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根靠近石筍,伸手輕觸奇構,試着去意識與之產生共鳴。那是一種天賦之人特有的感覺,就好像聽覺和視覺一樣,他也能感受到奇構內部的跳動,甚至能聽到它們的“言語”。
根據奇構本源一書的描敘,這些“言語”多種多樣,如果站在一大堆奇構面前,就好比身處於密林之中,蟲鳴鳥叫不絕於耳。但唯有一等奇構的語言能夠被人理解,或者說,它會使用可以被聽懂的“言語”與人溝通。
“如果你是一等奇構,那麼向我證明吧。”他低聲說道。
隨着手指與奇構的接觸,一副畫面涌入了他的腦海——這讓洛根略有些失望,此物似乎並不能與他交流,畫面是折中的表達方式。不過他還是閉上眼,耐心感受畫中的內容。這往往昭示着奇構的作用與上限。
監察官看到了一座雕像。
無數男女圍繞在雕像四周,恭敬的行禮跪拜。雕像下方擺着一張擔架,而擔架上似乎躺着一名身受重傷的男子。
當綠色的光芒從雕像頭頂灑下,男子遍佈全身的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不到半分鐘,他就完全恢復了正常。衆人爲之歡呼雀躍,並不斷高喊着一個詞語。
「梅耶!」
洛根大駭!作爲公司倚重的監察官,他不光對礦業、古生物和機械學等知識具有較全面的掌握,對神學也有一定涉獵,這個詞語加上畫面中的景象,讓他立刻辨認出了雕像的身份!
仁愛女神梅耶!
這件東西難道曾屬於神明所有?
那絕對是無可爭議的一等奇構了!
問題是它爲什麼不迴應自己的試探?
洛根忽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如果奇構擁有自我意識,那會不會因爲存在厭惡或憎恨的想法而拒絕與他交流呢?
這是書上從未提過的東西。
他想到此點的瞬間,一層細汗從背後涌了出來。
“我檢查完了,我們趕緊離開這裡!”洛根嘟囔着像轉身,卻發現自己紋絲不動。
怎麼回事,他的腳呢?
還有……爲什麼身上會這麼癢!?
他低下頭,看到自己不知何時長高了幾分,也變得更瘦了,褲子無聲的滑落下去,掛在腰帶上的油燈也跌落在地。
他的雙腳居然變成了一團蠕動的藤曼,並且彷彿有自己的思想一般,正不斷向岩石內部爬去!
不……這是我的腳,你們別走啊!
“該死,德赫尼,快幫幫我!”洛根忍不住尖叫起來,“你沒看到我的腳跑了嗎!”
然而那位熱情的經理卻毫無反應。
他拼命扭過頭去,愕然發現自己背後空無一人。
德赫尼……根本沒有進來?
不,他鑽進洞裡時,明明聽到後方有腳步聲來着!
“伱個混賬!快把我從這裡帶出去!”洛根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從內兜裡摸出共鳴顎骨,“我要是出了問題,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共鳴顎骨並沒有像之前那樣與他心有靈犀。
此刻這塊秘法神器就像一塊普通的鋼鐵,毫無生氣的靜置在他掌心中。
爲什麼,他是神器的主人啊!他是少有的天賦者啊!
吧嗒。
隨着他的手也變成一束藤曼,鐵塊從縫隙中滑落,掉在了一堆油燈之間。
不……事情不應該變成這樣……
他絕望的看向來時的洞口,拼命想要靠攏過去,但身子已完全脫離了他的控制。
忽然,洛根看到了一個怪物——它倒影在輝石礦晶體中,彷彿一大團纏繞在一起的薔薇藤,最可笑的是,這些藤曼居然還有手有腳,乍眼望去竟似幾分人的影子。
原來這就是自己的模樣嗎?
他忽然明白,爲什麼秘法神器對他的呼喚毫無反應了。
現在的他,哪還算是什麼人啊!
只聽到撲邱一聲,洛根的身軀與手腳徹底化作藤曼四散開來,它們宛如脫困的青蛇一般分頭鑽入岩石中,瞬間就沒了蹤影。
遠處的德赫尼放下望遠鏡,忍不住摳了摳自己的手背,“我忘記告訴他,接觸時間不能超過兩分三十秒了。”
“兩分半鐘的限制是指在外圍挖掘石筍的礦工。”奎拉替領導補充道,“如果直接碰觸到,一秒都不行。”
“是嗎?多謝提醒。”
德赫尼拿起胸前的哨子,用力吹響。伴隨着刺耳的哨音,上百盞燈火被陸續點亮,一隊又一隊的人從隱藏之處走出,進入各自的工作崗位。
“第十四挖掘小隊準備,記住你們的接觸時間,現在開始計時——衝!”
在監工的指揮下,一羣礦工扛着鐵鍬和鋤頭衝向輝礦石洞底,寂靜的礦場再次變得忙碌起來。
……
次日,情況就如同薛泉預料的那樣,輝煌堡大小報刊幾乎都報道了豐谷街的爆炸事件,並將矛頭一致指向了命運之門的製藥廠房。
傑迪兄弟報甚至還找到屋子的原主人——百靈鳥戲劇班並進行了一段採訪,後者先是對棚屋被炸表示憤慨,之後又說新租戶並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相反租金給得很及時,待人也很有禮貌。他們後來收拾東西時也去過棚房,發現那裡並未聞到明顯的硫磺味。
“雖然我們沒有找到爆炸與命運之門公司相關的直接證據,但這正說明後者相當善於隱藏自己。他們與房東保持着良好關係,及時給付租金,卻從未告訴戲劇班,公司實際上向銀行接了一大筆貸款,他們遠沒有看上去的那麼闊綽。關於這家公司的資金流動情況,傑迪兄弟將會繼續爲您深挖……”
讀到最後,朱迪都忍不住想要手撕報紙了,“這兩人怎麼能這麼寫報道!我和丹恩在的時候,他們還沒離譜到這個程度!”
“大概正是因爲你們不在了,他才必須用更具噱頭的報道來吸引買家吧。”薛泉顯得相當淡定。
“這下全城居民都會認爲爆炸是因我們而起了。”朱迪憂心忡忡道,“聖堂門口從早上起就有人駐留圍觀,如果不是城衛軍留了兩名士兵,只怕又會變成昨天的情況。不行,我得寫點什麼……”
“就算你寫了,估計也找不到報紙來發。”薛泉不以爲然說,“歸根到底,在有人不斷推波助瀾的情況下,想要快速平息這股波瀾本來就不太可能。只有切除背後的助力,再加上一段時間去淡化,此事纔會真正平息。”
“那如果切除不了呢?”
“我們就會被輿論徹底淹沒,別說賣藥了,賣啥都會被人唾棄。”他往椅子上靠了靠,“可惜的是,這座城市幾乎沒人能明白,命運之門藥業公司和耶妮聖堂背後依仗的是什麼。朱迪小姐,請再耐心等待一天,過了今晚你就會看到,輿論悉數倒向我們這邊的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