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沉默了良久。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掌暗沉,但見不着吳痕所說的那一條死兆命線,更不用說看見額頭上那印堂死兆蝶印了
“既然是吞併,註定會有風險,每個人都會陣亡,我在其列也非常合理。”李奉說道。
假如只是這個原因,那麼他不可能終止這個計劃。
吳痕對李奉這個回答很是詫異。
一個人類社羣誕生出一名這樣了不起的戰略家探索家,若是犧牲了的話,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園接下去的路要怎麼走?
儘管所有舊派的人都將自己奉爲精神領袖,但吳痕清楚自己是什麼尿性啊。
如果這個家園哪天要大爆炸了,他一定是會攜着自己的家人逃走的,至於芸芸蒼生,跟自己無關。
能力越大,活得越苟。
李奉纔是這舊派的信仰人物,他死了,這個家園也跟一顆空殼星球沒什麼區別。
看着李奉那堅定的眼神,吳痕明白這個理由是無法勸說李奉放棄這次行動的。
“其他人呢?”吳痕詢問道。
“都還只在部署。”
“我的意思是,如若其他人都會死呢?”吳痕質問道。
李奉再次沉默了。
不等他回答,吳痕走出了這個指揮室,在整個基地之中逛了一圈。
門外,是李奉的副官,也是一名實力隱藏得很好的頂尖強者,他全身都穿着皮具,整個人散發着機器一般的冰冷氣息。
吳痕瞥了一眼這位皮衣副官,隨後伸出了手。
副官一臉的疑惑,不知道吳痕要做什麼,不過他還是將皮手手套給脫掉,與吳痕握了握手錶示尊重。
很快,一副詭異的畫面就呈現在了吳痕的靈視之下,宛若有一隻由死氣凝聚而成的迷你紫皇蝶懸停在了這位高大的副官額上,再度形成了一個印堂死兆蝶。
鬆開了手,吳痕在這基地之中又隨機選取了一些科研人員。
這些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員不少只是分析數據,負責後勤的。
然而只要與吳痕的那“死兆之手”接觸,都呈現出了一樣的畫面,每個人的印堂上都停留着一隻死兆蝶……
吳痕眉頭緊鎖,這整個秘密基地內的人都是一樣的命運,就好像是被無常鎖給鎖住了咽喉,正在朝着黃泉路上慢慢的拖拽!
吳痕好歹也是繼承了陰間神官的一絲絲氣質,直覺告訴他,這些人的名字都已經刻在了生死簿上,乃將死之人,只不過時辰還沒有到。
“我去去就來,在此之前你不許行動。”吳痕交代了李奉一句。
李奉也是感到無比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
吳痕離開之後,李奉在基地內踱步。
他身邊有一隻機械鼠,彷彿具有靈性一般,正探着腦袋安靜的凝視着李奉。
李奉身邊無他人,他最後目光也落在了這機械鼠身上。
“子鼠,你說我們此行任務是兇是吉?”李奉開口與這具有AI智慧的子鼠交談。
“現在我們需要關注的應該是吳痕大人的死兆能力,作爲數據生命,我們很難理解這種玄妙與神術,你應該冷靜下來,去分析這個死兆法則。”子鼠的聲音清澈而乾淨,如一位機器人少女。
“你說的對,我確實有些緊張了,作爲一名科研者,應當做到像你們一樣冷靜而不受一絲情緒干擾的去分析,數據不會有謊言,除非是片面的數據。”李奉認認真真的說道。
“吳痕大人進入到了淨土……他的速度好快,已經達到我們曾經科技的最前沿了,不知在某個時期,他是否能夠到達亞光速。”子鼠說道。
“他應該也在採集數據。”李奉說道。
“是啊,假如他真的演化出了死兆法則,而我們此次計劃又關係到了全人類的生死存亡,那麼接下去他採集到的數據,應該是令人窒息而絕望的。”子鼠說道。
“但願只是部分死兆。”
……
銀穹之都海山小屋。
吳痕臉色青的發黑,走出自己家門的那一瞬間,哪怕整個世界陽光明媚他也只感覺天旋地轉昏暗無邊。
死兆蝶,死兆蝶,死兆蝶……
從李奉的秘密基地,到淨土中守護的維序者,再到侖山城的靈醒者新秀,最後到銀穹之都包括自己父母在內,每個人的額頭上都呈現出了印堂死兆之蝶!!
這死兆蝶宛若是一份詛咒,烙印在了全人類身上。
這令吳痕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時間每流逝一秒鐘一分鐘,這恐懼還在遞增!
覆滅!!
全人類覆滅!!
