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後宮實在是無奈,事事由人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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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牀上想了很多,蘇思曼只覺十二分的力不從心,也叫她第一次認識到了身處暗流洶涌的後宮是多麼讓人無奈的事,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明明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還是被拿來大做文章,碧璽馮綰綰等人這次是結結實實充當了一回太后與皇后兩廂恩怨裡的炮灰。
讓蘇思曼最最覺得對不住的還是碧璽,既心疼又感激。若不是碧璽出手及時,衝動之下自己認了罪,裝傻明哲保身之事不就暴露了麼?當初自己就是顧慮到這點才委託給了馮綰綰的。蘇思曼也知道自己身份多少有些尷尬,既是樑國的太子妃,也是楚國送來的和親公主,一旦自己不是傻子的事被公諸於衆,樑國皇帝難保不會對她以及她背後的楚國生出幾分猜忌來。
雖然這次的事沒波及到她,可又欠了馮綰綰一回人情,累得她捱打,香織也被罰去慎刑司做勞役一個月。這人情債才還掉一樁,又來了,不知道要什麼時候還得完。
回想一下確實讓人心驚肉跳,太后這不過是殺雞儆猴,手段已十分嚴厲,往後還不知會怎麼樣。
太后最後對她說的那幾句話,她琢磨了好久,卻沒琢磨出個什麼味來,只知道太后話裡別有深意。
夜裡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才迷迷糊糊入了睡,卻睡得不大安穩,也入睡不深,一星半點響動就會驚醒。
早上香兒來喚她起身時蘇思曼只覺渾身無力,眼皮十分沉重。她沒捱打,卻也如霜打的茄子般,萎蔫蔫的垂頭喪氣。
“碧璽呢?”蘇思曼習慣性地一問。
“碧璽姊姊還在慎刑司沒回來。”香兒一邊替她更衣,平和回答。
“慎刑司……”蘇思曼嘴脣哆嗦了一下,險些站不住腳,頭痛得很,眼皮益發沉得擡不開。
慎刑司是什麼地方她是知道的,她原以爲將碧璽拖到後院裡打一頓也就罷了,哪裡想得到竟然被弄進了慎刑司行刑,裡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她沒親眼見過,卻聽碧璽提起過,不少宮女太監就是死在那些冰冷無情的刑具下,還有更多的成了終身殘廢。
碧璽竟被弄進了那種鬼地方。蘇思曼緊緊揪着身側的衣衫,身上一陣陣發涼。
草草用了早膳,蘇思曼吩咐寶琴去慎刑司問問,看碧璽的杖刑執行了沒,什麼時候放她回來。寶琴走後她就呆坐在窗前,不知該做什麼。沒碧璽在身邊,蘇思曼總覺十分不習慣,此時方知曉,碧璽原是她身邊不可或缺的存在。
呆坐了好一陣,香兒上的茶都放冷了她也未動得分毫。
“太子妃不要太擔心了,碧璽姊姊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香兒添了新茶端上來。
蘇思曼不語,只盯着白霧繚繞的茶盞發愣。
“再說了,如今太子殿下待太子妃大不同從前,碧璽姊姊是太子妃的隨嫁宮女,料慎刑司的人也不會如此沒眼色,總會顧忌太子妃顏面,不會對碧璽姊姊太過狠毒的。”香兒又道。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蘇思曼眼睛擡了擡,面色終於緩和了些。伸手拿了茶盞隨意喝了幾口,放了茶又往窗外望望。香兒知她在看什麼,可惜外面除了守門的宮女太監,再無旁人。
“昨夜良娣傷得也不輕,太子妃要不要去探探她?”停了一會,香兒又道。
“嗯。”蘇思曼點點頭,終於從窗前的椅子上立起身來。
剛走到大門口,正好遇上寶琴和被打得連站都站不直的碧璽,守門的周祿臨趕緊上來搭把手,將碧璽架到房間裡。蘇思曼見着了碧璽,心裡總算踏實了些,只是見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心疼不已。吩咐人給她換了一身衣裳,又着人去請太醫,安排妥當了方纔動身前往清漪軒。
去清漪軒的路上正好碰上了五皇子樑少軒,蘇思曼跟他搭了幾句話,寒暄中提及要去探望馮綰綰,樑少軒面露詫異,顯然還未知曉此事。便也同她一道過來探望,路上問了箇中經過,蘇思曼只得胡謅了幾句搪塞他。
到了清漪軒,一路進到內殿便覺氣氛異樣,奴才們個個面露憂容,也沒人敢大聲說話,見着太子妃與五皇子只恭恭敬敬行了禮,並不多話。
還未踏進寢宮,就聽馮綰綰平日裡嬌婉此時粗颯的聲音怒喝道:“不吃不吃不吃!我什麼人都不見!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語未歇,就見屏風後天女散花般飛出來許多糕點,眼見着其中一個粉色糕點就要砸中蘇思曼,蘇思曼“啊”了一聲,急忙伸手去擋。只見樑少軒一閃身,長臂一展,修長的手指在她眼前一拘,那片薄薄的點心已被他牢牢夾在中指與食指之間。
“皇嫂受驚了。”樑少軒溫聲道,眉眼彎彎,斜眼看了看拘在指間的那片點心,隨意一捻,便化作了無數碎屑從他指間沙沙散落。
“多謝。”蘇思曼訕訕一笑,撤了擋在額間的手。
裡面的馮綰綰大約也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一時室內靜了下來。
“皇嫂先行吧。”樑少軒說罷閃身讓出剛剛被他擋住的道兒。
蘇思曼也不跟他客氣,徑直繞出屏風,掀了珠簾進到臥室中,只見馮綰綰雙手捂着臉坐在牀上,被子虛虛地搭在身上,顯然是剛剛纔從牀上爬起來的。看到來人是蘇思曼,馮綰綰目光閃了閃,似乎有些失望。
覺出馮綰綰這絲情緒,蘇思曼只得乾乾地一笑,帶着些抱歉的意思在裡頭,害人家失望總歸是不對的。暗暗思忖,難道樑少鈞還沒來探望過她麼?這個太子也忒冷情了吧,好歹馮綰綰是他捧在手心裡的人兒,該不會因爲人家被打成了豬頭臉就嫌棄人家了吧?嘖嘖——
馮綰綰捂着臉,眼睛緊盯着蘇思曼身後,嗡嗡道:“姐姐是一個人來的麼?”
