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蘇思曼覺得嘴裡的肉包子都不香了,雖然她已經有一陣沒沾葷腥——肉包子算葷腥麼,姑且算着吧。囚犯得有囚犯的樣子,哪能要求吃這吃那的,比起冷饅頭來說,留有餘溫的肉包子已經比美味珍饈還珍貴了!人貴知足啊。
可吃在嘴裡還是不帶肉香,心有所思啊,三日不知肉味,擔着愁吶。
五大三粗的漢子顯然對怎麼安慰人不在行,太子妃神色抑鬱,剛開始的驚喜神色(蘇思曼也不知道爲啥這人會把她看到肉包子時的神情誤以爲是驚喜,明明是哭笑不得啊啊啊),這麼快就不見了,他心裡也大感疑惑,不禁有些懷疑,太子妃是不是不喜歡吃包子?敢情伽赫哲這小子是騙人呢!也是,那小子怎麼可能認識太子妃啊!自己真是糊塗了,竟然信了他的鬼話。
蘇思曼心事重重地咬着肉包子,看着眼前這人搖頭晃腦一臉懊悔的模樣,也有點納悶。不過先不管這些,宮裡的爛攤子反正現在擔心也是杞人憂天,既然不能改變什麼,索性先拋開不顧。趁熱把這倆大肉包子吃了填肚子纔是正事,前一陣兒肚子還咕咕叫呢,這會兒不趕緊墊墊都對不住手上的倆大包子。
“有水嗎?”蘇思曼以優雅的姿態和高頻率咀嚼輕鬆快速解決了溫飽問題,滿足地掏帕子擦了擦嘴。
漢子很自覺地出去取了一小瓢水,蘇思曼心滿意足瞅了瞅肚子,這纔想起還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沒問:“你剛剛餵我吃的是什麼東西?”
“十香丸。太子妃之前在茶樓喝的東西不乾淨,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過不多久,太子妃就不會乏力頭暈了。”
蘇思曼暗道原來如此,心裡那塊石頭徹底放下了,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漢子將瓢擱在石牀旁的小几上,恭敬答道:“小的劉德奎。”
“劉德奎,剛剛謝謝你,味道很不錯。”蘇思曼這個上司還挺會拉攏人心,總能適時對手下誇上一誇,好讓手下能更好地辦差事。適時地肯定屬下的工作,也是好上司必備的素質之一,有時候獎勵的話比獎金還能鼓勵人呢。人哪,都是希望得到別人肯定的。
劉德奎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咧嘴笑了。過了好一會才道:“都是小的本分內的事。”
看蘇思曼吃飽喝足了,劉德奎開始琢磨怎麼讓蘇思曼回到原狀去,可剛剛纔受了誇獎,實在有點不好出口啊。
蘇思曼心裡就跟明鏡似的,哪會猜不到他心裡那點小九九,估摸着是怕被人看到呢。也是,既然已經知道這人是臥底,已經打入了敵人內部,逃跑什麼的,也就是遲早的事。確實不能疏忽,一早就漏了餡,被人察覺起了提防就壞了。蘇思曼很自覺地雙手一伸,喏,綁吧。
“別綁那麼死。”邊上綁蘇思曼邊嘀咕,之前被綁得死死的,她除了脖子能動,身上完全動彈不得,怨念深着呢。
劉德奎嗯嗯了兩聲,手腳十分麻利,三兩下又將蘇思曼捆成了糉子。
蘇思曼瞅了瞅散落地上的繩子,不太放心地問:“一會兒還要捆這個東西嗎?”說着向那三條已被斬斷的長繩子努了努嘴。
劉德奎答:“那個就不捆了。不過還是要矇眼睛,塞布團。”
“嗯,塞吧,別露餡。”很少有蘇思曼這麼配合下屬工作的上司,當初碧璽“棄暗投明”不是沒道理的。蘇思曼一向都認爲,人與人交往,不過憑的是以心換心,你對人好,人才會對你好,這世上哪來天上掉餡餅的事,沒有無緣無故的恩惠,也沒有無緣無故的仇恨,凡事總有個道理。
本來蘇思曼還想問東問西,但是劉德奎看起來不像善言辭的人,而且他進來也有陣子了,呆太久了怕惹人起疑心,反正暫時跑不了,晚些時總有機會問的。
蘇思曼才轉完這個念頭,果然就聽劉德奎道逗留太久得走了,下次再來。這番告辭的話,蘇思曼咂摸了一咂摸,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怪里怪氣的,一時又想不起,等劉德奎走遠了方纔想起來。是了,那道別的話,怎麼聽怎麼像妓院的青樓女子送恩客時說的話,這回從一個五大三粗的一漢子嘴裡說出來,難怪感覺怪怪的。好吧,蘇思曼的大腦回溝跟一般人是不一樣的,明明很正常的一句道別話,在她耳朵裡照樣能聽出別的味兒來,簡直不知該說她猥瑣還是什麼什麼了。
有了盼頭,那小日子就過得嗖嗖地快。蘇思曼數着,又吃了兩頓饅頭了,啥時候能再送倆大肉包子過來?天天這麼素着,嘴裡都快淡出個鳥來了。她是真的很懷念劉德奎帶的大包子啊,嗯,那味道,回味無窮蕩氣迴腸哎,光想想就唾液分泌旺盛了。現在她最恨的就是啃冷饅頭!出去後她再也不要吃饅頭了,要吃也吃熱騰騰剛出爐的!
