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殿下……執宰大人待、待會要舉行廷議會，問……問您去嗎？”侍女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口，腰幾乎彎到了和地面平行。
而她詢問的對象並非什麼殺人如麻的歹徒，僅僅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
儘管鮮有人親眼見過當時宮廷發生的血案，但人人都聽到了一個傳聞：就是這位看似文弱的九公主，用一把裝飾短劍，把自己的兄弟姐妹殺了個遍。當所有皇室子嗣倒下後，她卻站在血泊中微笑。
那可都是月桂家的高貴血脈啊！
敢把這些人殺個一乾二淨，那尋常人在她眼裡豈不是豬狗不如？侍女生怕自己因爲左腳先進門而觸怒對方，然後落得個身首分離的下場。
事實上，王宮裡也確實會出現侍從侍女莫名消失的情況。
而九公主碧翡.泰瑟，始終是這些議論之中的焦點。
女孩放下手中的書本，擡頭看了她一眼，“你很怕我嗎？”
“不、不……我怎敢怕您！”侍女直接雙膝跪地，嚇得語無倫次道，“求求您放過我！”
“我沒想過傷害你，所以你無需求饒。”碧翡將聲音放輕，“起來吧，就跟那邊派來的人說，我會過去。”
“啊？是……是！我這就照辦！”
“交代完了別忘了回來給我更衣……我就不再麻煩其他僕從了。”
等待對方哆哆嗦嗦的退出寢宮後，她又拿起書籍，認真看了起來。
「克拉拉小姐……我做得對嗎？」
她靜靜等了一會兒，溫柔的聲音如約在她心中響起。
「你做得很好，孩子。敵人越是想讓你崩潰，你就越要堅強。如今你已登上王位，就得揹負上王的一切。我知道有許多人都等着看你的笑話，但伱最終會讓他們統統閉嘴。」
「可是我從來沒有參加過廷議會……」
「這不重要。你只要坐在那個位置上，別人就無法忽視你。挺起你的胸膛，孩子，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更堅強，我也會一直陪着你走下去。」
碧翡的心完全放鬆下來。
對啊……大哥和二哥都逃了，卻把父親、母親和他們留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中。如果連這樣的人都有資格繼承王位，那她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殿下……”侍女又出現在門口，她捧着一席白裙，依舊把頭低到腰間，“我、我來給您更衣了。”
“嗯。”她解開腰帶，張開雙手，“你來換吧。”
對方嚥了口口水，硬着頭皮來到碧翡面前，僵硬的脫下她的便服，開始爲其更衣。
當女孩的背脊完全露出來時，侍女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只見她的腰間、腹部和肩頭都有好幾道明顯的傷痕——儘管它們皆已癒合，可從扭曲的疤痕來看，這些傷勢對一個小姑娘來說無疑是相當嚴重的。
“不好看，對吧？”
“殿下，這些傷是……”
“我的哥哥和姐姐們留下的紀念。他們太想殺死我，反倒忽略了背後刺來的兇器。”碧翡淡然的說道。“不過我猜，宮廷內流傳的不是這套說辭，而是我手起刀落，把他們都幹掉了。因爲這樣龍久公爵才答應繞我一命。”
侍女心裡咯噔一下。
天哪，她說的是那場宮廷劇變嗎？之前還只是從其他人口中聽聞，現在連九公主都這麼說了，那就等於此事是確鑿發生過的了？至於到底是誰殺了誰，這個問題已然不重要，因爲最後活下來的，只有碧翡一位。
“您、您只是被迫反擊，不能算……有錯。”
“怎麼可能。”碧翡輕輕嘆氣，“不管理由多麼充分，弒親永遠是洗不去的污點。我不奢求父母的原諒，但也沒有忘記真正的仇人。如果連我也死了，月桂家就真正完蛋了。”
這……真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能說出的話？
侍女有些驚訝的看着她，如此柔弱的背影，個頭還未完全發育，在經歷如此可怕的慘劇後，她是怎麼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的？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碧翡問道，“上一位伺候我的貼身女僕被調走了嗎？”
“我叫瑞娜，殿下。”看到她說話如此有條不紊，舉止怡靜淡然的樣子，侍女惴惴不安的心變得沒那麼害怕了，“上一位她……她說能力有限，沒辦法再照顧您了……”
“是被嚇走的吧。那還好。”
“還好？”
“畢竟她還活着，不是嗎？”
瑞納頓時打了個寒顫。
那個侍從莫名消失的傳言頓時涌入她的腦海。
不過這種事情她作爲僕人打死也不敢主動詢問。
“我並沒有怪罪她的意思，畢竟能堅持到現在已經相當不錯了。”碧翡笑了笑。最初她活着回來後也崩潰過，並不止一次的想到自殺。可惜那時候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盯着，就算想死也很難找到機會。看到她瘋癲的模樣，又加上宮廷裡的傳言，僕從還願意侍奉自己就有鬼了。
如果不是克拉拉小姐出現的話……她估計早就瘋了。
或許這正是龍久公爵想要的結果。
“要是你覺得承受不住了，隨時可以申請調離。”碧翡又說道，“我不會因爲這種事情而遷怒於你。當然了……你要是願意一直服侍我，我會感到非常高興。畢竟總是換陌生人的話，我想做些事情也相當不方便。”
“殿下……我……”
瑞納一時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好。
理論上僕從沒有拒絕的權力，特別是貼身侍女，幾乎一生都無法離開皇宮，因此當主人這麼說時，連聲應下並道謝纔是正確的做法。可她面對的是九公主啊……一個十五歲就沾滿親人鮮血的“怪物”啊！她現在看起來相當正常，可誰能保證她哪天不性情大變呢？多相處一天，豈不是多一天的危險？
“沒關係，我不會強迫你。等你願意了再告訴我都行。”碧翡顯然看穿了她的想法，“衣裙繫好了嗎？”
“啊，抱、抱歉，已經穿好了。”
“嗯。”公主點點頭，拉起羣角朝寢宮大門走去。龍久公爵的侍衛已經在門口等着她了。
“對了。”走到門邊時，她又回過頭來，“如果你不想突然失蹤的話，最好跟龍久家族的公子們離遠一些，也不要靠近城堡的地下室。”
「記住這點的話，你會活得更久。」
說完碧翡打開大門，離開了房間。
瑞娜愣了一會兒，突然面色大變！等下……剛纔是怎麼回事！？最後那句話不是從對方嘴裡說出來的，而彷彿是直接傳進了自己的心裡！
九公主似乎變了。
瑞娜隱隱察覺到，她不再是那個活潑美貌的小姑娘，也不是傳聞中的殺人瘋子。
她彷彿從月桂家的崩塌中蛻變了一般。
一個以前從未有過的想法突然竄進侍女的腦袋。
她或許已經變成了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