“沒有啊,我跟五殿下一起來的。”蘇思曼也向後看了看,樑少軒在磨嘰什麼呢,還不出來。
“噢。”馮綰綰益發緊地捂住自己紅腫的臉,語中有些忸怩,“剛剛是妹妹心情不好,亂砸了些東西,沒傷着姐姐吧?”
“沒傷着,沒傷着。倒是妹妹你,有沒有傷着,還痛不痛?”蘇思曼關切地問道。
這時屏風後腳步聲響起,想是樑少軒要進來了。
“五殿下留步!”馮綰綰未及回答蘇思曼,急忙嬌聲喝止。大約她是不願意讓人瞧見她此時狼狽的模樣吧,這也是人之常情,誰不願意人前總是漂漂亮亮的。尤其是美女被暫時性毀容時,是最不願被人瞧見的。
蘇思曼瞧瞧馮綰綰急得眼睛都紅了,也趕緊出聲附和:“五殿下就別進來了,不方便。”
“是是是,小王不進來便是了。”樑少軒平和地應了聲,“良娣還好吧?”
“五殿下都知道了麼?”馮綰綰問,手指不自覺地揪着被子,手背上那五根纖細的骨頭如小扇般抖索了一下。
“嗯,皇嫂都告訴我了。”樑少軒道。
“我……我不好……很痛……”馮綰綰咬了咬嘴脣,瞬間梨花帶雨。
外頭的樑少軒沒吱聲,過了一會才甕聲甕氣道:“找太醫來好好瞧瞧吧。良娣好好歇息,小王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
腳步聲漸遠,很快就聽不見了。
室內悄寂無聲,幾個宮女如木頭一般杵着,大氣都不敢出。蘇思曼絞着手指,唔,這麼靜悄悄的,忒彆扭了。
“太子殿下未曾來探望妹妹麼?”蘇思曼問完這句就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沒話找話也不能找這麼欠抽的話題不是。
“沒有。”馮綰綰擦了擦眼淚,又縮進了被子裡。
“這次真是委屈妹妹了,爲我受了這許多苦。”蘇思曼真心誠意道,剛剛看她說痛的時候,真不是滋味,這痛本來是該自己捱的。
馮綰綰向一旁立着的幾個宮女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都退下。宮女們如獲大赦一般,趕忙低眉順眼快步退出了內室。
“妹妹受點皮肉之苦倒也沒什麼,能幫到姐姐是妹妹的福氣。只是這宮中明爭暗鬥太多,妹妹能替姐姐受一回便只得一回,更多的時候怕是幫不上姐姐的忙。像姐姐這樣和順單純的性子,實在不適合在宮裡呆着啊。”馮綰綰從被裡伸出一隻手來握着蘇思曼的手,紅腫的臉上多少有些動容。
“妹妹這是什麼意思?”蘇思曼訝異地揚了揚眉毛。
“姐姐有沒有想過出宮去?過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日子?出了宮外面天大地大,想怎樣都行,不像在宮裡,這麼多約束,行差踏錯一步,輕則受些皮肉之苦,重的便是連性命也搭進去了。我總覺得,似姐姐這樣淡薄的性子,在宮裡遲早是會吃虧的,保不齊哪天被人算計了,姐姐還被矇在鼓裡。妹妹也是爲姐姐着想,今日纔會有此一說。”馮綰綰似十分感嘆,抓着蘇思曼的手又緊了緊,蘇思曼才張了張嘴還沒開腔就被她截住了話頭,“姐姐不必急着回答我,改日若是想明白了,再來告訴妹妹。妹妹一定想辦法幫你逃出去的。姐姐,你忒命苦了些,他們這樣對你,妹妹實在看不去了……唉……”
蘇思曼聽得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馮綰綰在說什麼。