果。
“走,進宮,找武則天!”
數十個文臣在姚崇的鼓動下,氣勢洶洶的涌向皇宮。
……
“陛下,姚崇帶着一衆文臣,聚集在皇宮外,求見陛下。”
“嗯?來了嗎?讓他們進來。”武則天臉上沒有絲毫的擔憂,反而露出一絲期待。
她已經沒有最初的那種彷徨與不安,也不再擔心自己會輸。
因爲這場戰爭,最終還是需要依靠武力來決定勝負的。
而她恰恰最不擔心的,就是武力了。
最近一段時間裡,文臣一直在聯繫武將,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甚至就連武則天自己手下的武將,都是文臣拉攏的對象,並且已經有不少武將開始搖擺了。
這主要還是文臣太懂得拉攏人心了,他們許下的一些承諾,就算是武將都難以拒絕。
而且文臣的影響力實在是太大了,導致不少人都覺得,武則天沒什麼勝算。
可是隻有武則天自己知道,哪怕她的手下一兵一卒都沒有,她也輸不了。
因爲在她的背後,還站着一個仙人。
不是過去那種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而是一個擁有着移山填海的神仙。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手,哪怕是武則天自己,現在的武則天也擁有不俗的武功,不敢說縱橫在千軍萬馬之中,至少百十人都已經不是武則天的對手了。
不過武則天還不能動手,至少不能主動的動手。
因爲主動的動手,那就失去了道義,武則天是要做明君,要做千古一帝的。
如果武則天主動動手的話,那麼就會被外人說是屠戮異己,殘害忠良。
所以武則天才一直犯難,想等着姚崇爲代表的文臣集團主動動手,而她被動反擊,這樣她就站在了道義上。
這纔是這場戰爭的關鍵所在,這道義如果放在以前,武則天並不在乎。
因爲以前武則天要的是皇位,要的是統治,誰反對她,她就殺誰,這就太簡單了,一點的技術含量都沒有。
可是這麼做的後果也是顯而易見的,這導致她在民間的名聲一直都不大好,很多人都說她是暴君,對她畏之如虎。
可是實際上那些平民根本就是杞人憂天,武則天再殘暴也殺不到他們的頭上。
可是現在卻不能這麼殺,武則天要改變天下,那就必須得到民心的支持。
這些日子來,大唐日報一直都在幫武則天做宣傳,而這些宣傳都是潛意識的轉變民衆對武則天的印象。
比如說武則天偶爾會表一些輕鬆的文章,這些文章看起來沒什麼重點,甚至就連文臣都搞不懂這些文章的用途。
卻不知道這些文章都是武則天處心積慮的作品,看似沒有用途的文章,實際上會對民衆產生一些潛移默化的效果,會拉近武則天與民衆的關係。
民心這種東西,並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就能獲得的,因爲民衆站在地上,只能去仰望皇帝。
可是如果皇帝走到地上,與民衆一起歡樂,甚至是一起對某些事情品頭論足,那就不一樣了。
民衆就會認爲皇帝平易近人,會由衷的對皇帝產生好感。
武則天的這招也是從白晨那裡學來的,用白晨的話說,這就是作秀。
當然了,作秀並不壞,民衆對於這種事也是喜聞樂見。
就說前幾期的大唐日報,武則天還與一個大唐日報的特約作者在版面上進行爭論,乃至於對罵,一連好幾期,雙方罵的不亦樂乎,那幾期也是銷量最好的時候,大唐日報的銷量一舉突破了五十萬份,民衆也對此事津津樂道。
後來還有人覺得,那個與武則天對罵的作者必死無疑。
結果罵戰結束後,武則天又表了一個文章,說她與那個作者對罵是論道,道不同就辯論,無關生死,言詞激烈一些並沒有什麼問題。
那個作者到現在也還活的好好的,至此民衆對武則天又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一個可以爲自己堅持的道理,與一個草民爭論的皇帝,如果這樣的皇帝都不算是個好皇帝,那什麼樣的皇帝纔是好皇帝?
那個作者自然也是出名了,以至於他的稿費也是水漲船高。
那個作者最初還擔心,會不會一覺醒來就進了天牢,結果搞了半天什麼事都沒有。
民心就是這樣,他們看到的未必是真實的,可是他們卻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東西。
武則天也享受到了民心所帶來的樂趣,不同於過去的那種走在路上,需要無數的衛兵護衛守護,如今她微服私訪的時候,總能聽到民衆對她的談論,多是對她那場罵戰的津津樂道,對於她更是擁簇。
武則天這才明白,原來一個當權者想要執掌天下,不是躲在皇宮裡批閱奏章,而是要走出皇宮與民衆互動,瞭解民衆的需求,這纔是一個皇帝應該有的姿態。
被人敬畏不如被人信任有用,而後也有一些書生試圖挑起與武則天的罵戰,以此來一戰成名,結果都不需要武則天開口,自然就有民衆爲武則天辯護。
姚崇等一衆文臣,他們自以爲執掌天下,將文人與普通人隔離開,卻不知道自己正在這條路上漸行漸遠。
武則天不會去提醒他們,只會看着他們,等到他們站在懸崖邊上的時候,武則天會毫不猶豫的推他們一把。
武則天相信,那天不會太遙遠了,這一天就在眼前,武則天現在心中只有期待,甚至還有一點小焦急,只盼着姚崇等人快點動手,這樣她纔好在背後推波助瀾。
文臣浩浩蕩蕩的進入了御書房,行了參拜禮後。
武則天正襟危坐的掃了眼衆臣:“衆愛卿還真是勤政,這都已經下朝多時了,怎麼又進皇宮來?可是外界又出了什麼大事?”
衆人心中腹議不止,還不是你搞出來的好事,你還在這裡裝什麼愣。
“陛下,臣今日看到大唐日報上的頭條,陛下可是要封這個匠戶爲官?”
“正有此意,不過朕還在猶豫,要封墨北什麼官職,諸位既然來了,那正好與朕商議一下,此人雖然不通文章,可是卻是真才實學,一身技藝高絕,如今又建下奇功,尚書是不行,不過侍郎倒是個不錯的選擇,諸位以爲如何?”
衆人都憋紅了臉,特別是工部侍郎,更是怒不可遏。
如果那個墨北封官侍郎,那鐵定就是工部侍郎,到時候他往哪裡擱?
“陛下,臣覺得不妥,此人乃是匠戶,聖人有言,奇yin巧技,不登大雅之堂,此等不學無術之輩,如何能入朝爲官,與我工商國事?”工部侍郎理直氣壯的說道。
“不學無術?李侍郎,那依你之見,你覺得什麼樣算是學有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