他們的家園最終的命運和浩族方舟一樣,徹徹底底的覆滅,一丁點人類的殘渣都不剩下。
就像是從這個真實的世界中抹除了,可能連數據都沒有。
吳痕第一次慌了。
他意識到小義吞噬了死兆蝶後,演化出了一種非常逆天的法則。
但這個法則卻也帶給了吳痕一絲難以呼吸的絕望。
難不成這赤港當真就是一個無法爬出去的地獄熔爐,人們只能夠慢慢的被剝皮、抽血、碾骨、淬魂??
爲何會這樣,這項逃逸計劃明明非常完美,究竟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
是時間元幽的啓用,也無法逃逸出高維昆蟲的追捕。
還是自己在聖宗製造的動靜惹怒了高維昆蟲。
亦或者是從始至終自己和李奉就像是魚缸裡兩條可笑的小金魚,竟妄想揣測更爲複雜的高維生命,高維生命的行爲根本不可預測,更不可抗衡。
所謂的博弈,也不過是兩隻小小的金魚在精神內耗罷了??
如果這高維昆蟲當真已經強大到了如克蘇魯神話一樣,是完完全全超越人類這個物種的存在,那人類的生存與覆滅,都只在它們一念之間,全人類的努力都無異於是一場看臺上的滑稽表演!
看見死兆……
多麼華麗的神通法則啊!吳痕甚至能聯想到自己將來可以利用這個法則在異度中肆意橫行。
可現在死兆法則對吳痕來說,更像是監獄中的死刑犯,獄卒哪怕告知你哪一天行刑,自己也無法做出一絲絲的反抗,只能等待時辰一到的處決!
……
枯島秘密基地內,李奉依舊在靜靜等待着。
艙門緩緩的打開,帶起了種種的金屬響動,剛纔還一腔熱血的青年邁着鐐銬枷鎖一般的步伐走了進來,他走來的每一步,甚至都可以聽見腳上無形的沉重碰撞聲。
眼眸裡沒有了光澤,有的只有深深的困惑與被震撼過後的呆滯。
只是他的意志足夠堅強,他沒有蜷縮在家園的某個角落,而是仍舊走到了這裡,想要找尋破局之法。
“征服了大海,卻發現世界是一個圓;”
“仰望星空,卻發現星空不過是貼圖,浩瀚宇宙根本沒有其他生命;”
“探索虛擬,卻發現虛擬纔是現實,而這個現實又是一座人圈,將我們再度困在缸中……”
“求知的道路上一直都是這樣絕望,又令人難以接受的。”
“可不總是這樣嗎?”
“要麼待在一個又一個圈裡,舒適安逸,最終被飼養者丟入屠宰場,結束這沒有意義的一生,要麼做一個勇敢的破圈者,僞裝、隱忍、思考、冒險、壯烈的犧牲在前行的路途上,爲有着同樣執着的後人留下血紅色的路標。”
“吳痕,你和我一樣,終究不願意做那待宰的生命,都渴望主宰自己的命運,可主宰命運這條路何其黑暗與何其絕望,不是科學家們發現了什麼顛覆性的新能源就可以完成的,也不是學生門門都考滿分這樣的優秀可以破解的,更不是全人類集齊智慧與力量就一定可以衝出三維牢籠的……”
李奉平靜的與吳痕講述着這些話。
在數個月前,在熱帶館中,是吳痕用平靜與沉着安撫着李奉,給與這位人類首席生命探索學者點燃了希望。
現在,卻是李奉在安慰着吳痕,告訴他這條路失敗纔是合理的。
興許這已經不是人類第一次失敗了,覆滅之後,迴歸原始。
這異度荒塵中,有機械飛昇,有肉體飛昇,有科技飛昇,也有諸多向着更高維生命進化的鏈門,誰又能夠保證人類沒有選擇過其他進化道路呢。
真武、修仙、變異、術法、玄力、化聖……靈氣復甦也好、詭異降臨也罷、即便全球進化,他們最終會不會也化爲了塵埃,埋葬在了家園地心之中?
只要向地下挖掘,找出的不單單是一個又一個曾經制霸這個星球的強悍生命的化石,還有曾經無數個興起的燦爛文明的灰燼,他們最終也失敗了。
或許不是覆滅在高維昆蟲手上,但他們沒有抵達人間聖度,沒有將進化法門傳承下來,反而是讓延續下來的火種一切從零開始,找尋一條更有希望的生路。
李奉至始至終沒有放棄過科技,哪怕全人類興起了變異潮、進化潮、修煉之潮……
那是李奉堅信每一條道路都有它的強大與弊端。
不同的人適合不同的進化路線,異度荒塵詭異而複雜,不同的困境需要不同的能力去應對。
就像聖宗這種,純粹武力值強大也未必就是異度中制霸的存在,他們也一樣會淪爲高維生命的圈畜。
“冷靜下來,我們一步一步分析。”
“就像一盤棋,我們眼下形勢只是即將步入死局。”
“可不代表我們已經敗了!”
“一定有我們還沒有看見的東西,找到它,破碎它,反敗爲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