關在小黑屋裡頭的蘇思曼閒得蛋疼就瞎琢磨,樑少鈞既然早就安插了人手,遲遲不動手是什麼原因吶?思來想去,也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放長線釣大魚。就是不曉得她這隻香餌能不能勾搭到大魚?這不能看她的本事了,她現在能做的,就是老老實實呆在小黑屋裡頭不搗亂。
大魚遲遲不咬鉤,樑少鈞也遲遲不拉線,遭罪的可就是餌了,天天蹲小黑屋也就算了,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也沒好吃的,天天饅頭就鹹菜再喝口清涼水,哦擦,這日子是適合她一個太子妃過的嗎?這幫壞小子,也不知道給她改善改善伙食。每次來人送饅頭,她都那麼強烈地抗議了,爲啥他們就是不理睬她,一個個耳朵都像聾的。等他們落到她手裡,等着瞧吧,她一定天天叫人給他們送冷饅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冷饅頭!
在某人深重的怨念和虔誠的祈禱下,某日外頭終於有了點不尋常的響動。蘇思曼直覺,大魚終於要咬鉤了。
悉悉索索紛雜的腳步聲自外向內靠近,看來來的人不少,但是沒人說話。周圍的空氣似乎都不一樣了,蘇思曼雖然看不見,也感覺到了那超強的氣場。她依舊一動不動地躺着,懶得動一下。她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鎮定,鎮定,一定要鎮定,以不變應萬變,看看對方到底想幹啥再說。
對方肯定不是想馬上弄死她,不然早動手了,之所以留着她性命,一定是想從她嘴裡掏出點什麼。
而從她嘴裡能掏出啥呢,當然不會是她一天吃啥幹啥這類雞毛蒜皮的事,肯定跟太子樑少鈞有關——太子妃算個屁啊,太子纔是關鍵所在吶!
蘇思曼心裡有譜,打定了主意,如果對方問樑少鈞的事,就一口咬死不知道,啥也不知道!想從她嘴裡套話,別做夢了!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着,小心不要中了對方圈套。能不開口就不開口,言多必失。
這邊蘇思曼正合計着,那邊終於也打破了沉默,裝模作樣地問這幾日奴才們是否怠慢了,過得還好否諸如此類。
還像點人話。蘇思曼沒吱聲,靜待下文,看看這位狗嘴裡吐出象牙的大人是不是能像剛剛噓寒問暖似的殷勤吩咐人給她鬆綁。結果等了小半會兒,沒下文了。原來人家就嘴上做做樣子,沒打算動真格的。
此時蘇思曼嘴裡的布團已經被拔掉了,老半天並不作答,彷彿那人的話就是個響屁,連局部空氣都沒污染到,直接彌散了。蘇思曼只挑嘴角丟了個冷笑,心裡暗暗鄙視這些傢伙假仁假義,真要是尊重她這個太子妃,敢這麼粗暴地對待她?明明她現在就是一副慘象,捆得糉子一般,眼睛也還被蒙着,怎麼可能好得了!假惺惺!
蘇思曼腹誹着,壓根不接話茬兒,只鼻子裡哼了一聲,當即大模大樣地翻了個身,腰桿筆直地背對着那一衆人。就是不屑給你看,老孃纔不接受你那一套虛情假意。
不過因爲蘇思曼渾身上下都被綁着,翻身的動作做得不是很利落,像蠶蛹一樣扭了扭才翻過去,這模樣她自己腦補了一下,覺得應該跟木乃伊翻身差不多,樣子可能還有點兒驚悚,反正不大美觀。
現在不是注意儀容的時候,蘇思曼飛快在腦子裡搜索着,把以前打過照面的官員的樣子和聲音溫習了一遍,貌似她認識的人中,沒有哪個聲音跟這人相像的。大概是不認識的了,轉念一想,也是,樑少軒昭貴妃他們怎麼可能蠢到讓一個蘇思曼認識的人來呢?不過如今朝中最大的明爭暗鬥,莫過儲位之爭,蘇思曼用腳趾頭也能想出來,來者肯定跟樑少鈞不是同一個陣營的,十有八九就跟樑少軒是一丘之貉。
寒暄也寒暄過了,差不多是時候進入正題了吧。
果不其然,這人也不再繞彎子,直奔主題:“太子妃,俗話說識時務者爲俊傑,如今你已落入我們手中,當知開弓沒有回頭箭的道理,再想回到過去的日子,怕是就不能了。”
蘇思曼扁了扁嘴,肩膀都不抖一下,全然不鳥他。切,想勸降?沒門兒!而且這遊說的水平也太次了!好歹她是樑少鈞的老婆啊,跟老公又很恩愛,你說你選哪一招不好,偏幹這吃力不討好的活計,這不是完全沒找對門嘛。親,你這突破口就沒找對,老孃都懶得搭理你。
但那人不是蘇思曼肚裡的蛔蟲,不曉得她心裡的小九九啊,還在那可勁地嘮呢。
人說寧添十座墳,不破一樁婚,這老小子不安好心,竟然想當那打鴛鴦的大棒,真是嘴欠。蘇思曼暗暗納悶,這到底是哪路貨色,樑少軒咋挑了這麼個慫貨過來啊?
正這麼胡思亂想着,外頭又亂了起來,嘈雜聲四起,還伴着驚慌的呼喊。
這又是哪一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